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讓開路後,那群女眷立即向惠嫻皇後圍過來,焦灼問話。


    “皇後娘娘,您沒事吧?”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麽多侍衛?”


    “太子殿下怎麽在這?”


    ……


    惠嫻皇後此刻麵龐浸在陰影之中,眼色晦暗,沒開口。思緒從眼前這紛亂複雜、令人頭疼的場景中脫離出來後,她腦子變得清明,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最後趕來的宣若薇身上。


    宣若薇怕被人看出自己摻和到這裏麵,遂姍姍來遲,隻是沒想到一到這兒,便遇到惠嫻皇後探究的目光,她腳步一頓,神色自若福了個身。


    惠嫻皇後移開視線。


    一直默不作聲的祈夫人,這時咳嗽兩聲,拍了下惠嫻皇後的手臂,輕輕開口:“皇後,孩子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好了。”


    南廷婉見到女眷們圍過來,心中莫名慌張,忍不住向惠嫻皇後投去哀求的目光,惠嫻皇後卻冷著臉,不說話,視若無睹。


    南廷婉隻得硬著頭皮,死馬當活馬醫:“皇兄,你不要被騙了,若她腹中胎兒的月份沒有問題,那她何必私下找郎中再三確認此事?”


    此話一出,一眾女眷表情肉眼可見震驚起來,大抵是沒料到半夜興師動眾、大動幹戈竟是來指證鬱娘與人有染一事。


    一時之間,眾人的視線在南廷玉、鬱娘、南廷婉和惠嫻皇後四人之間來迴逡巡,不知該看誰好了。


    當真是一場大戲。隻是有些來看戲的人心中卻生出了悔意,皇室血脈有疑,這種私隱秘辛不便外人知道。他們來湊熱鬧,萬一不小心,腦袋都保不住。


    此時想走,也不敢走了。


    鬱娘瞟了一眼南廷玉,主動上前接過話:“三公主,妾身之所以再三確認孩子月份之事,便是因為不久前妾身身子出了血,誤以為是癸水,心中有疑惑,於是向郎中多問了一嘴。三公主你若不信,可向郎中來確認。”


    那郎中連連點頭:“的確如這位娘子所說。”


    趁三公主還未反應,鬱娘又道:“三公主,難道你僅憑妾身的一句話,便要給妾身定罪?”話落,眼角一滴淚適時落下,她身子纖瘦,在風中瞧著如薄紙般單薄易碎,十分惹人憐愛,“三公主,妾身知道你一向對妾身有偏見,可你侮辱妾身也就罷了,你現在還侮辱妾身腹中的孩子,這孩子乃是皇室血脈,受你這般質疑,往後孩子……”


    毫無疑問,往後孩子的下場不會好,它尚在娘胎中便被人質疑,出生了一生都將伴隨著流言蜚語。


    眾人本隻是懸著心,湊個熱鬧,聽到鬱娘這般說,看向南廷婉的目光中浮起責備,她怎麽能如此任性為之?


    隻幾句話,便來質疑皇室血脈,這行為實在是無法無天了。


    難怪惠嫻皇後不再為她說一字。


    “你……”南廷婉支吾住,察覺到眾人眼中的責備,她氣得臉色通紅,身體也有些顫動,不知想到什麽又怒道,“縱使你腹中這孩子月份無差錯,但也不代表你就是無辜的!”話鋒一轉,她看向南廷玉,“皇兄,你知不知道她心裏有人,甚至還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挑釁你,她平日頭上戴的那隻木簪子是一對的!她戴桃花簪,背後那奸夫戴的是流雲簪!”


    南廷玉蹙眉,想起來鬱娘確實曾戴過一支木簪子,倒不知道那簪子竟還是一對,他抬起眼角,視線睨向鬱娘,神情倒是平靜,一副靜待鬱娘解釋的模樣。


    鬱娘心中泛起冷笑,這三公主還當真是“慧眼如炬”,想借簪子給她挖個坑,可惜挖錯了。


    這個坑,反倒是她為她們挖的。


    鬱娘從香奩中拿出桃花簪:“三公主說的是這隻簪子嗎?”


    “正是。”


    鬱娘:“殿下,桃花簪一事,妾身自覺口說無憑,還請殿下您為我傳來幾名證人。”


    “是何證人?”


    “請殿下為我請幾位家中已有妻子或未婚妻的鐵騎兵前來作證。”


    南廷玉沒多問什麽,想到有幾個已有家室的鐵騎兵首領目前在兵部當職,離伽藍寺近,便讓侍衛將他們幾人連夜請過來。


    鬱娘不知道南廷婉手裏還有哪些“底牌”,於是正了正臉色,再次套話:“三公主,你莫非又隻憑一個木簪子,便要給妾身定罪?”


