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戰爭1767年,夏曆正月十六,


    “老奇怪,那位龍卷魔神死了,”


    薄薄的細雪壓著房簷,絲絲縷縷寒風吹起一團又一團的雪線,滲進萬家燈火中,再滲進磚牆瓦縫裏,


    層岩巨淵那的開采發掘得繼續...碧水源的水力資源也要充分利用...近海的漁業也不能放棄...還有...


    何離執筆伏在案前認真思考,新的一年也會出現許多需要考慮的事情。


    就在此時,燭光忽然晃動了兩下,屋內積攢的暖氣泄露幾分,


    “飯就在鍋裏,熱一熱就能吃,我和小甘雨都已經吃過了,若是無聊的話那邊有...”


    仿佛這一幕已經曆百年,何離頭也不抬地隨口道。


    恰恰恰...


    迴應他的卻並非往常的話語,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的腳步,


    注意到牆上慢慢放大的影子,意識到反常的何離正要迴頭,


    灰白色頭發和手臂卻率先搭在了他的脖子肩膀上,同時靠來的還有泛著梨花香的暖熱身軀,


    “怎麽了?”


    何離放下筆,側頭看著她輕聲問道,


    與以往不同,今天的梨花精尤為反常,半融化的雪粒掛在眉間,耷拉著眼皮,怏怏地像朵枯掉的梨花。


    “龍卷小姐她死了,”


    歸終將頭埋在他的脖間,悶聲道。


    ...


    迭卡拉庇安死了?


    腦海中閃過那僅有一麵之緣的禮貌淑女,


    何離眼裏露出一絲訝異,隨後被了然代替,


    她的結局...果然還是如此嗎?


    但與自己不同,歸終在之後領悟世心之後,其實又與鍾璃去過幾次,


    所以或許對於歸終,那位龍卷小姐是真正能稱得上‘道友’的人之一吧。


    ...


    一時間屋內有些安靜,隻有咧咧木柴燃燒的聲音,


    唿——


    感受著肩上微微的顫抖,何離輕舒一口氣,


    伸手將歸終從背後撈到身前,讓她趴在自己胸前,


    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這是她自己的決定與執著,也是她自己所願不是嗎?”


    歸終吸了吸鼻子,輕聲道:


    “我知道...但是...”


    即使再明白那是她的所願,即使再明白那是她千年來所追求的,即使在理性中知道自己不該阻止她,


    但是她終究是個有思想的個體,而非權柄的執行機器。


    “那不妨我們換個角度?”


    何離突然又道。


    “換個角度?”


    歸終抬頭看著他。


    “是啊,你想啊,龍卷小姐為什麽要化為千風?”


    何離問道。


    “她是為了...解除束縛,化為自由,”


    “那你猜,她化成的那股自由的千風,會不會吹到我們這邊來,”


    何離笑著伸出手捧住她的臉,將她臉上或雪水或淚水的水珠抹去。


    “會...吧,”


    歸終忽閃著睫毛似是不確定地答道。


    “笨,當然是肯定會啦,”


    何離笑著道:


    “蒙德人民被龍卷困了上千年,龍卷小姐又何嚐不是被他們困住了上千年,既然她獲得了自由,化成的千風又怎麽不可能來到這裏。”


    “是欸——”


    梨花精臉上終於露出喜意。


    “龍卷小姐現在又能脫離禁錮,還能四處旅遊,這不是好事是什麽,


    而且要是她若看見你哭哭啼啼,料她再好的修養,都要說上你幾句了,”


    何離含著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三兩句下,歸終臉上哀色終於徹底消失,


    她撅起嘴眉眼重新彎下,在何離懷裏拱了拱,


    “我才沒哭哭啼啼,那都是雪花,”


    “是是是,梨花精最堅強了。”


    ...


    歸離原的薄雪反射著萬家燈火,暖光中春日未近似近,


    無數個耳鬢廝磨成為世間百態的一份子,無數個世間百態再構成塵世,塵世最後串起曆史,


    曆史依舊向前。


    隻是...燈光下聲音仍有餘韻——


    “所以,我最佩服的其實還是迭卡拉庇安的決心,”


    “決心?”


    “那種化為千風吹散風雪,一生為民的決心...”


