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娘特地打扮一番,麵上敷上淺淺的胭脂,紅唇點絳,姿態也是溫順討好,為何南廷玉始終不多望她一眼?


    自那日的情動後他並未再碰過她,理智恢複後,看著她的眼神也是一派清明幽深,沒有一點欲望在裏麵,他對她真的是一點心思也沒有。


    難道自己就這麽沒有魅力嗎?


    鬱娘拿起銅鏡,細細端詳麵龐,以前在教坊,大家總誇她“穠豔掩古今,瑰逸世無雙”,可現在這張臉對南廷玉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她視線向下,看向自己的身段,齊胸襦裙下曲線玲瓏有致——飽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肢,修長的雙腿,明明無一不是好看的、美麗的。


    怎麽會沒有吸引力呢?


    她忍不住嘀咕:“那應是他眼光不行。”


    火火趴在她腳背上睡著,唿嚕聲跟打雷聲似的,轟隆隆作響,將她飄遠的思緒拉迴來。


    她俯下身,將火火輕輕抱迴窩裏。


    餘光透過窗柩,看到南廷玉房間燈火熄滅,寢房陷入到一片黑暗中,安安靜靜,再無雜音。


    她也熄了燈,很快便睡著。


    隔了一道牆的南廷玉今晚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他索性睜著眼,瞳仁沐在黑暗中,不辨神情。


    鼻間裏似乎殘留著一股香味,若有若無,每當他睡意洶湧,那香味就變得濃鬱,睜開眼,香味又消淡。


    真真奇怪。


    他翻了個身,視線恰好對向外麵,看到黑暗中屏風的輪廓,輪廓竟慢慢顯出鬱娘的影子。


    那影子本該是黑色的、單調的、素靜的,可卻在他的視線裏變成鮮豔的、活潑的、生動的。粉色裙裾在搖動,柔軟的紗袖擦過他的手臂,留下酥麻瘙癢的觸感。


    那雙溫順明亮的眼睛,在屏風裏緩緩抬起來,盈滿流光看他。


    他唿吸有一瞬粗重,禁忌的門在眼前緩緩打開,窺得一絲醜陋陌生的欲望。


    欲望化作綿長柔順的粉色披帛,浮在半空中,緩緩飄向他,就在要纏上他的臂膀時,他克製的捏了捏眉心,腦海清明幾分。


    許久,唿吸才恢複平穩。


    夜也早已在依稀中天明。


    ……


    這段時間,祈明月又找了幾次南廷玉,想要詢問祈風的事情,但南廷玉避而不見,這讓祈明月心裏越發覺得祈風通敵一事可能要被坐實。


    她整日惶恐不安,想著南廷玉不見她,且三日後他又要啟程迴都城,那她便是有百般手段,也沒法獨自一人將生米煮成熟飯。


    她和滿秋琢磨了半天,決定在餞別宴上做文章。


    薊州城原先的知府是姚文遠,匪賊圍困後,姚文遠棄城而逃,目前薊州城最大的官便是通判秦驍。


    餞別宴一事現交由秦驍來主持,秦嶼一旁協助。


    秦驍那邊不好入手,但是這個秦嶼,倒是可以一番威逼利誘後為她所用。


    祈明月這邊已經在暗中打著小九九,鬱娘這邊才剛從蘇子的口裏得知鐵騎軍要迴都城一事。


    這幾日,她竟絲毫不知此事。


    南廷玉也沒有同她說過一言半語,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絲不安。


    他迴都城會帶上她吧?


    應該會的吧。


    轉眼一想,又沒那麽確定。


    她隻是他半道上撿的奴婢,雖然後來同他有了肌膚之親,但他心中卻無她半點分量。她沒有忘記南廷玉那日清醒後,是如何向裴元清形容她的——卑下之人。


    臨幸了她這樣的卑下之人,他心裏應是萬般不願意。


    難怪後來怎麽勾引,他都不為所動。


    想到這一點,她心中酸澀難堪,若是讓南廷玉知道她實際上還曾是教坊裏的瘦馬,估計南廷玉會更惡心吧。


    自視甚高的太子殿下,是絕對接受不了自己碰過這樣的女人。


    這日,南廷玉從外麵迴來,身後跟著幾位薊州城的官員,他路過門邊,見到的便是鬱娘坐在小杌子上發呆的場景。


    一雙眼睛黑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想的很入神。


    他腳步停到她跟前,她方才收迴思緒,匆忙行禮:“參見殿下。”


    他沒說話,掃了一眼她手邊的籃子,裏麵放了許多橙花幹。


    不需要她左右伺候時,她總是在屏風外麵窸窸窣窣,摸摸索索,跟個搬糧食的小老鼠似的,不做點事,心裏就不舒服。


    他移開視線,邁步進入房間。


    少焉,交談聲從屏風內傳出來,幾人在商量迴京一事的安排。


    往日,鬱娘會進去端茶倒水,默默伺候南廷玉,今日不知道是神思恍惚的緣故,還是怎地,她隻坐在屏風外麵,做著繡活。


    拈起一把晾好的橙花幹,置入香囊中,一針一線慢慢縫製囊袋。


    鼻翼間橙香味浮動,讓人清爽許多。


    她的眼神也在香味中慢慢清明,捏著做好的香囊,心中已經有了謀算。


    屏風內交談聲停下,幾位官員起身告辭,緊接著是一陣軒昂腳步聲。


    幾人出來時看到外麵的鬱娘,視線皆是不約而同落到鬱娘手中的繡活上,麵上神色不動,心中卻各有想法。


    隻在離開金烏苑後,才有人問道:“太子身邊的那位婢女是何人派去的?”


