這個社會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改變,就像地球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停止轉動,也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出生而火山爆發一樣,對於今天無故缺席的蔣成浩大家都不曾留心到,即使他是班上的風雲人物,那又如何?同學們依舊鬧著,老師依舊上著可有可無的課,我們依舊重複著昨日的一切,當然今天還是要進行摸底考,可是對於d班而言這樣的考試根本意義不大。每年九月的摸底考d班的平均成績絕破不了六十的大關。校長真是為有這樣一個班級在他的學校而感到羞恥不已,但是與其讓他們留級還不如讓他們快點畢業的好,這樣他便可以早些扔掉這個燙手的山芋。其實校長也想過勸他們退學,免得他們在外麵惹了什麽事敗壞了他學校的聲譽。可無奈就無奈在d班幾乎人人有背景,他可不認為他得罪得起。

    漫長的考試終於結束了,周夢然累得趴倒在了桌上,她覺得好像經曆了一場世紀之戰般幸苦。片刻之後她抬起頭卻發現司楓濁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幹嘛看著我?”

    “沒有看你,我在看風景,隻是你正好礙在了中間。”他說得嘻皮笑臉。

    “噢?是嗎?”她才懶得相信他的鬼話。

    放學鈴一打那些家夥都像在逃命似的飛奔出教室,每天如此。真不知道他們哪裏來那麽旺盛的精力,而周夢然就像是一課奄了的黃花菜一般。她理著書包的樣子看上去很吃力。

    “怎麽,很累嗎?”不知何時教室中隻剩下他們兩個。

    周夢然繼續著她那機械,無味的動作,沒有做出任何迴答。此刻,她在想一個人,在擔心著那個人。從昨天中午他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後她就沒再看見過他了,今天又無故缺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楓濁,你說成浩他今天怎麽沒來呢?”

    司楓濁一直在等待她迴答他剛才的話,怎料等來的是這樣一句。“你白目了,我怎麽會知道他的事!”

    她依然沈默。是啊,他怎麽會知道他的事呢?他們才認識多久?她真是傻了。說到底她和他認識又才多久呢?

    忽然一陣秋風吹過,卷起地上幾片枯黃的葉子,也稍稍席卷了一下他的心。老實說那風有點涼。

    “你很擔心他嗎?”不知為何司楓濁總覺得自己的語氣帶著酸味,可他明明沒那個意思啊。因此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

    周夢然看了看他:“是的,我很擔心成浩。因為他是我很重視的朋友。”

    不知為何,在她說“重視”兩字的時候,他心裏略微的有點不爽,不,不是一點,而是占滿整個心房,於是那些不爽就拚湊出了這樣一句話:“重視?可你明明一直在傷害他啊。明明知道他那麽喜歡你,你卻不接受他又不拒絕他,這樣難道好嗎?難道這就是你對待重視的人的態度?”

    她被他說得有點愣,之後,無奈地笑著:“沒辦法啊。我是真的不喜歡他啊,當然沒辦法接受。但是我有好好拒絕他噢,在很久以前,而且是兩次。隻是他那個傻子就是不放手啊。所以我選擇在朋友的位置等待,等待他遇到能過一輩子的女孩。在那之前我會先替那個女孩關心他,等那個女孩出現我會把這個位置交給她,然後躲到遠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幸福,然後,傻笑。”

    他突然很佩服她,又歎息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人,有那麽奇怪的想法。她好像就是那種在別人寂寞時陪在別人身邊,當別人不再寂寞,不再需要她的時候默默退開的人。這樣的人不會很寂寞嗎?“走吧,我送你。”他想陪她,解除她的寂寥,同時也是一點私心,沒有她,他也覺得寂寞難熬。

    “不了,我要去趟成浩家。”見他好像要開口說些什麽,她立刻開口阻止,“別說要跟我一起去。”她停頓了一下:“你乖乖打工去吧。”

    “沒關係的,晚一點也行,大不了被扣一點工錢。”他真的很想跟她一起去。

    她張大口,瞪大眼睛:“什麽叫大不了被扣一點工錢。難道你沒聽過一句很有名的話嗎?‘為了明天還能活著,今天要好好工作!’”

    他笑了:“請問這句有名的話是出自哪位名家之口呢?”

    “當然是出自名人周夢然之口啦。”她說得理直氣壯。

    “嗬嗬……”他笑得更高興了,“那我還真要謝謝那位名人之言啦。真是給了我很大的工作動力啊!”

    她也哈哈大笑起來:“那是當然!”

    他拎起書包:“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她也該去成浩家了。

    “叮咚──叮咚──”蔣成浩躺在沙發上發呆,好久才聽到了已聒噪了好久的門鈴聲。起身,慢慢地走去玄關開門:“夢夢,你怎麽來了?”他的聲音裏夾雜著高興與疲倦。“先進來吧。”他撓了撓頭,露出淡淡微笑。

    周夢然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今天的蔣成浩很沒精神。

    他們在客廳的沙發坐下,沈默了。

    “發生什麽事了?”周夢然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

    他笑著搖了搖頭,隻是那笑容有點苦澀。

    “連我都想騙,你什麽時候變成這麽個壞小子了。”

    “夢夢,昨天中午我被叫去老師辦公室是因為……”蔣成浩無法欺騙她,真的,也許在這個時候他該裝得成熟點,也許他對別人都可以裝得很成熟,可是,麵對她,他無法裝下去。她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為什麽總是可以把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輕而易舉的暴露出來。

