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幾日。


    鬱娘原以為,惠嫻皇後允許她為南廷玉孕育子嗣,送上補品,已是轉變之大,未想到惠嫻皇後還差人送來宴請帖,邀請鬱娘十日後參加她的生辰宴。


    鬱娘看著宴請帖,凝眉憂思。


    她若出現在惠嫻皇後的生辰宴上,那就相當於惠嫻皇後是對外認可她的存在了。


    心中有點拿捏不住,晚間,她將這事告訴南廷玉。


    南廷玉接過請帖,看了一眼,便徑直放到油燈上燒掉。


    鬱娘想要阻止,卻沒來得及,隻得眼睜睜看著請帖被大火攀上,慢慢化成灰燼。


    “殿下……”


    “要這帖子無用,孤到時帶你進去。”


    惠嫻皇後每年的生辰宴,他是必定要出現的,如今惠嫻皇後特地繞過他,給鬱娘發了個帖子,不知是何用意。


    難道是怕他不願意帶鬱娘去?


    鬱娘聞言,眸光瞬間比那油燈還要明亮:“嗯,殿下,那奴婢需要準備什麽東西嗎?”


    南廷玉眼神一頓,放下手中狼毫:“給母後挑個禮物吧。”旋即,他又望著她道,“不可太寒酸,也不可太貴重。”


    “奴婢明白。”鬱娘忙點頭,明白這是要她好好表現,“那殿下給報賬嗎?”


    南廷玉笑著睨她:“這是你送人的禮物,自己掏錢。”


    鬱娘心道小氣鬼,麵上卻愁眉苦臉:“可奴婢沒錢。”


    “不是有一百兩白銀嗎?”


    “殿下,那是火火用命賺的錢,奴婢不能占一條狗的便宜。”


    “……”總覺得這話有罵人的意思。


    他剛剛讓她自己掏錢,隻是有逗她的意思,懶得再同她辯駁下去,沉聲道:“你買了東西,去庫房報銷。”


    鬱娘頰邊漾起笑:“是。”


    “還有……”他向後靠到椅背上,目光落到她的臉上,看到她頰邊的笑,心神隨著燈火動了動,“往後不要再自稱奴婢了。”她現在雖然沒有名分跟著他,但身份也已不是奴婢。他不想看到她麵對旁人時,自稱奴婢的場景。


    “那奴婢自稱什麽?”


    南廷玉磨了磨牙:“愚鈍。”


    鬱娘故意歪曲他的話,一臉茫然道:“愚鈍明白了。”


    南廷玉:“……”


    察覺到鬱娘憋著笑,意識到鬱娘是故意的,他心裏一時又氣又想笑。


    她膽子倒是大,竟然還敢拿他逗趣。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兩人的動作引得空氣一陣鼓動,牆壁上的燈火閃爍,向案幾上灑下搖搖晃晃的影子。


    “腦子愚鈍,嘴巴倒是不饒人。”


    鬱娘聲音刻意嬌嬌嗲嗲:“妾錯了。”


    這一聲妾,十分勾人,迅速在南廷玉心中激起一圈圈漣漪,他手臂收攏,方想做些什麽,卻見鬱娘咬唇,小聲道:“殿下,妾今日肚子疼。”


    南廷玉手掌逡巡到她小腹上:“吃壞肚子了?”


    鬱娘搖搖頭:“是來了癸水。”


    南廷玉眼神暗了下去,拍拍她的腰肢,示意她快下去。


    再不下去,溫軟香玉在懷,他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鬱娘忍著笑,輕輕福身退下。


    這還是自上次挨了板子後,她第一次來癸水,中間隔了三個多月。


    這段時間,她一直提心吊膽,深怕身子出了問題。她本就氣血不足,虧了根本,若問題再加重,落下難以根治的痼疾,那她這一生,就真的一點盼頭也沒有了。


    在這個時代,再受寵的女人都要有子嗣傍身,而要子嗣的前提,便是有個好身子。


    這次來癸水依然如先前那般,手腳冰涼,小腹陣陣墜痛。晚上,她早早上床歇息,整個人蜷縮進被子裏,睡得很沉。


    次日,她是在一陣疼痛中醒過來。


    身旁的南廷玉早已經入宮上朝,身側床榻空蕩蕩的,若不是床上留有他睡過的痕跡,還以為他一夜未歸。


    她伸手去碰他留下的痕跡,已經感受不到他的體溫,他躺過的地方變得一片冰冷。


    她沒有起床,而是讓苗苗給她灌了湯婆子,抱著湯婆子蜷縮在被子裏。


    須臾,身上冒出一層薄汗。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恍惚惚中聽到殿門外響起南廷玉的怒吼聲。


    “鬱琳琅!”


