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月一行四人縱馬急馳,拉出一個小小的馬隊,也拉出一路的勁風,穿梭在雲龍江邊的柳陰道上。江上的船夫和田裏耕作的農夫,見了馬隊和俊俏的後生、姑娘,一時發出陣陣喝彩。


    原來這騎馬有個講究,越是風馳電掣,馬背上的人越是安穩如山。如果你想安全一點,讓馬慢一點,“的格的格”地碎步跑,那騎手可要遭罪了,臀部與內髒都會被震得十分難受。


    所以說,行家看人會不會騎馬,不用看騎手的姿態,隻看馬的跑速就知道了。


    為何時月專挑這個時段上山?這不是他心血來潮,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精挑細揀的。


    隻為4月21日,時令已進入“穀雨”。


    穀雨是春天的最後一個節氣。之後,春天也就慢慢遠去。那時,正是秧苗初插、“雨生百穀”之期,故名“穀雨”。


    此間,降水會明顯增多。唐代詩人杜牧“清明時節雨紛紛”的詩句,讓清明的雨出了名。但事實情況是,穀雨的雨比清明期間還要多。春雨綿綿,晴天無期,哪裏還適合上山?


    而過了穀雨,5月6日左右就是“立夏”,夏天來了。這時作物皆已長大,山上草木繁茂,氣溫升高,雷雨增多,百獸出沒,蚊蟲更是密集,上山的難度和危險係數會大大增加。


    而再過一月,南方的“梅雨”期又到了。 “梅子黃時家家雨。”那時的多雨,可是出了名的,怎一個“愁”字了得?


    天就跟漏了一般,連日都是密雨。江河水滿為患。山上岩石、樹木濕滑,不利抓握和攀登。泥土、草皮鬆軟,無法下腳。加上瀑流密集、山洪爆發,更非登山探險之季節。


    所以,自從春節前後開始,時月就在思考和尋找上山的最佳日期。思來想去,還是選在清明和穀雨期間的晴天最為合適。


    去虎嘯嶺豹飛石之前,時月一行先到了浮雲嶺。這是他們歇腳和補給的第一站,更是交換友情的重要一站。


    按照慣例,他們會帶一些燕自立夫婦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如鹽、糖、胡椒粉、麵條、蚊香、十滴水、行軍散、藿香正氣水等,也會嚐嚐兄嫂家的山珍,交換些山裏山外的信息,領略山居的清幽和寧靜。


    告別餘山妹,他們通過秘徑上了黃天蕩,拜訪了閉目師父,帶去了一些玉米棒子、辣椒、茄子、豇豆,還扛去了一箱四川產的“國窖”酒。


    這酒的酒窖是1573年開挖的,三百多年來一直使用,內含非常豐富的有益菌,也有助於白酒的自然增香。


    此酒不僅香氣幽雅,而且力道大,口感極好,價格又實惠。量小的人吃不消喝,喜歡麵子的人又不想用這個牌子,隻有懂酒、務實、酒量好,如秦時月這般的人,才會選擇這個牌子。時月買了一箱,供師父品嚐。


    閉目師父喝了酒,連連點頭,說是好酒。他留大家吃了飯,囑咐大家等會攀登虎嘯嶺 時,立腳要穩,別踩浮石。同時要留心毒蛇、猛獸、猛禽等的攻擊,也要留心機關,預先做好各種應對準備,以防臨事慌亂,不知所措。


    臨別還說了一句:“凡藏寶之地,必有諸多講究,爾等須要萬分謹慎,先將外圍偵察清楚,然後彼此有個接應,切不可紮堆硬闖,魯莽行事。如確有難度,可分次突破,不要急於求成。”


    秦時月說:“請師父放心,弟子謹記在心,一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確保萬無一失。”


    閉目師父點點頭,說:“事非經過不知難。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磨。是雄鷹,總得單飛,為師就不再越俎代庖了,你們大膽闖吧。”


    於是,時月帶著小薯和白蘇、紫蘇姐妹,通過上次攀爬過的崖壁捷徑,迅速下降到天坑外的穀底,然後過 “天生橋”石梁,不出兩個小時就來到了虎嘯嶺腳。


    這條捷徑,使他們不必再繞道石蠟燭頭、狼頭峰、幹草坡、雙弓尖、佛殿基等,少了許多的跋涉之苦,時間也至少縮短了一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攀登,眼前出現一個石洞。


