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針尖對麥芒,目光相互膠著對峙。


    一旁安公公見狀,忙出言緩和氣氛:“鬱娘子,太子殿下絕沒有騙你的意思,老奴也給殿下做保證,殿下既然這樣說,那就絕對會讓蕭重玄全須全尾出現在你麵前。”


    說著,安公公扯了扯鬱娘的衣袖,朝她暗暗使眼色,仿佛在說,他們二人吵下去也無濟於事。


    她悶了口氣在心中,凝視南廷玉片刻,才轉身離開。


    然而眼中的冷漠,卻如一把刀,留在原地,狠狠紮在南廷玉心上。


    南廷玉氣得一把扯掉額頭上的抹額,露出猩紅猙獰的傷口:“安公公,你說她是不是太無法無天了?”


    安公公訕訕笑著,不敢多言。


    “孤怎麽就帶迴來個小祖宗?”後麵三個字,他說得極輕,唇齒碾磨中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鬱娘生著悶氣,踩著月色,走過迴廊,四周的風輕輕吹過來,傳出細微的窸窣聲。


    不知何時,風聲中出現一道腳步聲,仿佛是在給她的腳步作伴樂。


    一步一聲,十分和諧。


    她因著心事重重,沒有察覺到異常,過了會兒,她才發現不知何時一道修長的影子從身後照過來,與她並排而行。


    她猛然轉過身:“蕭重玄……”


    蕭重玄恰好從迴廊出來,麵容在皎皎月色下逐漸清晰,濃烈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


    五官英挺俊朗,隻是輪廓似乎覆上了一層晦暗未明的愁鬱。


    他輕聲迴應她:“是我。”


    鬱娘目光焦灼打量他:“你沒事吧?我聽說他對你動刑了。”


    蕭重玄笑笑:“我皮糙肉厚,早就好了。”


    一語作罷,兩人互相對視著,都未再開口。夜色模糊住他們的眼色,眼底的無奈和悲傷有了遮掩。


    鬱娘鬆開手,喃喃道:“對不起。”


    蕭重玄心疼道:“鬱娘,這與你無關,你不必總覺得對不起。”


    鬱娘心想,怎麽會與她無關呢?


    如果沒有她,南廷玉至少不會那麽恨他。


    二人此刻說話的場景,很像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來找她,說會帶她離開。


    想到這,她苦澀笑了下,與三年前相比,麵對長樂宮這座牢籠,她眼中已經有了些許釋懷。


    “既然不要我說對不起,那總該要說聲謝謝,重玄,我真的很感激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有過去那三年自由快樂的時光。”


    對於一隻注定要被關進籠子的鳥來說,能有短暫飛向天空的時刻,已經是最大的奢望了。


    蕭重玄聞言,沒作聲。


    很多話,不消多說,走到這一步,都已經明白。


    他們二人注定迴不到過去那段自由愜意的生活,往後,一人深陷宮牆內,一人埋名入宦海。


    在這一刻,突然有一股衝動湧向蕭重玄心間,他想說,隻要鬱娘想走,他可以拚了這條命也要她帶走,可是話還未開口,卻聽到她先道:“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不能再因為我而讓你一直活在提心吊膽中。”


    他是意氣風發的將士,他該在戰場上馳騁萬裏,殺敵報國,實現非凡壯誌,而不是隱姓埋名,偏安一隅。


    他嘴上說不在意,無論什麽名字身份,都不會影響他,可是她知道,如果有得選擇,他還是想成為最英勇善戰的將士。


    “重玄,你幫皇帝做事,隻是因為君臣之道嗎?”


    蕭重玄手指攥緊,沉聲道:“嗯。”


    鬱娘心中泛起苦澀,他還是不肯說出實情,不願意讓她為難和自責。


    他總是這樣,為她考慮好所有的事情。


    可她不是個傻子,心中已經隱約猜出來實情了。


    當初鸞州城知府將她送給他,便是想拉攏他為自己人。


    他不肯接受她,就是因為不願意被收買,但最後他還是為了她,背叛了蘭西王府,背叛了他作為將士的血性。


    這些年,他心中一直飽受著煎熬和折磨吧。沒關係,往後,她會為他將一切撥亂反正,屬於他的,都會一一還迴來。


    “蕭重玄……”


    “嗯?”


    “往後你要為自己好好而活。”


    蕭重玄一愣,心口思潮澎湃,他努力克製住情緒,隱忍道:“你也是,要為自己好好而活。”


    “我會的。”


    夜風掀動二人的衣角,揚起不休的弧度。


    蕭重玄看著她的神情,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鬱娘,你還愛他嗎?”愛這個東西,在長樂宮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他希望她不愛太子,這樣她就能變迴以前那個聰明伶俐、理智善謀的鬱娘子,誰都沒辦法輕易欺負她。


    鬱娘看到遠處迴廊上,佇立著一道寂靜身影,那道身影狀似恰好路過在這裏,又狀似蟄伏在這裏聽了許久。


    她收迴視線,垂下濃密眼睫,迴複蕭重玄的話:“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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