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張小薯的相隨,秦時月的內心安定多了。


    首先是生活上方便多了,不必再自己操心一日三餐及如何出行,小薯會幫他考慮或安排。


    再是凡是工作上想到的事,隻要托付給小薯,都會幫他傳達、處理和安排,不必擔心遺漏或沒有著落等問題。


    還有就是多了個伴,凡事有商有量,也不再有寂寞感,可以最大限度地將一些無聊的人事從腦海中排除出去。


    時月於是一門心思要找到那個灰衣人。


    他想,如果灰衣人真的是往支洞走了,那麽,那個逃跑的方向,很有可能是梨洲一帶。但萬一梨洲那邊還是排查不出,那麽,那個神仙洞裏會不會還有另外的支洞泥?又是通向哪裏?


    這樣一想,他內心又高興起來,決定再入神仙洞一探,於是向莊厚德請示行動。


    莊厚德自然支持,滿意地點點頭,說,去吧,隻是要注意安全,並建議他最好多帶幾個人。


    時月說,有張小薯就夠了。兵在精而不在多。莊厚德聽了,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才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似乎有所觸動。


    時月想,團長大人啊,您是該好好反省一下的了。看看您手下吧,平時雞鳴鴨啄的一大幫子,吃起飯來熱熱鬧鬧,滿滿三桌都還坐不下,可幹起活來呢?不就一個金不換嗎?


    時月這次騎了繳獲的黑馬,讓小薯騎了他的黃膘馬,兩人徑直來到神仙洞口,將備了一應物資的帆布大包背於身上,然後讓小薯帶著馬兒去梨洲碼頭客棧等他消息。


    正常情況,他明天就到客棧與小薯會合,萬一不能赴約,就去找成天樂,帶著鄉保安隊的人馬進洞,再往左邊的支洞進行救援。


    秦時月來到洞中,打開礦燈,刹時,一道白光直撲漆黑的岩洞,像一把利劍刺破了黑暗。


    他很快找到了那個支洞。


    地上,靜靜地躺著那塊帶血的手帕,好像是在向他示威一樣。


    秦時月進入支洞,一邊前行,一邊以木炭劃石作記。


    這洞一路向西傾斜,時寬時窄,時高時低,但明顯比上次那個上行的主洞要潮濕多了。


    後來又聽到水聲,岩洞七拐八彎,但憑著指南針,他大抵能掌握方向,覺得前麵應該是沿著雲龍江在走,也就是在十裏長山的肚腹內。


    個把小時後,洞口顯現出來,秦時月剛想鑽出,卻不甘心地將礦燈往左側陰影處照了一下,卻豁然又現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來。


    秦時月點點頭,心想,是了,這就對了。


    於是先從正麵出了主洞口,在山坡上打量一番,見到了樹葉般浮在江中的梨洲,便知道從這個洞口出去,即可到達梨洲,故而梨洲人恐怕脫不了幹係。


    不過現在,我倒是想從另一個洞下去,看看會到哪裏。時月想著,於是拐入左側的支洞,一路摸索而下。


    道路漸漸折向南邊,那就應該是往江邊靠了。再繼續,落差越來越大,難道是往江底去了?後來遇到蝙蝠驚擾,他也就沒敢多想,隻是專心於腳下和眼前,隨時提防著不測。


    沿途石壁潮濕,還時有飛瀑流泉,也有“嘩嘩”的流水聲傳來,想是底下還有暗河。


    走了約莫四五個鍾頭,中間時月肚子都“咕嚕咕嚕”響了,便掏出餅幹和鍋巴充饑,一邊吃一邊走。岩洞又逐漸向上延伸。


    後來,他總算走出了幾丈高的洞口,一看,自己好像身處穀底,抬頭向上看,雙眼被光線刺得有些睜不開。


    時月於是急忙將視線收迴,閉上眼,向不同方向轉起了眼球。轉一會,再睜眼,然後再轉一會,再睜。如此反複,才睜眼用力觀察身邊近處的柴草與水流。等基本適應了,才將視線漸漸放遠。


    四周都是幾百米高的懸崖絕壁,看不到一點路,隻露出頂部長方形的一小爿藍天。低頭打量,麵前是恍如河洲一般的濕地,有水有沙,有樹木草叢。


    秦時月想,這會是哪裏呢?自己能不能上去?他的目光在絕壁上搜索,很快就露出了笑臉。


    原來,他看到那石壁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縫,裏麵長滿了小樹與灌木,他想,如果要爬上去,那就惟有依靠這些樹木了……


    他正在出神之際,忽然眼前一黑,急忙往後一仰身,隨即一個後空翻,然而已經遲了,臉上是避開了,大腿上卻一陣生痛,低頭一看,褲子都被抓出一個口子來,鮮血開始滲出。


    他急抬頭張望,隻見兩隻獼猴正在他頭上的藤蔓上跳躍蕩悠,一邊衝著他呲牙咧嘴。


    秦時月想,好你個猴頭,竟敢襲擊本公子,我讓你們見識一下三藏法師的手段!於是隨手從地上揀起幾顆小石子扔去,猴子受驚後發出淒厲的尖叫。


    這下好了,隨著滿壁柴草響樹枝搖,許多隻猴子合圍過來,對著秦時月“吱吱”示威,有的還向他投擲堅果呢。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際,隻聽一聲吆喝,隨即見到一個人影輕捷地落在他麵前,原來是一名白發白須的老者。


