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騰不是第一次來北京了。每次他坐在201路的公交車上，看見不遠處的建築物由遠及近。每次心裏都想著“快了”，要到站了。
北京的城市與他想的其實差別很大，他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還以為各處高樓林立，但仔細想想，再發達的地方也有落後的表現。
車上的廣播報站，安騰才迴過神來，走到公交車後門下車。
眼前是已經在車站等待許久的田塵。
“吃飯了沒？”田塵問道。
“還沒。”安騰說，“早餐吃了，午餐還沒。”
“等會在學校裏吃吧，便宜。”田塵說。
“研究生的寢室怎麽樣？”安騰問道。
“還可以，二人寢。”
兩人走到學校的一個湖邊，許多心情緊張或是鬱悶的時候，田塵總會來這個湖邊坐一坐。
“你準備怎麽辦？”田塵問道。
“找個工作，租個房子，暫時先安定下來。”安騰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有些消沉。
他六月份剛畢業，還沒來得及找工作，就先飛來北京找田塵了。他們好像好久沒見過了，去年升上大四之後忙著實習，有幾次小長假兩人都沒來得及見麵。
高中時覺得分開一個周末都難受，剛上大學時感覺一學期四五個月見不了麵簡直像要了命。而現在，似乎一切平淡如水，卻也如水一般，一顆小石子就會激起陣陣漣漪。
他心裏算了算，兩人這樣分分合合，已經快二十次了。
兩人沿著校門走進學校，安騰也不是第一次參觀田塵的學校，用不著他指著哪棟樓，說這裏是幹什麽的。
而安騰呢，他總會想起田塵高二轉學過來時的那天下午，他帶田塵把川中熟悉一遭，隻是現在身份互換而已。
學校的午餐不貴，加一份雞腿才多四塊錢。兩人吃的很飽，安騰趕了一上午的路，準備先去酒店休息。
他們沿著學校大道走出校門，路旁兩側梧桐瀟瀟，夏天的梧桐絮不停飛著，讓安騰想起c城他家附近的那條梧桐道。走完，就要說再見。
“準備在這兒呆多久？”田塵問道。
“一周。”安騰笑著說道，“你們多久放假啊？”
“還有一個多月吧，等我放假了去找你。”田塵笑著說道，“酒店地址記得發我。”
“嗯。”
兩人在校門口分別，田塵往迴走著，就看見有個女生跑過來，向自己表白。
田塵大學期間遇見過許多次這樣的情景。
他迴頭看著還沒走遠的安騰，有些歉意地對自己身前的女孩說道：“我喜歡男的。”
他指著安騰的背影說：“那我男朋友。”
安騰晚飯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麵館吃的，價格有些高。大學期間拮據的安騰有些心疼。
田塵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飯過後，為了方便，酒店的房型還是雙人床。
“來這麽早？”安騰問道。
“我吃完飯才來的。”田塵一邊坐在床沿邊一邊脫下衣服，“你晚飯吃的什麽？”
“麵。”安騰有些肉疼道，“好貴。”
“早知道我幫你在學校買一份帶過來了。”田塵笑著說，“心疼錢？”
“嗯，有點。”
“說真的，你缺錢嗎？”田塵問，“缺的話我借你點。”
安騰一下子說不上來什麽，他把田塵摟著，兩人躺在床上對視了好久。
他才接著說道：“應該缺吧。”
“長輩都在工作，家裏應該沒多少錢，都等著我找工作呢。”安騰笑著說，“我不想考研也是想早點工作賺錢，減輕點家裏負擔。”
“那你每次來北京花銷是不是都特別大？”田塵想到。
“嗯。”
“那以後我來出唄。”
“不太好。”
安騰搖搖頭。
“就當你借我的。”田塵說，“沒利息，等你工作了再還。”
安騰也沒答應。
酒店裏的空調吹得兩人都有些冷，窗簾拉著，看不見外麵到底有沒有天黑。
