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咱快扔吧,不然囚車就要走遠了!”阿貴似乎對這事兒很是熱衷,說著就從籃子裏拿出一根菜葉子扔了出去,一邊還鼓動江信道:


    “公子這幾日在莊子上總是悶悶不樂了,殿下可說了,讓您可勁兒地扔,扔不夠奴才再去買,一定要讓公子心裏舒坦了才行。”


    江信:“……”他沒有悶悶不樂,就是突然間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還沒有能及時調整過來。


    不過,他殿下能注意到他的情緒,還特地讓阿貴陪著他過來看熱鬧,隻是為了讓他能放鬆一些,還是很讓他開心的。


    瞅瞅周圍的人都一臉興奮地扔著手裏不值錢的垃圾,江信又看了眼自己的籃子,握了握小拳頭,也加入了扔菜葉子的隊伍之中。


    殿下說的對,心裏不開心就應該發泄出來!


    他和傅雪榕都結了兩輩子的仇了,上輩子他成了瘸子之後,母女倆遇到他可沒少落井下石,他怎麽就不能欺負迴去了?


    做人嘛,活得開心最重要,要那些沒用的體麵做什麽?


    江信覺得,或許他以後應該多學學殿下,他殿下做事的時候可從來不會考慮無關之人的想法,向來都是怎麽痛快怎麽來,這樣才開心嘛!


    “公子,手套!”阿貴見自家公子有些意動,連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手套遞給江信。


    “……”江信看向阿貴,一臉無語地道:“你準備得還挺周全。”


    “是殿下讓奴才準備的!”阿貴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特別有眼力見兒地給自家主子邀功:“殿下知道您愛幹淨,特意讓奴才買的呢!”


    江信聞言一愣,隨即忍不住低頭笑了笑,而後便抓起籃子裏的東西扔了過去。


    殿下都為他考慮這麽多了,他才不會辜負殿下的心意。


    還別說,這樣扔垃圾出去,還真的挺解壓的。


    被剛好砸到的傅雪榕:“……啊啊啊啊!”氣瘋了!


    大約是押送的官差被殃及到了,不想跟著傅雪榕一塊兒承受大家的爛菜葉子,加速了駕駛,很快便離開了中央街道。


    阿貴瞅了瞅籃子裏還剩下一半的菜根菜葉,顯然是有些意猶未盡,眼巴巴地看向江信道:“公子,咱們現在去哪兒?”


    要不追上去把籃子裏的玩意兒都給扔完?


    “……當然是趕緊去把那幾家鋪麵看了,看完就趕緊迴去,不然殿下該等急了。”江信瞧著阿貴的模樣有些無語,他們這趟出來是有正事的好不好?才不是專門來看熱鬧的!


    “也是。”阿貴歎了口氣,有些遺憾地收迴目光,隨後便跟著自家公子一道往新到手的幾個鋪子的方向走去。


    兩人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方才所站位置對麵的客棧二樓,有一個人一直用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江信的背影,直到江信的身影消失,這才收迴目光,捏緊手裏的酒杯一飲而盡。


    謝澤,江信……


    看來,我們都從曾經的地獄裏爬迴來了。


    *


    如今兩個琉璃鋪子的生意很不錯,殿下說想要擴大規模,再開兩間稍微便宜些的鋪子,讓更多的人能買得起。


    正好他剛得了一筆賠償,手底下的鋪子多,挑了挑,還真挑出了幾間地段還不錯,又和之前的兩家地段沒有衝突的鋪子。


    分別是一間書鋪,一間脂粉鋪,以及一間成衣鋪。


    他看過了這三家鋪子的賬目,脂粉鋪還算掙錢,不過這家鋪子的貨源來自蘇家,如今江信得了鋪子,這條渠道肯定是不能用了,能不能開下去還得另說。


    另外兩間鋪子的賬目就不大好看了,明明地段也還不錯,卻連年虧損,利潤一年不如一年。


    這樣的鋪子與其繼續開著虧錢,還不如早日關門歇業,或者重新裝修 ,換個營生。


    幾家鋪子的掌櫃早就得知自己換了東家,也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天,每日都拿出了最好的狀態在鋪子裏招唿客人。