    時月打量眼前的老人,長相與打扮就是個普通的山民,隻是顯得瘦勁,似隻一身精肉,動作格外敏捷。


    最是那一雙眼睛,亮得跟手電似的,看過來好像要將人照穿一樣。


    隻見老者將手捂在嘴上,吹出一串音調古怪的口哨。


    過一會,一隻豹子唿的一下躥出來,依偎在老者身邊。老者以左手輕撫豹子的腦袋,與豹子四目相接,恰如親人一般。


    那些猴子見了,紛紛停住了身子。豹子昂首對著崖壁一聲低吼,猴子們“唿啦”一下跑得蹤影全無。


    秦時月連忙向老者作揖致謝,說:“這位仙長,多謝搭救之恩,要不我真不知道怎麽脫身了。”


    老者“哈哈”一笑,說:“不客氣,不客氣,不是‘仙長’,隻是‘癡長’你半百而已。古稀老人了,嘿嘿。你剛才的舉動,確實是激怒它們了。人都要騙,喜歡聽好話,何況動物?硬碰硬可不行,哈哈哈。”


    “是的,是的,晚輩不自量力,讓前輩見笑了。”秦時月靦腆地說,心裏想,這話中可有機鋒啊,莫非我是遇到高人了?更讓他詫異的是,看這人的長相,雖然發長須飄,但臉色紅潤,皺紋很少,最多也就五十多歲吧,怎麽說是古稀老人呢?


    “你能從此洞出來,還能甩石擊猴,可見勇氣過人,後生可畏!不過,到什麽山上唱什麽歌,小夥子,你還真應該學會有敬畏之心——在這裏,猴子、豹子它們這些野獸才是主人,你我都是客人啊,嗬嗬嗬。”說完用手撫了撫豹子的脊背,另一手往旁邊一指,說:“你看,又一個主人來了……”


    秦時月轉頭一看,見一隻高大的山羊出現在視野中,慢慢地向他們接近。


    豹子動了動身子,昂首看看老者,老者搖搖手,說:“這是你的朋友,不可傷了它哦,”然後又轉向秦時月,笑著說,“以為是山羊吧?你再仔細看看。”秦時月細細打量,確實不是山羊,隻是有山羊的胡須罷了,頭像馬,身類牛,於是抱歉地說:“晚輩孤陋寡聞,還真不識,要請仙長指教。”


    老者告訴他,那叫鬣羚,本地人叫“四不像”,又稱木羊。這動物姿態威武,力氣也大,速度又快,集羚羊、麋鹿、野豬等優點於一身,是攀援高手,是跋山涉水時十分理想的坐騎。


    原來,老者在此生活久了,與飛禽走獸相熟,一聲忽哨吹出,常能招來好幾樣動物,把個秦時月聽得目瞪口呆,好不羨慕。


    待自己從出神中反應過來,秦時月忙不迭地說:“晚輩冒昧闖山,實是魯莽,隻是形勢所迫,還請仙長指教!”


    “哦,你難道不是來旅行或探險的麽?”老者詫異地看著他。


    秦時月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作了匯報與介紹。秦時月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也是典型的雲龍江人的脾氣。


    老者從懷裏掏出兩個番薯,遞給他一個,還有一個扔給了一旁的鬣羚,又在豹子身上拍了一下,豹子便騰身離去。


    他找了處幹淨的岩石,讓秦時月一起坐了,然後跟他愉快地攀談起來。


    兩個人都是直性子,講話不繞彎不兜圈子,談得很是投機。


    “我姓公良,複姓,公正之‘公’,良善之‘良’。名閉目。你叫我閉目即可,又通俗,又上口,又好記。意思也好:兩眼一閉,萬事大吉。做人一要學會閉嘴,二要學會閉目。當然,如果眼耳鼻舌身意都能閉住了,那就得道了啊,哈哈。”


    秦時月說:“那哪敢?我叫您公良先生吧!”


    老者打量了他幾下,搖搖頭,笑笑,說:“山野之人,稱什麽先生啊?”


    時月說:“當年鬼穀子不是也在秦夢毗盧岩一帶修行嗎?大家都稱他為‘鬼穀先師’呢。我那大師父仙逝後,人家也尊他為‘白猿先師’。您是當世高人,晚輩就稱您‘公良先生’如何?”


    “非得稱‘先生’啊,可見是個強孩子。那隨你了。”老者說。


    公良先生用手朝頭頂一指,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此處是山穀,其實是一處天坑。走,我帶你上去。”說完在前麵攀援引路。


    舊檀有《幽境》詩述之:


    秘洞通幽境,


    桃源迎麵開。


    坑深誰與共,


    豺豹虎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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