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你答應我的,不要讓自己受傷。”


    午時將至,試煉即將開始,徐微塵再一次提醒柳亦書。


    “若是我受傷了,就任師尊處置可好?”柳亦書湊近徐微塵,附在他耳邊輕聲道,語氣輕佻又曖昧。


    徐微塵警告似的捏了捏他的手腕,“我對處置你不感興趣,你若食言,那今後我將不再信任你!”


    這後果就有點嚴重了。


    柳亦書端正表情,抬起手掌,“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受傷。”


    “去吧。”徐微塵拍了拍他的頭目送他踏上問心路。


    “師尊我去了。”朝陽對著徐微塵行禮,跟上柳亦書。


    問心路前立著一塊飽經風霜的石碑,上書五個字,修道先修心。


    這五個字和山門處界碑上的字同宗同源,想來也是出自太蒼山初代祖師爺蒼玄的手筆。


    這裏的道,並非指道門,而是指修仙者對天地的感悟。


    大道三千,每個生靈對道的感悟都不盡相同,都有獨屬於自己的道,隻有堅定道心,才能走得更遠,變得更強。


    道本身無高低貴賤之分,但卻有深淺之別。


    比如柳亦書活了近兩萬年,見證過天地間的第三次量劫,諸天神仙妖魔打得天地傾覆日月倒懸,連聖人都親身下場;也見證過星移鬥轉滄海化桑田,活的久了,見的多了,對天地規則的感悟自然就不一樣了。


    蒼玄能開宗立派,宗門還能屹立三千年,自然不是等閑之輩,但他沒生在好時候,注定成不了仙,是以他的道也注定無法突破仙的界限。


    問心路試煉是太蒼山為考驗入門弟子心性而設立的心境試煉,既是入門弟子,那必然大多還隻是普通人,其難度自然不會太高,無非普通人追求的‘酒色財氣’四樣。


    踏上第一個台階之後,柳亦書周身環境一變,就已經是身處幻境之中了。


    ‘酒’之一字,代表的是吃喝。


    要說吃喝,最深諳此道的,莫過於饕餮。


    說起來饕餮竟然也分裂神魂去了華夏轉生,可能是被層出不窮奇思妙想的新穎美食勾去的吧,可惜他沒選在一個好人家,家裏條件本就不寬裕,而他又太能吃,根本就養不起。


    饕餮腦子不好使,分魂之後更甚,唯有貪吃的本能根深蒂固,要不是還有一個同為神獸轉生的同胞兄弟,隻怕幼年時就會被那戶人家棄養。


    他那同胞兄弟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華夏當時正盛行直播,於是就給饕餮出謀劃策,讓他開了一個吃播。


    這下也算是專業對口,一開始饕餮的吃播特別火爆,直到某天被柳亦書無意中瞧見,一眼認出,頓時就想起了當年斷尾之仇,於是暗戳戳的舉報了饕餮的吃播。


    他不但自己舉報,還慫恿了許多同為饕餮嘴下的受害妖一起舉報,成功讓饕餮的吃播被禁播了。


    後來饕餮又換了好幾個直播間,都被柳亦書第一時間發現,然後帶頭舉報,讓他被禁播。


    為此,饕餮失去了最適合的掙錢渠道,差點因為沒錢被餓死。


    還是他那同胞兄弟看不過去了,找到柳亦書,從中周旋,柳亦書才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


    生在華夏,隻要有錢,什麽樣的美食享受不到?什麽樣的美酒品嚐不了?所以柳亦書對於‘酒’這一道考驗絲毫不感興趣。


    至於‘色’——


    身為一隻狐狸精,他覺得自己就是絕色,幻境中的美人再美,也比不上他一根腳趾頭,所以他懶得看一眼。


    ‘財’這一關就更俗氣了,他又不是龍族,不喜歡金銀,金山銀山就算堆在他麵前也隻會覺得晃眼。


    ‘氣’之考驗勾動的是人之情緒,譬如傲慢、貪婪、嫉妒、憤怒、懶惰、暴食、色欲這些負麵情緒,隻要深陷其中一種,就有可能循環往複,再也出不來。


    ‘它’最擅長的,便是勾動生靈的情緒 ,將生靈心中的欲望放大,從而道心失守,從內至外崩潰。


    心境試煉在旁觀者看來不過是抬腳跨台階,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自己正在經曆著什麽。


