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的軀體久久不能入睡,仿佛不止一個靈魂,自從那次走出石門後,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我失去了一些東西,窗外,悲鳴與憤怒隨嗩呐一起,響徹雲霄。


    早上,我也是閑來無事,就幫著家人一起去收秋天的糧食,金黃的麥粒是嚴寒到來前大自然的最後的溫柔,路上,我遇到了李強。


    “喲,強,今天什麽時候有空,聊聊吧。”我單刀直入地說道。


    他的樣子很是恍惚,眼角下甚至全紅,憔悴的神情,甚至瘦削了很多,連我爸一時間都沒認出來。他沒理我,隻是從我身邊走過,他迴來的方向正是李猴家,看來他已經看到了李宏的屍體,幸好昨晚趕緊從軒轅校長那叫人把屍體縫合了,也是用得隻有靈附者才能看見的線,要不然我感覺他可能會比現在還要憔悴。


    雖然我有些擔心他,但在我印象中他並不是個膽小鬼,他隻是在很多人麵前說話比較小聲罷了,他整個人呢,還是挺陽光當然,況且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我也沒去找他,跟著老爹一起下地幹活。


    蕭瑟的秋風,吹得金黃的麥田掀起了波浪,也吹的田裏的人呢,那叫一個透心涼。拿著大鐮刀,一路一路的砍,倒下的麥子和站著的麥子纏在一塊也是常事,臨近正午,可算是收完了少一半,看看我,早就大汗淋漓,小風一過啊,我噗的一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再看老爹,可精神了。


    老爹看了看我,沒多說什麽,隻是迴去的時候,他的那件大襖掛到了我身上,這件大襖,可真是溫暖而沉重啊。


    到了家,媽早就做好了飯菜,而李琪正在門口看著地上在走的小螞蟻,手裏拿著一根枯黃的小草。我沒在打擾小孩子的好奇心,隻是悄悄地像父親一樣,從她身邊掠了過去。小孩子嘛,總是有無窮的精力,但精力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我就看見她有些睡眼惺忪了。“在這裏睡覺可是會著涼嘍,而且你還沒吃飯呢。”我小聲地說,並且抱起了她,把她帶到了餐桌旁。


    我吃著飯,還想著給李琪夾點菜,畢竟她的手還是有些短了,哦不對,她現在還太小了,可我似乎自作多情了,她想吃什麽,都會自己去夾,夠不到就下桌,走到菜旁。


    “誒喲,這可比麟兒小時候膽子大多了,我記得麟兒這麽大的時候,吃不到菜,還哇哇大哭呢,和哥哥比,琪琪真棒。”老媽摸著來到她那吃飯的李琪的頭,一臉平靜的爆出了我的黑曆史。


    “媽——”雖然滿是尷尬,但換去一桌歡笑的話,我還是沒太在意的。


    不一會兒,李琪又跑到老爹那夾菜,可無奈還是夾不到,突然,老爹夾到了那個甜味的菜裏,夾給了李琪,他明明不喜歡甜食的,看著李琪的笑臉,老爹板著的臉才鬆了稍微一下下。


    飯後,李琪很快就睡了,而我呢,稍微有些擔心李強,雖然那家夥很陽光,但過了這麽久都沒見他來找我,我開始有些慌了,披上一件大襖,急匆匆地出門了,來到學校,學校裏說,李強今天請假了,去李猴家,卻沒見到李強,連同李宏的屍體也不見了。正當我疑惑時,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讓一下。”音調非常的低,手中正拿著一把鍬,上衣口袋裏一張收據露出了半截,來人正是李強。


    “不是,你在幹什麽呢,連課都不想上了?”看出他心事重重,於是用這件事旁敲側擊,見他不說話,於是我正準備安慰一番。


    “你知道懺悔錄嗎?”突然的一句讓我警覺了起來。


    “那是什麽?不太清楚。”努力平複自己自己的心情,畢竟把朋友拉下水,還是不是靈附者的朋友,怎麽想都不行啊。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爹,也就是你李勝叔臨走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再見。”說罷,他放下了還粘著泥土的鍬,慢慢走到了一個桌子旁,從桌子裏拿出了一本冊子,上麵還粘著膠帶。


    “你知道的,李宏隻有李猴這麽一個親人,現在死了,沒人送終,我爹也是很久之前就離開了,幾乎是李宏叔看著我長大的,所以我就來了,還有就是這東西是我為李宏整理遺物時,在桌子底下用膠帶粘著的,看上去沒粘多久,應該是最近才粘上的,書上也盡是一些看不懂的奇怪圖文。”他拿著書,一頁一頁地翻著,泛黃的紙頁上,各種圖案,奇形怪狀。


    “確實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再說為什麽全都塗黑啊,光看個背影誰猜的到是誰啊。”我吐槽著,希望能由此來讓彼此放鬆一些。


    他沒有看我,隻是默默翻著,停在了某一頁上,那一頁上有了顏色,是深綠色的光芒,人類女性的輪廓,在她的前方,寫著兩個字,我不知為何,默默地讀了出來,“蓋亞。”


    “對,就是蓋亞,如果有人能讀出來,那你就一定和老爹一樣,看得見,因為我老爹臨走前對我說的就是蓋亞。”他突然衝到我麵前,雙手緊緊地拉住我的衣領,手上的汗水順著我的衣領流進我的襯衫,引得我一陣發寒。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他的手很快就無力了,可能是從昨晚開始就自己一個人操辦了李宏的整場葬禮的緣故也說不定,他沒必要知道這一切,隻需要我記住這一切,承擔這一切就夠了,即使我會失去這個兒時玩伴的友誼,但總比失去……


    思緒被打斷,他坐了下來,晃了晃腦袋,用手捏著眉間,隻是說了一句,“抱歉,對了,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其實想成為一個探險家來著,可無奈膽子太小了,總是躲在李猴背後,現在,也許像你一樣離開一段時間更好一點,就像你當初對她一樣。”他長籲了一口氣,離開了。我也沒在去找他,巨大的愧疚,關於她,泵入腦海。


    窗外的烏鴉,緊緊盯著地上腐爛的動物屍體,眼神中滿是渴望,但對於埋進土裏的,它就有些無可奈何了,嘰嘰喳喳,似乎在罵街。


    聽完李強那段話,我的內心發出詢問:


    是時候,輪到我懺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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