    “自然不隻是一個簪子,還有你今日晌午鬼鬼祟祟在普陀塔中點的長明燈,那也可做證據。”


    南廷婉已經命人查過,確定鬱娘在長明燈上留下一個陌生男子的名字,這也是她今晚敢來指證鬱娘的底氣。


    鬱娘揣測南廷婉手中的底牌也就這些了,沒想到南廷婉還是這般魯莽,拿郎中當人證,拿簪子和燈籠做物證,便欲治她的罪。


    鬱娘心中發笑:“三公主,妾身倒是覺得,您昨日在普陀塔中點長明燈時,瞧著也挺鬼鬼祟祟的,難道也要查看您的長明燈嗎?”


    南廷婉一愣,下意識道:“放肆!我怎麽會如你這般鬼鬼祟祟的?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可妾身瞧著三公主您確實也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放在往日鬱娘自然不敢這樣和南廷婉說話,但現在她要的就是激怒南廷婉。


    “既是如此,那便讓人將我們倆的長明燈都拿過來!看看到底是誰心中有鬼!”


    下人得了南廷婉的命令,立即往普陀塔而去。


    夜間,寒風凜凜,吹得燈籠搖曳。


    丫鬟婆子紛紛為貴人們送上來湯婆子,在場的貴人皆神色各異,本覺得質疑皇室血脈已是離譜,現在竟還演變成鬱娘和南廷婉二人互相指認對方行事不端。


    眾人心中驚疑,抱著湯婆子,不敢出聲,深怕這火燒到自己身上。


    秦嬤嬤也為惠嫻皇後送上湯婆子,卻被惠嫻皇後輕輕推開。她現在心中怒火遍身,絲毫不覺得寒冷。


    無人說話後,寒風中的一群人哆哆嗦嗦,似是在看啞戲。


    鬱娘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方才開口:“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那枚桃花木簪確確實實是一男子送給妾身的,但妾身收下它是有緣由的。”


    南廷婉見她承認,嘴角一揚,立即打斷她:“你身為女子,收下男子的定情木簪,能有什麽理由?”


    鬱娘沒理睬她,視線望向南廷玉:“殿下還記不記得,殿下率領鐵騎兵南下支援薊州城時,路上遇到匪賊埋伏?”


    南廷玉點頭。


    “妾身那時跟在裴老先生身後,為受傷士兵包紮傷口,有一次,妾身救下來一位受傷的年輕士兵,可惜他傷勢太重,已無力迴天……”


    思及此,鬱娘垂下眼睛,神情在燈火之中覆上一層哀戚。她是真的想到了那日的情形,想到了那條在她眼前一點點逝去的年輕生命,心中浮出悲憫,聲音透著沙沙嘶啞:“他告訴妾身,旁人都買了首飾送給老家的未婚妻……他怕丟臉,也假裝自己老家有未婚妻,所以買了個簪子。”


    話到此處,鬱娘停頓下來,視線不動聲色從祈夫人身上躍過,繼續道,“他說,他迴不去了,這一輩子沒有機會再送出這支木簪,希望妾身能收下來。妾身答應了他,收下簪子。他將簪子遞給妾身後,說他其實不叫這個名字,本名叫做越……越……時間已過許久,妾身已經記不清楚他說了什麽……”


    祈夫人在聽到鐵騎兵時,心中便已有動容,此刻聽到後麵這句話,臉色瞬間大變,她抓住身旁惠嫻皇後的手,不可置信的看向鬱娘。


    “越……是堯越嗎?”


    惠嫻皇後斂起眸子盯向鬱娘。


    鬱娘茫然抬頭,眼中還有著淚:“妾身不確定,隻記得他說他原本的名字裏有個越字……”


    “是他……那應當就是我的堯越了……”祈夫人眼淚瞬間落了下來,她這最小的孫子由她親自撫養長大,疼愛不已,可最後卻落得個戰死沙場,長埋異鄉的結局。


    這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這次來伽藍寺抄經誦佛,便也是有為小孫子祈福悼念之意。她心中一時情難自遏,捶了捶心口,萬分悲痛喊著小孫子的名字:“堯越……我的堯越啊……”


    一旁的徐妙蘭,看了一眼祈夫人,視線又落到鬱娘身上,浮起一層深意。


    祈夫人小孫子一事,分明是她昨日才告訴鬱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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