    “聽聞是殿下行軍路上臨時招的婢子。”


    “難怪透著一股小門小戶的氣質,竟在殿內做繡活。”服侍太子殿下左右,做什麽都比做繡活有前途多了。這般行為,實在是不得體,上不了台麵。


    幾人聞言哈哈大笑,倒是秦驍捋著胡子,一板一眼道:“主要是咱太子殿下也沒說什麽啊。”


    幾人瞬間笑不出來了。


    …


    處理完政務,南廷玉走出屏風透氣,見鬱娘在穿針,她腿上放著的香囊看著快要完工了,隻差最後一點收線。


    絲絲縷縷的橙花香同銅爐熏香膠著在一起,不算難聞。


    他皺眉,心道,她這幾日窸窸窣窣原是在縫香囊。


    市麵上的香囊也不過幾枚銅錢便能買到,她花這麽多心思去做,純屬浪費時間。


    不過瞧著香囊的製式,似送給男子的。


    她要送給誰?


    忽然想到他的衣服往常都是由她縫補的,她的針線活基本都是為自己而做,那這香囊,想來也是要送給自己的……


    既是送人禮物,那還是親手縫製更顯心意。


    南廷玉收迴視線,裝作未曾注意到的樣子,邁步出去。


    外麵陽光甚好,照得庭園通透,曲折的迴廊不見一絲昏暗。


    這金烏苑雖比不上東宮奢華大氣,卻別有一番韻味,花草樹木各自生長,門庭院落人清意靜,少了許多喧囂和陰謀。


    若是將來年紀大了,攜妻挈子來這裏養老未嚐不可。


    念頭方一升起,又忽然頓住。


    心道,自己應是沒有這機會了,如這般悠閑的日子總歸是少數。


    迴到都城之後便又是一番山雨疾風、刀光劍影。


    他迴過頭,目光穿過長廊,不偏不倚落到鬱娘身上。


    鬱娘也正好在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神情有些怔忡,二人對上視線後,她匆匆低下頭,假裝繼續手中的針線活。


    南廷玉眼神半斂,眸中情緒複雜。


    如何安置她成了個問題。


    他不打算將她帶迴都城。


    如果隻是個普通的婢子,多給點銀子便能打發,可她現在同他有了肌膚之親,得妥善安排。


    南廷玉的視線宛若密密匝匝的網壓在鬱娘的頭頂上,心口忽然乏悶,讓她手中穿針引線的動作也變得不自在,針尖差點刺破指腹。


    緩了緩心神,她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看向南廷玉的方向。


    南廷玉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站過的迴廊處,五方什錦窗投下一排排光影,綿延至盡頭。


    臨行前,他變得繁忙,頻頻在外有事。


    鬱娘似乎不甚在意,沒多問,也不管,她落得個清閑,尋了個機會和軍醫院的蘇子、空青二人去薊州城街上遊逛。


    薊州城是東南這一片最為繁華的地方,匪亂剛平息,便已恢複興盛富足的氣派。


    街上人頭攢動,鋪子林立,沿街攤販叫賣聲不斷,雜耍賣藝者比比皆是,好不熱鬧。


    三人去藥鋪買好藥材,辦了正事,才有心思遊逛。


    大抵是悶在屋裏許久,來到外麵,見到什麽都覺得稀奇。


    鬱娘買了些點心蜜餞和小物什,路過胭脂鋪,又想進去瞧瞧。


    蘇子和空青便站在鋪子外麵等她。


    她挑了胭脂、石黛和口脂,還想買些便宜首飾,讓門外的蘇子和空青給自己把關,蘇子紅著臉不說話,空青則笑嗬嗬誇她:“鬱娘子戴什麽都好看。”


    迴去時見到有布店,她買了兩布匹,蘇子和空青各自抱著一塊,臂彎上還搭著她買的零嘴和各類小物件。


    她走在中間,二人兩側作陪,這般模樣看著倒像是大小姐帶著兩個小廝在外遊逛。


    三人不知說些什麽,一路有說有笑,金烏苑眾人離老遠便能聽到三人的笑聲。


    四方亭,南廷玉聽到聲響,抬頭向三人的方向看過去。


    三人笑得很開心,尤其正中間的鬱娘,頰邊笑意明媚,眼睛彎如弦月,幾欲眯成了一條線。


    她今日穿著清涼薄裙,身段纖細玲瓏,發髻上插了一支新買的海棠花步搖,腳步輕盈,步搖珠墜晃動間,襯得姿態悠然自在。


    邊上的兩個學徒則揚起唇角,步步緊隨,麵上染出大片緋色,眼中的羞澀彰明較著。


    他們聊得很專注,竟沒注意到四方亭的南廷玉和沈平沙,目不斜視笑著迴軍醫苑了。


    南廷玉視線掠過蘇子和空青通紅的的臉,表情有些黑。


    這一刻,他腦海莫名浮現出四個字。


    不守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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