    此洞從前麵看,是個水洞,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出。普通人見到水,多半會就此止步,尋找洞外其他的路,若是沒有,就會迴轉。


    但秦時月是個登山有經驗的人,又會功夫,所以一股水流,遠不是障礙。而且,他知道,隻要深淺得當,水流還是最安全、便捷的通道,比荊棘和懸崖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他略事觀察,就發現這小溪裏麵散布著大大小小的石塊。由於石頭的分布比較稀疏,一般人因彈跳力不足,無法跨越所有的石塊,總有幾塊是夠不到的。但今天來的秦時月一行,全是腳力好、平衡能力強的練家子,完全可以通過連續的跳躍,不涉水就能越過溪麵去的。


    時月毫不猶豫地帶頭在溪麵的石塊上跳躍起來。


    跳過百十來米,山洞一轉,溪麵開始收縮,兩邊出現了一尺多寬的溪岸。


    時月他們跳至岸邊,再往裏走了數百米,發現洞體已經到頂,隻在頭頂露出一個天窗一樣的小洞。好在向上的洞壁,最窄處僅有一米多寬。


    時月看在眼裏,喜在心裏,隻將兩臂一伸,就輕鬆撐住了洞壁,便縱身而上,分開雙腿,以雙腳踩著石壁,再用雙手雙腿交叉發力,很輕鬆就到了洞頂,攀住了出口。


    出得洞來,又是羊腸小徑,斜上數裏。


    山道一轉,突見迎麵一棵大樹,樹身比成人的腰部還要粗。樹下一塊十餘米長的巨石橫空挑出。


    時月對著眾人展顏一笑,說:“看來,這就是著名的虎嘯柃與豹飛石了吧!請大家好生尋覓,不要放過一寸地方。”


    秦時月仔細觀察那柃木,見它的葉子跟桂花樹的葉子類似,整棵樹也長得枝繁葉茂。


    這大樹的根係異常發達,有小孩手臂粗細,密密地紮進山崖的石隙裏,也將整塊豹飛石緊緊包裹起來。


    紫蘇說:“這柃木不易長大,特別是在這石縫內,能長到這麽粗,實屬罕見,估計至少有一二千年了吧。”


    白蘇說:“柃木正月裏開花,花僅小指尖大小,卻晶瑩如玉,好生漂亮。花氣獨特,老遠就能聞到。它這香,不像桂花、桔子花、梔子花一樣馥鬱芳香,而是幽深綿長,越聞越有味。這樹在東洋的日本被稱為神木,地位非常高。幸虧是長在高山之上,要不早被人移植或采伐光了。”


    小薯說:“哇,原來其貌不揚的一棵野樹,經兩位佳人一講,竟是如此珍貴!看來還真是要讀書。不讀書,不識貨,寶也當成草哦。”


    時月笑罵一句,說:“真是廢話。人類社會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它是文明社會。而人類文明的加速進步,就是自有文字才開始的。原始社會茹毛飲血,當然也有文明,但隻是低級的文明。高級的文明,就是從有文字、文化、文學和科技以後才發軔的。”


    他還想起來,第一次去永王山妙智寺找紫蘇,他可能就是遇到了這種樹吧?當時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幽幽細細,久久不去,讓他禁不住循香找去。因為這個香味,在平地上從來沒有聞到過,好像與農民施放的氨水味有一點相似。


    當時找到廟外一處山林,就聽到一片繁密的嗡嗡聲,給靜謐的山林增加了一種神秘的氛圍。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聲音,也曾懷疑過是不是蜜蜂的振翅之聲,但由於是朝北的陰山坡,光線很暗,他找來找去都不見蜜蜂的影子。而聲音的源頭,他能確定是在那星星點點的晶瑩剔透的米仁大的繁花深處。


    他跟紫蘇姐妹講了後,白蘇一拍手說:“正是此樹,此花,此蜂。”她告訴大家,這柃木的花,是中華蜜蜂最喜歡的花。


    她還說,柃木身上最寶貴的還不是它的花,而是它的根莖葉,性平味苦,將葉絨搗爛,外敷傷口,可祛風除濕、消腫止血,取汁亦有此效,是上好的治療跌打損傷之藥。


    但奇怪的是,這柃木的樹身及豹飛石上,還有不少根莖圍繞,成色與柃木的根須有所不同。循著這些根莖,發現豹飛石下原來還長著另一棵樹,倒掛在空中,枝杆雖要矮小好多,卻甚是粗短遒勁,可能跟長年的經風沐雨有極大的關係。