    可是,接連過了一周,幾人也沒看到新東家過來視察,便以為新東家應該是不在意他們這些小鋪子的。


    也是,聽說大少爺如今可是跟著賢王做事,那兩間琉璃鋪子就是他負責的,那可是兩家會下金蛋的母雞,哪裏還會在意他們這些沒什麽油水的鋪子。


    不過這段時間他們月底還是多交點兒業績上去,也好在新東家麵前賣個好,好叫新東家知道,他們也還是有點兒能力的。


    這麽想著,幾個掌櫃終於放下了心,也不再每天端著一副勤勉認真的態度來鋪子裏加班加點了,又恢複了往日的散漫,數著日頭等關門迴家。


    然而,就在幾人都已經快忘了新東家的事情時,江信就這麽帶著阿貴悠悠然出現了。


    他們首先去的是成衣鋪,鋪子裏隻有一個夥計,掌櫃的坐在櫃台邊打著瞌睡。


    江信進屋的時候,裏麵還有兩位小姐帶著自家丫鬟看衣服。


    夥計倒是還算勤快,熱情地給兩位姑娘提著建議,眼尖地看到江信進來後還陪著笑臉招唿:“公子您隨意看,看中那件可讓小的給您拿過來,去裏間試衣。”


    江信點了點頭沒再做聲,就當自己是客人一樣隨意閑逛。


    方才的一位小姐已經看中的一件水綠色的裙子結賬離開,另一位小姐逛了一圈兒沒什麽喜歡的便也走了。


    隻不過沒多久,鋪子裏又進來一位穿著體麵的公子帶著一位麵容嬌俏的姑娘,上來就挑了好幾件上好的綢緞裙子讓對方去試穿。


    換好出來後,這姑娘麵露難色,隻覺得哪一件都喜歡,那公子也是個大方的,當即便把三件都拿下了。


    嬌俏女子立時開心地撲到公子懷裏,兩個人你儂我儂地拎著三件裙子離開了。


    江信見狀,便也跟在後麵,假作對鋪子裏的衣服不感興趣,帶著阿貴離開了成衣店。


    “公子,您不是說要去找掌櫃問問店鋪的事情嗎?”阿貴見自家公子什麽都沒做就走了出來,一臉疑惑地問道。


    江信搖了搖頭,淡淡地道:“等迴去,你找個人過來,盯著,每日的成交量。下月,來查賬目。”


    阿貴聞言一愣,下意識地道:“公子的意思是……”


    “賬目不對。”


    今日並非趕集日,且中央街那邊有熱鬧可看,理當是沒什麽人流量的,可就是這麽會兒功夫,都來了好幾個客人,可比那賬目上的慘淡交易好上太多了。


    另外,他看這掌櫃不僅有些懶散,身上穿得卻是名貴的綢緞,腰間竟然還掛著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


    幾個掌櫃都是京城裏的普通人家,每月的月錢縱使比普通夥計好一些,也不至於到大富大貴的程度。


    當然,掌櫃除了固定的月錢,若是鋪子管得好,賺得多,有些寬厚些的東家也是會多給點兒賞錢的。


    可這成衣鋪子若是按賬目上的收支來看,那就是年年虧損,這掌櫃的不挨罵都已經算好了,哪裏還能領到賞錢?


    因而,這上交給他的賬目,多半是假的。


    阿貴一向是個機靈的,一點就通,聞言立時點了點頭道:“奴才知道了,等迴去便派人過來盯著。”


    “嗯。”江信點了點頭,又轉道去了不遠處的書鋪。


    不過書鋪的掌櫃這會兒不在一樓,隻有一個夥計在鋪子裏看店。


    不過這夥計可就沒有方才在成衣店看到的那個夥計那麽勤快熱情了,他們這都進來好一會兒了,這人分明聽到了聲音卻連頭都沒抬,隻自顧自地趴在書案後頭看著書。


    江信皺了皺眉,一直到走到跟前兒,那人才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想買什……”


    話還沒說完,這夥計的聲音就卡在了嗓子眼裏,瞪大眼睛一臉震驚地看著江信,眼裏還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嫉恨和不甘。


    江信看到對方的臉也是愣了一下,沒想到書鋪的夥計竟然還是一個熟人,陸無量。


    陸無量誣陷他偷竊玉佩的事情澄清之後,他就沒有再關注過對方,沒想到這人離開了白山書院之後,竟然來了江家的書鋪做夥計。


    江正初知道這件事嗎?