    周夢然就這樣看著蔣成浩在她麵前哭。她不介意一個大男人在她麵前這樣哭泣,她習慣了,從n中的初等部,到現在的高等部。是的,她習慣了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在她麵前哭泣。他也習慣了,在她麵前示弱,毫無顧忌。

    昨天中午蔣成浩被叫去了辦公室,他還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麽事被老師給逮住了,但結果是老師告訴他蔣曉優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沒錯,蔣曉優,蔣成浩同父同母的妹妹。

    其實他們的故事很簡單,一個普通的家庭,剛結婚時父母關係不錯,有一個兒子,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可漸漸的,為了錢,他們互相埋怨,日子也變得灰暗苦澀,當年的海誓山盟也成了如今互相傷害最有利的武器。可是母親卻又懷上了一個妹妹。其實蔣成浩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如此怨恨對方卻還有那個閑情雅致去共同製造一個新生命。直到蔣成浩漸漸長大,他才明白也許他的父母之間還存在愛,但是他們僅存的愛還夠他們消磨幾年呢?

    蔣曉優出生的那一天,他們的父親死了,當然不是因為精盡人亡。是車禍,撞得血肉模糊。那一天起他們的母親就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剛出生的蔣曉優,整天說什麽都是這個孩子的錯,說她是掃把星。那話要多傷人有多傷人。蔣曉優當時還是個嬰兒,她什麽也不懂,可是蔣成浩卻受了不小打擊,那時還幼小的他心想怎麽能有人把自己的小孩說成那樣呢。

    蔣曉優長大了,到了能認知世界的年齡,可是迎接她的並非那五彩斑斕的世界而是整日整夜的責罵,怪罪,以及必須背負起父親被自己“害死”的重罪。她是善良的,也是脆弱的。她開始自責,她真認為父親的死全是她的罪過,她陷入了情感的怪圈,小小的雙肩擔起了如此沈重的罪責。叫外人說來就是她已經瘋了。

    昨天在學校,蔣曉優精神又失控了,學校通知了他們的母親。隻是母親嫌麻煩,麵都沒露。找人代她去學校就直接把蔣曉優送進了精神病院。

    “那,曉優現在怎麽樣了?”周夢然感覺聽了一個很正常,很普通,也和現實的故事,隻是心裏為什麽會有點難過乍隱乍現呢?

    蔣成浩不明白有一個這樣的母親是該悲還是該喜。雖然因為他的叛逆,她的異常,母親已完全懶得去過問他們的事。也不知道她是在哪搭上一個大款,跟人家跑了,把兩孩子就丟在一邊。不過,至少她對他們很慷慨,每月都會寄來一筆可觀的生活費。

    “昨天下午我就去神經病院把曉優接了迴來。她現在還好,睡得很安穩。”蔣成浩嘴角漾上一絲淡淡的笑容。

    “那醫生怎麽說?”

    “是間歇性精神病。”蔣成浩歎了一口氣,“醫生說最好住院治療,但是曉優她不想留在醫院,我也不忍心將她留在那裏。”

    周夢然突然想起他們隻有十六歲而已,而蔣曉優隻有14歲。她不知道此刻該講什麽來安慰他,又或許她想到了許多安慰他的話,隻是一句也說不出口──那些連她自己也安慰不了的話。

    “哥哥,我餓了。”蔣曉優從臥室走出來,雙手揉著惺忪的雙眼,那樣子好可愛。這麽可愛的一個女孩,誰又會想到她患有精神疾病呢?

    蔣成浩起身把來到自己麵前的妹妹摟進懷裏:“哥哥馬上給你做飯去,曉優乖乖等著,好嗎?”

    “嗯。”蔣曉優的視線停留在了周夢然的身上,“夢夢姐姐,你來了啊。”

    蔣曉優掙脫了蔣成浩的懷抱跑到了她身邊。

    “是啊,我來看看可愛的曉優。”她的微笑很自然,不帶絲毫牽強,而蔣曉優也隻是笑,笑得很甜,很可愛。

    稍晚的時候周夢然離開了,臨走前她問蔣成浩還來不來學校。蔣成浩沈默了,最後他還是迴答了。他說也許以後都不會來學校了。她聽了也隻是點點頭,默然地離開了。

    走在路上,她隻覺得有些恍惚。天色不早了,她好像又忘了打電話迴家。她輕歎一口氣。她就是這樣,常常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忘記打電話迴家,害父母擔心,害他們憑添白發。今天,現在,又是如此。如果現在要她打電話迴家,她又沒那個心情。是的,她是如此任性,不顧他人感受,如此感情用事。這樣的她,連她自己也討厭。可是,無法抹滅的,她就是這樣的存在。

    果然迴到家一番狂轟爛炸是無法逃避的,她聽著,很安靜地聽著,心裏不存在一點抱怨與委屈。因為她無力思考她的母親在講些什麽,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迴了房,鎖上門,不想吃飯,不想說話,她就那樣往床上一躺,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無心理會煩人的作業。她想也許她很幸福,因為父母至少還願意嘮叨她,而蔣成浩和蔣曉優呢?他們又有什麽呢?

    漸漸的,寂寥,悲傷的秋天被時間給帶走了,剩下滿地的枯黃卻在冬季的寒風中久久不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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