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羽坐在船頭,一張臉黑得不像話,眾人見狀,都不去觸這個黴頭。陵鈞知道他為什麽不高興,趁著別人退避三舍的時候,主動迎上去。


    “你還真是悲天憫人,連妖怪和修仙派的敗類都救,天庭那幫神仙大概是瞎了眼,竟然視你為心腹大患!”


    陵鈞不知道這話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沉羽見他這樣更是來氣,“你可真是好得很!自己心懷蒼生也就罷了,幹什麽把他們帶到我的水隆島,難不成還要我當他們的新主人?”


    “他們不是奴隸,隻是需要一個帶領他們的向導。”陵鈞淡淡道,言語間頗為理解他們的想法。“我承認船上的多數都是奸邪之輩,但神仙與凡間修仙的門派不同,即使是妖魔,也不能簡單的趕盡殺絕,那是有違天道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要留一個機會。”


    “行了,你別和我說這些。”沉羽擺擺手,“這一套在我這裏行不通。你將他們帶到我那裏,就能感化他們,讓他們改邪歸正?真要是那麽簡單,天下就沒有惡行了。”


    “你說得不錯,三言兩語固然打動不了他們,但水隆島本身與世隔絕,距離青海又近,他們縱然是想為惡,也得先過你們這關。”


    “所以,你其實是將他們變相囚禁了。”沉羽若有所思道。這樣一來,這幫妖魔敗類孤立無援,縱然是想惹是生非也得先考慮考慮後果,真是妙哉!


    沉羽看著陵鈞,隻覺得他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庭和魔界兩股勢力。


    船行至水隆,眾人都被這裏的美景所吸引。隻見整座島被大海包圍著,海鷗在天空中盤旋,岸邊礁石林立,形態各異,海水一浪推著一浪有節奏地拍打著礁石,發出高低起伏的驚濤聲,如擂鼓,如鳴沙,不時激起萬丈浪花,雪白的浪花一朵朵飛濺,好似一片百花齊放的花海。縱然持盈不是第一次來,還是不能不感歎,這裏的確是鍾靈毓秀。


    棄船登岸,持盈發現這裏比她想象的要大,風景也更多,但有一點,房子卻稀少,一下子多出幾十號人來,總不能讓他們露宿海邊吧。


    果然,沉羽在一旁沒好氣道:“你也看見了,我這裏隻有這麽兩間屋子,比不得你的風迴穀,住三兩個人還行,”他迴頭看了看不下幾十人的隊伍,“你讓他們自己搭建房子吧。”


    陵鈞若有所思,覺得沉羽的意見不錯,給他們找點事做,他們就沒空去想那些害人的陰謀詭計,時間長了也可以慢慢化解戾氣煞氣,沒了暴戾之心,還怎麽為禍人間呢?


    “可以,你可以要求他們自己動手建房子。”陵鈞認真道。“除了房子,其他一切所必需的東西,你也可以讓他們自己準備。”


    “那是自然。”


    “島上的仆人呢?之前我和持盈,青主他們來的時候,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就猜到你可能出事了,果然找到了你留下的灰燼。”


    “熒惑來的時候,我讓他們都離開了。”沉羽解釋道,他忽然想到持盈,又沉默下去。


    陵鈞見他這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但還是忍不住道:“持盈她,也很擔心你,她怕你會討厭她。”


    “不用解釋了,”沉羽苦笑道:“沒想到居然是你對我說這些話。”


    眾人初到島上都有些茫然,沉羽雖然不耐煩,但還是將島上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至於其他的,就自己看著辦吧。這些妖魔敗類雖然不滿環境簡陋,但他們的生存能力不容置疑。他們將島上的情況做了個大致的估計,發現這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樹林裏果實累累,海裏有現成的魚蝦,食物總算是不愁了,而且有樹就可以造房子,甚至造船,樹枝可以生火,有火就能做飯,島上氣候溫和,連禦寒都省了,這樣看來,還是不錯的。


    不待吩咐,他們已經三三兩兩地開始行動起來,持盈和桃夭在一邊幫忙。她們上次見麵還是在風迴穀,而且是敵對的身份,再次相見,兩人都心存芥蒂。別說什麽相逢一笑泯恩仇,修仙派弟子與花妖的關係本就微妙,若是能像何靈沉羽那樣與人為善自然最好,可是桃夭與他們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麵上,後來又投靠了熒惑星君,助紂為虐,即使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能成為作惡的理由。


