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玉樓迴到前堂。


    眾人上前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


    繆玉樓聳了聳肩:“他老毛病又犯了。”


    稍頓,他道:“不過沒事兒,齊大夫正陪侍在側。”


    “我這邊支幾個懂些岐黃之術的丫鬟過去幫齊大夫打打下手。”


    “如此甚好。我便放心了。”繆玉樓展顏笑道,“大家各自盡興。”


    場中有人道:“繆院主可否提供紙筆,我想在此處好好描摹學習。”


    繆夫人聽著:“自然。來人。”


    “給所有需要紙筆的貴客準備好相應物件。”她衝著舞姬們,“你們也下去吧。這裏留三四個人助助興即可。各位樂工師傅,換些清雅淺淡的曲子。”


    “是,夫人。”


    許文才也躍躍欲試。書童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袂。


    繆玉樓佯作未見:“許老弟不會也手癢了吧?嗐~~咱不著急。先來仔細品品這些佳作,或有感悟,屆時再作畫也不遲啊~”


    “就你我這樣的,哪裏還需要停留在這些表象聲色之上?當看畫師的立意本心、神馳所往,你說是不是?”


    許文才頓覺“開智”:“繆院主高論,我聞所未聞啊~是是。是有道理……”


    他兀自呢喃道:“我是該學學如何清晰的表現自己的畫魂!對。畫……魂!”


    “有些東西啊,功夫隻要一到,自然就有。”繆玉樓偷偷關注著許文才的神情,見他微陷呆滯愕然,忙又補充道,“隻是,到了這境界時,那便是‘曲高和寡’啦~~”


    許文才深表讚同。


    兩人走到一幅人物畫作品前。


    繆玉樓似是隨口道:“你看啊,凡是丹青之作,人最難,次山水,再接著就是些動物,最簡單的是器皿。掌握了畫技,除了畫起來繁瑣些,並不難畫好。”


    “師公當年畫這幅畫,數年沒有畫眼睛。我曾問過為何。師公便說,這人物想畫出流動質感並不難,借助這些——呐,你看或粗或細,一筆勾勒出的起伏線條,就能看出滿屏風動的質感。”


    “隻需要觀察仔細便不難。”


    “身體上的高矮胖瘦也沒美醜之分。”


    “難的是人物的眼睛。眼睛要畫的傳神!”


    “目光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難以具象化。而有些眼神僅僅存在於一瞬間。畫師要記住並用畫筆描摹出來……這才是難之又難啊~~~”


    “並不是你很精細的描畫出眼睛的樣子,便算是畫了個有靈氣的人物了。”繆玉樓笑歎,“這可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裏啊~許老弟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許文才聽得發怔,腦子裏還盤旋著“畫費數年才成”的傳說,懵懵地應和著。


    他猛然想起,自己畫人物都是愛豪放地揮毫潑墨,這些“點睛”之筆確實忽略了,隻想著這些地方畫得夠細膩便好。


    傳神和精細。


    本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今的“丹青巔峰”果然不是虛名啊……許文才暗自佩服。


    隨後他又流轉過第二個念頭——他對我如此青睞有加,看來,我過去確實是寶珠蒙塵了。真的要多謝大人的賞識!否則哪有我今天!


    “許老弟?怎麽?”繆玉樓笑著問道,“老弟發什麽愣呢?莫非有了什麽新的見地?快同我說說~咱們一起探討探討。”


    許文才連連擺手:“沒沒沒。剛聽得入神了。繆院主……”


    “誒,好生分的稱唿。叫我大哥。”繆玉樓大手一揮,“我本意屬江湖。不拘小節!”


    許文才心頭一熱:“好。繆大哥。”


    “哎!”


    “來,既然都兄弟相稱了,許老弟就不要再藏著掖著啦~快說說,你都有什麽高見?”


    許文才麵上一窘:“沒。真沒有。我還在迴味大哥的那些話呢~~真妙。”


    “瞧你。”繆玉樓嗔怪似的一敲他肩膀,“胡亂拍我馬屁!這些都是常見的陳詞濫調,丹青林裏公開的‘秘技’。你這麽說,簡直是在拿我打趣!”


    繆玉樓一會兒“推”一會兒“拉”的,許文才根本招架不住。


    “精湛絕倫的技法已盡數傳世。咱們這代人要做的便是——”他十分豪氣地勾過許文才的肩膀,語氣昂揚,“為將來之畫界‘開!疆!拓!土!’!立不世之功德、威名!”


    許文才聽得心潮澎湃:“好!願與大哥共進退!”


    書童跟在兩人身後,看向繆玉樓的神色越發古怪機警。


    看完了畫,許文才突然想起一麵之緣的雲無心和雪君逸。


    他也不想放過和這兩人打交道。


    不論他們和自己有沒有關係,若得如此兩個大佬做朋友,到哪裏都能令人側目。


    “你說雲無心啊?他沒事。犯了老毛病而已。”


    許文才麵露關切之色:“我去看看他。此前一麵之緣,還未來得及多說上兩句話……”


    “沒關係。他現在在養病。齊大夫不讓任何人隨便靠近,說是會打擾他休息。”


    繆玉樓哪能瞧不出許文才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他本就是衝著寶寶的喜宴來的。到早了,趕上了我的私人雅集。不然,我還真不會興師動眾去請他。”


    “這幾日他好好養養。喜宴上,我將你們安排在一處。”


    許文才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笑笑。


    “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許老弟你自便。”


    “誒。好。”


    繆玉樓其實心裏也還在惦記著雲無心。


    他的病犯得毫無由來,莫名其妙。


    總不至於看個畫把人看壞了吧!要真如此,今天那麽多人看過畫了,那還不得各個一病不起~


    他來時,雲無心正斜靠在貴妃榻上,目光呆直、失魂落魄地看著榻旁燒得紅彤彤的炭火。整個人看起來全無一點生氣。


    雪君逸坐在榻尾冷冷的一言不發。


    “我去把這些人都殺了!”他豁然站起。


    雲無心被驚動,一把拉住他,強笑道:“老雪,你發什麽瘋呢?”


    “現在在發瘋的是你!”雪君逸一把扣住他手腕,“好好的絕什麽食!”


    這句話恰好被繆玉樓聽見。


    “絕食?!”他猛地一衝進來,“什麽絕食?!雲無心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絕食?你要有什麽困難就和我說,我豁出命去幫你!”


    雲無心的眸光柔柔拂過兩個人的臉頰,略略勾了下嘴角,心底暖流淌過處頓生無限勇氣和希望。


    “老雪最近也不知怎麽的,火氣大得很。”


    雪君逸聽著,沒吭聲,隻臭著臉扭轉過半截身子,不想瞧見雲無心一般。


    “我絕什麽食?不過是病得難受,一點吃不下東西罷了。”


    雪君逸憋不住冷聲詰問:“那為什麽連水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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