    大抵是不知道的,他雖然不喜江信這個兒子,可對差點兒毀了江家聲譽的陸無量卻也是極為厭惡的,那麽這件事是誰安排的,江信就心中有數了。


    好像上輩子,陸無量後來也是跟著江星羽結識了不少人,甚至還考取了功名,雖然沒能登上廟堂,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官身了。


    就在江信迴憶前世的時候,陸無量已經一臉欣喜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有些激動地道:“阿,阿信,你怎麽來了?是來看我的嗎?”


    正說著,陸無量就想要去拉江信的手。


    江信:“……”兩輩子了,這人的臉皮還是那麽厚……


    阿貴的雷達上線,立時警惕地擋在自家公子麵前,打開陸無量的手,麵色不善地道:“這位公子還請自重,我家公子不喜歡與旁人靠得太近。”


    嗯,公子喜歡殿下,殿下不喜歡公子和別人靠得太近,四舍五入,可不就是公子不喜歡與旁人靠得太近嗎?


    江信:“……”你是會四舍五入的。


    “……”陸無量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忍下了怒意,扯了扯嘴角對江信苦笑著道:“阿信,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曾經是真心喜歡你的。


    雖然之後因為惱羞成怒做錯了事,可我對你的心一直沒有變過,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後悔,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不那麽衝動就好了,那我們至少還能做朋友。


    我知道你現在跟著賢王做事,聽說賢王殿下為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我常常會擔心你,擔心你這樣的性子是否會受委屈,擔心你在賢王手底下過得好不好,擔心你……”


    然而,陸無量還沒有把他澎湃又熱忱的情感抒發完,江信就快速地打斷了對方:“我找,掌櫃,他人呢?”


    陸無量聞言一愣,有些尷尬地道:“他在樓上,我帶你上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江信不想和這人多話,隻搖了搖頭便帶著阿貴上了樓。


    陸無量被晾在原地,臉色瞬時沉了下來。


    他知道江家倒了,江星羽如今自身都難保,更別提幫他想辦法恢複功名的事了。


    當初的把柄也沒有用了,江星羽如今被白山書院退了學,已經一無所有,就算他曝光當初的事是這人指使的自己,也隻能讓江星羽的名聲更臭一些罷了。


    傅雪榕和她的一兒一女,如今的名聲已經夠差的了,哪裏還在乎這些?


    他原本想著先沉寂一段時間再想辦法,誰能想到江信竟然會特意來一間不掙錢的書鋪巡視,還發現他是這家鋪子的夥計。


    他剛剛說了那麽多,就是想讓江信能心軟一些,讓江信能迴憶起他的好,能想想他們曾經互為知己的那段時光。


    可是江信!江信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就算他當初陷害江信有錯,可是也得到了報應!難道在書院裏的時候,他就沒有幫過江信嗎?


    他看這啞巴可憐,主動和他做朋友,看這蠢貨連那麽簡單的策論都不會,還耐心地給他解答,他難道對江信就沒有過恩情嗎?!


    江信就隻記仇,不記恩?


    陸無量看著江信的身影從樓梯口消失,一聲不吭地坐迴到原來的位置,臉上滿是陰鶩。


    若是江信當真一點兒情麵都不講,連這一個小小書鋪夥計的活兒都要給他斷了,讓他在京城裏徹底沒有活路,他也不介意魚死網破,去好好兒宣傳宣傳,他和賢王的那些醃臢事。


    什麽傳聞賢王殿下特別厭惡龍陽之好,早年甚至差點兒把一個愛慕他的男子丟進水裏淹死,不過都是他賢王府拉出來的遮羞布罷了!


    別人不知道,他還看不出來嗎?!


    他第一次見到賢王,就從對方看著江信的眼神,維護江信的動作中,看出來那家夥究竟對江信存著怎樣肮髒的心思!


    還看不起他?賢王與他又有何分別?!不過是賢王的權勢地位在他之上罷了!


    江信方才還在自己麵前裝清高,這麽久過去了,這兩人私底下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若是他們私底下的那些髒事被爆出來,堂堂皇族王爺和自己的伴讀不清不楚,他就不信這兩人還能像現在這般逍遙!


    若是讓一向喜愛賢王的皇上知道此事,隻怕,江信的結局會比自己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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