    桃夭看了看持盈,似乎是有話要說,但礙於周圍人多眼雜,一直沒有開口,直到趁著做飯的空當才假裝不經意地湊到持盈身邊。


    “有什麽話你就說吧。”持盈也不看她,不鹹不淡道。


    “我知道你不待見我,無論是關於持節的事,還是風迴穀的事,甚至是這次沉羽的事,我不是來請求你原諒的,而且我也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我來是想問你,你的‘花無百日紅’怎麽樣了。”


    此言一出,持盈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她幾乎要把這件致命的事情給忘了。


    “當初我用玉露丹壓製‘花無百日紅’保你一年性命無虞,現在距離一年之期,還剩三個月,不知你進展如何?”


    持盈僵在那裏不說話,她能說什麽呢?說神仙洞主的條件他們做不到,還是說令無數神仙妖魔甚至凡人都覬覦的神兵利器恰好在陵鈞那裏?這些話,她打死都不會像桃夭透露一個字。


    見她這樣,桃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歎口氣道:“你為別人的事奔波勞碌,卻連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事都擱置一旁。持盈啊,持盈,我是應該說你以蒼生為重呢,還是應該說你傻呢!”


    持盈本來就心煩意亂,聽她這樣說下意識就反駁,“你不後悔你做過的事,我也不後悔我做的事,何況我做的事都是救人,不像你,為了一己之私,傷天害理!”


    這話有些犀利了,她還是在乎的,畢竟生死麵前,誰都無法真正淡定。


    “何必如此呢?”桃夭在一旁輕聲道,這話不知是說持盈,還是在說自己。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這些本就是因人而異,我問心無愧,沒什麽可後悔的。”持盈忽然道。這是她的心裏話,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情,因為這就是她啊!與她相比,桃夭可算明智之極,喜歡持節就對他好,眼見自己得不到他,就怒而殺之,看見熒惑星君強大,就去投靠他,他們在暉軒贏了,又順理成章地跟來水隆島。每一步,桃夭都能審時度勢,明哲保身,雖然她在這過程中也受到過傷害,但總體上,她沒什麽損失,相比自己這些人的險象環生,她算是幸運了。持盈又想,她確實幸運,雖然桃夭也做過不好的事,但她與自己,陵鈞和沉羽都沒有直接的過節,她的宿敵何靈又不在這裏,所以即使旁人讓自己下手殺桃夭,她也是做不到的。她雖出自碧遊山,堅持除魔衛道,但她畢竟年輕,做不到絕對的嫉惡如仇,假如這裏有一位碧遊山的長老,或許會毫不遲疑地滅了桃夭,並告誡她不可對妖孽心慈手軟,但畢竟沒有,所以她的一言一行全憑素日裏得到的教導和自己的本心。


    “有一句話本來輪不到我說,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凡事還是應該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你或許對我充滿了鄙夷,認為我貪生怕死,為了一己之私什麽原則都可以放棄,但我活了這麽久,所求的是想飛升成仙,如果我不做暫時的妥協,就會性命不保,更遑論修煉了。”她說的也是實話,不是每個妖怪都隻顧害人,也有勤奮上進的,但妖就是妖,你不去禍害別人,別人也會來找你的麻煩,在妖界,沒有所謂的禮義廉恥,有的隻是實力,勝者才能為王,才有生存的權利,而這些,持盈永遠也不會懂。


    “成仙,真的就那麽好嗎?”持盈偏頭看著桃夭,“熒惑星君應該仙階不低,可他...”隻怕連妖魔都不如。


    聽她提起熒惑,桃夭一時也沒了言語。確實,熒惑的所作所為,不僅不像是一個神仙該有的,連妖魔中都是少見的,他,真的很不一樣。一人一妖各懷心事,看著遠處的海浪拍打著沙灘。


    “持盈和桃夭居然有話說。”沉羽看著她們坐在一起,雖然算不上熱絡,但也有問有答。


    “沒什麽稀奇的,桃夭畢竟救過她一次,她二人也沒有直接的衝突。”陵鈞淡淡道,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


    沉羽算是知道了,隻要不是事關持盈生死的事,他永遠都是這樣。對一切事物都是淡淡的,既不過分厭惡,也不過分喜愛,對於妖魔和旁人總有他自己的一套辦法,別人對他或褒或貶,他也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他有時納悶,他是怎麽練到寵辱不驚的境界的,是前代戰神對他的言傳身教,還是他天生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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