    秦時月剛想問紫蘇姐妹,她們已湊過來,一個說:“這是木荷。”一個說:“這木荷的花很漂亮。要是在平地,這樹六月就開始開花,在這高山上,開花要遲一些,花期也要長一些。”


    這兩棵千年老樹長在豹飛石根部,一上一下,一大一小,一長一短,好像秦瓊與尉遲恭一樣,守護著這塊奇石。


    張小薯用雙腳在樹根上固定住身體,使一個“倒掛金鉤”,將身體掛下去,細細尋找後,發現枝葉間隱約可見一洞口,內有巨藤牽引,盤根錯節。


    小薯上來,將觀察結果告訴時月。時月讓紫蘇再探,紫蘇如法炮製,也以“倒掛金鉤”之法察之,隻是由於身體更軟,所以掛得更下,於是就發現那些巨藤之上,似有東西蠕動,仔細一看,是渾身長毛的一種蜘蛛,不禁大驚失色,趕忙起身向時月報告。


    原來,以前爺爺跟紫蘇姐妹講過,在這甑山、黃天蕩一帶,生活著一種毒蛛,普通人隻要被它咬上一口,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毒發身亡。


    秦時月聽兩人都說石下木荷樹根中有洞,還有藤蔓,還有蜘蛛,心中便已明白了八九分。


    他說:“這洞裏估計就有文章。此事可能沒有這麽簡單了,得謹慎行事……”


    話未說完,隻聽“嗡——”的一聲,小薯急忙低頭,時月已看到一顆細腰胡峰從小薯耳朵邊掠過,急忙叫三人往山上撤離,一直撤出豹飛石邊有六七十米隱蔽起來。再迴頭一看,那柃木枝間有一小撮胡蜂飛出,在樹的周圍瘋狂打旋……


    秦時月忙用雙手將三人左右一攔,將他們壓在地麵觀望。


    隻見有幾顆胡蜂從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掠過,然後歸隊去了,時月才長出一口氣,說:“這是偵察蜂啊,被它發現了,我們恐怕有好果子吃了。”


    過一會,紫蘇指著斜上方一隻老鷹,說:“你們看,還有老鷹哎。”


    四人看著老鷹一直在柃木上方幾百米的天空盤旋,忽然一個猛子紮向了豹飛石下方。


    秦時月說:“我們得有思想準備,可能豹飛石下方還有老鷹的巢。”


    張小薯說,哦,原來還真有老鷹!那天在燕落村,我聽到有小孩在唱——


    虎嘯嶺上有老柃,


    老柃上麵飛奇鷹。


    奇鷹一起雲亦起,


    隻見雲來不見鷹。


    ……


    時月聽了,感慨說:“啊呀,這麽好的兒歌,小薯你怎麽不早說?”


    紫蘇說:“秦大哥,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問題,至少有三個。一是胡蜂,二是蜘蛛,三是老鷹。另外還會碰到什麽問題,我們隻能探洞時才能知道了。”


    時月說:“這三者中,老鷹最具攻擊性,但問題是最小的。因為隻要我們進入洞穴的速度足夠快,它還未發覺我們就進去了。再說,閉目師父是馴鷹大師,這山上的珍禽猛獸,無一不聽從他老人家的話,我們隻要從他那裏得到訣竅,應該不會遭到襲擊,也許反而能得到幫助。”


    “嗯,我們可以有針對性地準備一些草藥。迴去我們得好好準備一下。這方麵,白蘇姐姐可是行家,應該會有辦法。”紫蘇應和著說。


    時月說:“好的,大家迴去準備。小薯護送白蘇、紫蘇迴屏峰園藥莊準備草藥或藥膏,駁殼槍要帶上,並多帶幾個裝滿子彈的彈夾。我迴去準備藥鏢及善後之事。大家必須守口如瓶,對誰都不要說起這次行動的事。這次迴去,大家準備充分一點,所以休整的日期也長一點。4月15日,我們在浮雲嶺燕大哥家會合,再一起上來。”


    話音剛落,隻聽“啊喲”一聲,剛起身的小薯,再一次摔倒在地。


    舊檀有《題虎嘯嶺豹飛石》詩:


    深山有老虎,


    更兼有豹飛。


    豹飛虎又吼,


    護藏顯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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