    “這樣啊...這麽說來,我家梨花精也有哦,”


    “我也有?”


    “嗯,你也有。我相信,如果有那麽一天,你也會絲毫不猶豫地做出與她相同的事情的,”


    “我...也會?”


    “是...”


    “...”


    “但我不會讓那天到來。”


    ...


    魔神戰爭2024年,夏曆四月廿四,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不該來的,”


    背對著的女子轉過身來,露出身前的爐子,


    她指著其上的瓷壺,緋金色瞳孔看著來者,平靜臉龐綻放絕美笑容:


    “因為酒還沒溫好。”


    聞言何離視線轉到小爐上,


    他聳了聳鼻子,嗅到空中帶有酒氣的清香,他上前一步走到案前,略微傾斜瓷蓋瞥見淡黃色酒液上漂浮的幾簇花瓣,


    “這是桂花酒?”


    “是,夏季本無桂花,”


    見何離坐下,鍾璃微笑著移步坐在他對麵,微笑道:


    “隻是相比桂花,人更難得,於是我將那‘溫室’裏僅有的幾朵摘了下來。”


    “這樣啊,”


    何離點頭笑道:


    “那我麵子在您這可忒大了點。”


    魔神戰爭愈發激烈,每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而他的事情則更多了,除開歸離集,他還要管理千岩軍的種種事務...有歸終和五夜叉協助他卻還總是忙不過來,更何況他還總是偷偷練槍——


    這便是鍾璃口中的‘人更難得’了,難得有個休息時間。


    “隻是幾朵桂花而已,”


    鍾璃搖搖頭,一揮手,桌麵憑空變出兩個瓷杯:


    “更何況你與我早有契約,”


    ‘早有契約’指的便是許久之前的那個賭約,


    賭注便是‘你與我就在某處共飲一杯’。


    “那不是我贏了嗎?”


    何離笑得有些無奈。


    “是啊,”


    倒酒的鍾璃抬起頭看他,眸中閃過幾分笑意:


    “你贏了便是‘我與你’,我贏了便是‘你與我’,”


    這話看似賴皮,卻又有幾分詭異的合理,


    畢竟那個看似賭約實際見證的契約產生地就很莫名,


    莫名的賭,產生莫名的賭注,自然便不莫名了。


    “您真是...”


    何離接過酒杯,抿下一口笑道:


    “早說您想借個機會把酒言歡就直說嘛,還拐彎抹角說什麽契約。”


    是啊,那本就是一份見證,當這份見證出現並為之喜悅後,便是履行‘賭注’的時候了。


    “不,契約就是契約,”


    作為契約之神的鍾璃對此頗為固執,她搖頭道:


    “這份見證來自於你,也實現與你,自然便隻是我們兩人的契約,”


    說著,她看向桌上的瓷杯,琥珀色散著溫潤熱氣的酒液晃動:


    “而這份桂花載酒,自然隻屬於你,也隻能屬於你。”


    而她話中的‘屬於’——


    是來自歸離集、來自歸離原、甚至來自璃月的見證,見證千百年來他對這片土地的作為。


    她從未忽視過那些。


    麵對鍾璃的誇獎,何離卻隻說道:


    “這隻是我的職責罷了。”


    “你的職責?”


    鍾璃笑了笑,伸出玉指直指何離心口:


    “你說的是那顆心給予你的職責,還是你自己給予你自己的職責。”


    “...”


    何離無言,


    這其實也是他一直在問自己的,


    這究竟是自己為了維持‘依舊’而做,還是隻是覺得自己該做而做,


    而前者,帶上某些目的後,自己做的一切都好像帶了些市儈氣息。


    “君子論跡不論心,”


    鍾璃忽然笑道,


    “無論是哪種,都改變不了事實,


    而且就算哪種都沒有,我也希望你依舊能喊我一聲鍾璃姐,”


    最後,她頓了頓,用那因飲酒而朦朧的瞳孔看著何離,


    “我能感覺到,你一直,心中一直都有想法,是那種珍惜一切想要維持一切的想法。


    我很清楚這會帶來什麽,


    但我隻希望你能記住一件事——


    璃月...是你的,也是我的。


    有些事,你不必一人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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