    蒼玄所設置的‘酒色財氣’的考驗,對柳亦書來說不值一提,太蒼山其他人動的手腳粗製濫造的連蒼玄都不如,隻是卑劣許多,都不配讓柳亦書停駐一秒,唯有‘它’才能勾起柳亦書內心最恐懼之事。


    “崽兒,現在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若是我出了意外,你逆天改命所做的這一切都將毫無意義!”


    穩穩當當的上了四個台階,抬腳踏上第五階之前,柳亦書對識海之中的小崽子說。


    小崽子沒有吭聲,柳亦書也不著急,慢慢悠悠的踏上台階。


    “崽兒,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很喜歡某個人,不要驚慌,那或許是你的劫難到了,並不是你真的喜歡他,而是你需要‘喜歡’他。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物皆是‘它’棋盤之上操控的棋子,我們並不能真正決定自己的命運。”那是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他途經塗山,順道去探望老祖宗時,老祖宗告訴他的話。


    曾經姘頭滿東荒的老祖宗,自從收到聖母宮讓她嫁給人皇的旨意之後,就一直在想辦法試圖攪黃這樁婚事,可就在某一日出門歸來之後,她卻突然宣布要為了一人收心,從此與她的姘頭們斷絕往來。


    巧合的是,那個令她一見鍾情癡迷不已的人居然就是人皇!


    她歡歡喜喜的嫁給了人皇,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為人皇操持家事孕育子嗣,成了一個三界稱道的賢妻良母。


    但她圖人皇什麽呢?


    圖他紅顏知己遍天下?


    圖他心懷天下萬民十幾年不歸家?


    還是圖他短短不過百的壽命?


    老祖宗說隻能用鬼迷心竅來形容她當初初見人皇的感受,後來激情退卻,就隻剩下迷茫,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以全部生機和修為為代價孕育出了下一個紀元的天命之子,方知這一切不過都是上天的安排,但為時已晚。


    有老祖宗的前車之鑒,柳亦書在明白了自己對徐微塵的心意之後,曾經無數次自問過,他真的喜歡徐微塵嗎?還是說和老祖宗一樣,他隻是被老天爺安排了?


    八尾雷劫將至之時,他去人間尋找能夠庇護他的貴人,巧遇徐微塵,姑且可以算做是巧合,但謹慎起見,他渡完劫之後非但沒有去尋找徐微塵的下一世報恩,反而躲在大荒苦修一千年,斷情絕念,可一千年之後他再去人間,又一次遇到了徐微塵,他便知道和老祖宗一樣,徐微塵是上天給他安排的劫。


    所以修成九尾看了天地間的一場大熱鬧之後,他幹脆沉睡了一千年,借用‘時間’這個大殺器,讓他躁動的心再次恢複成心如止水,然後又毫不猶豫的遁入大荒。


    在大荒渾渾噩噩過了萬年,他都快忘記徐微塵是誰的時候,有大妖在三千世界之中發現了華夏所在的那方奇特世界。


    它傳承自主世界,有著同樣的起源,有混沌有洪荒,有盤古開天辟地女媧捏土造人鴻鈞以身合道,有三大量劫無量小量劫,然後自封神之戰往後的千萬年裏,那方世界演變出了截然不同的造化。


    華夏沒有靈氣,沒有神仙妖魔,人族主宰天地,科技征服海陸空。


    天道對那裏的影響力微乎其微,使得他們可以分魂去那方世界尋找合適的寄體,體驗普通人族的人生。


    也是在那裏,通過一個叫做百度百科的東西,借由華夏先人的智慧,他徹底了解了蜉蝣一族的特性。


    然後他才明白,原來並非徐微塵是他的劫,恰恰相反,他才是天道給徐微塵安排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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