    這還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喊她,看樣子是真的發脾氣了。


    她從被子中探出半顆腦袋,南廷玉已經大步走到跟前,方想要罵她,結果看到她臉頰消瘦蒼白,眼神如覆朦朧水霧,一臉迷惘可憐的樣子,他口中的話瞬間悶在了胸腔中。


    “怎麽迴事?”


    鬱娘張唇,氣若遊絲:“肚子疼。”


    南廷玉臉色陰沉沉的,生硬道:“肚子怎麽還疼?沒喊裴老先生嗎?”


    鬱娘唇瓣動了好幾下,才有聲音傳出來:“這事一時根治不了,需要長久調理。”


    南廷玉對女子的癸水不了解,唯一有印象的還是上一次在布店裏,他從鬱娘懷中拽下來一塊布條。


    他皺著眉,探向湯婆子,發現溫度已經褪下去,便喚來婢女重新添上熱水。


    鬱娘意識迴籠,想到南廷玉原先怒氣衝衝的樣子,心裏有點忐忑,不知自己怎麽又惹到這位主了。


    “殿下,你剛剛為何喊妾身?”


    提到這,南廷玉怒火又上來了,指向自己的長袍:“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鬱娘艱難伸著脖子去看,發現南廷玉身前的長袍上有一團淺淺的血漬,他今日穿著淺青色製式宮裝,那血漬在衣服不算明顯,但若要多看幾眼,也還是能看得出來。


    而這團血漬所在的位置,正是南廷玉大腿根附近。


    她忽然想起來,昨晚她坐過他的大腿。


    “……”


    鬱娘一時心虛不已,將大半張臉蛋縮迴被子裏。心道,這也不能全怪她,他自己今早也沒有注意到。


    南廷玉見她這副小心翼翼模樣,心裏又氣又想笑。


    “你可知道,孤今天有多丟人?”


    南廷玉一想到自己站在朝堂上,穿著沾上她癸水的長袍,同姚派的人據理力爭,激揚辯駁,便覺得那畫麵無比滑稽。


    偏偏在場的人壞得很,也沒有一人提醒他。


    直到下了早朝,他被啟明帝單獨留下來。


    啟明帝一邊咳嗽,一邊問向越公公:“朝服有汙,殿前失儀,是個什麽罪?”


    越公公緊張的瞥了他一眼,支支吾吾:“迴陛下的話,咱大乾律令中沒有這條罪名。”


    “哦?那就改天加上一條吧。”


    南廷玉:“……”他這才覺察到不對勁,一低頭,看到自己衣裳前沾了一團淡淡的血漬。


    偏偏這血漬還印出來一點花形,一看便是從婦人家的衣裳上映過來的。


    南廷玉當即整個人便不好了,僵著身形向啟明帝告退,匆匆迴長樂宮興師問罪。


    鬱娘小聲道:“妾身不是故意的。”


    “哼。”南廷玉脫掉外衫,隨手一扔,“諒你也不敢。”


    “那等妾身身子利索了,幫殿下把這衣服洗幹淨,以作賠罪。”


    南廷玉本是想直接把這衣服扔掉,聽她這麽說,眉頭挑了挑:“要洗三遍。”似乎多洗幾遍,就能找迴他丟失的麵子。


    鬱娘嘴角牽動:“是。”


    南廷玉話鋒一轉:“用過早膳了?”


    她搖搖頭,現在難受到吃不下任何東西。鬢間的汗水還未散去,仍細細密密滲出來,連挺致的鼻尖上也湧出汗水。


    南廷玉蹙眉頭看她:“一直都是這麽難受?”


    “嗯。”


    他忽然想到那次在軍營裏,也是她的癸水期,他差點擰斷她的脖子,將她狠狠嚇唬了一頓。


    那時她的身子是不是也正如這般難受?


    他心中頓時升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澀意。這時候的他還不明白怎麽迴事,往後很多年,他才意識到曾經對她的一點一滴的冷漠和輕視,在後來都變作刺向他的迴旋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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