他們蓋著被子，田塵把頭枕在安騰胸口上。
“你頭發怎麽又剪了一次麽？”安騰才注意到，“怎麽不留長發了。”
“短發好打理一些。”田塵閉著眼說道。在安騰身邊他很放鬆，也很容易睡著。
安騰一隻手枕著頭，另一隻手摟著田塵，很難不有些什麽反應。
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田塵請了一周的假陪安騰在北京玩了一大圈。
兩人分別的時候還是笑著的。
安騰坐上迴程的飛機，準備迴c市找工作。
雖然，簡曆可能就像是石沉大海。
大概八月份的時候向c市的中學都投了簡曆，最終在隔著c城不遠處的一座小縣城裏的中學就職。
縣城不大，跟c城有許多相同的地方。
八月底田塵已經放假，安騰在縣城租了一個小房子，離工作的學校很近。房子不大，一室一廳一衛，還有個小廚房和小陽台。就是安騰平常都在學校工作，房子或許沒空打理。
他帶的是初一的班級，縣城的中學都抓得緊，九月份還要補課。班裏的學生們大多家庭條件不好，有的父母離異，有的不受重視，甚至有的家長揚言要退學，好讓孩子早點迴家種地。
安騰有些頭大。這個年紀的孩子，剛好還有些叛逆，管的少了容易放飛自我，管的多了孩子又會覺得老師太煩。
田塵拉著行李，直接從機場坐著商務車到c城，再從c城坐大巴車來找安騰。
縣城的邊緣地帶是一個鋼鐵廠，似乎也是這個原因，天上總是霧蒙蒙的。
安騰租的房子不大，兩人住起來卻並不擁擠。田塵站在陽台，晚上夏季的晚霞總是絢麗多彩，讓人移不開眼。
“你最近還抽煙麽？”田塵問道。
安騰壓力大的時候習慣點上一根，盡管田塵極力要求他戒煙。
“沒了。”安騰說。
“真的？”
“真的。”
田塵還是有些不信，湊近聞了聞安騰身上的味道。
“有點兒煙味啊。”
“上周抽的，這周真沒。”安騰解釋說。
為了轉移話題，他問道：“你這個暑假就住我這兒嗎？”
“不歡迎啊？”田塵已經從陽台走迴客廳，坐在了出租屋唯一的一張小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活像是來要債的。
“歡迎。”安騰說，“我白天要上課，你就在屋子裏？”
“那我幹什麽。”田塵想了想，“學習嗎。”
“不。”安騰一陣壞笑，“我是說，你可以幫我做點家務。”
田塵：……
“我還準備付你房租的，需要嗎？”
“這個倒不用。”
為了歡迎田塵放假迴家，兩人決定在外麵吃一頓。
“縣城你都逛過嗎？”田塵問道。
兩人走在街上，這裏的發展與c城有些差距，四周都是矮樓，有點像c城的老街。
“還沒，聽學生們說附近開了家烤肉店。”安騰說。
晚上的縣城路燈稀少又昏暗，常常是隔了十幾米才有一個路燈。好在夏天的太陽落山來的晚，街道上依稀還能看得見。安騰踮起腳尖，還能看見不遠山頭上的晚霞。
兩人路過一個街道，聽見附近傳來罵聲。
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學生拖著比他小幾歲的男生往小巷子裏走著。剛好與安騰擦肩而過。
“林碩！”安騰喊道。
那拖的人和被拖著的小男生都愣了一下。
“這麽晚不迴家幹什麽呢？”安騰走上前，把小孩一下子拉了過來。“下學期就初二了。”
林碩望了望剛才拖著自己的高中生，那學生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看見安騰好像是老師的樣子，也不敢上前把林碩搶迴來。
於是他隻能裝作兇一下的樣子，轉頭離去。
“他找你幹什麽？”安騰問道。
林碩有些害怕，迴頭見那個高中生已經走遠，才悻悻地慫頭說道：“借錢。”
安騰看過林碩家的家庭狀況，母親跟別的男人跑了，父親是個酒鬼，家裏還有個哥哥叫林豐。成績不錯，在c市讀高中。林碩就像是十年前讀初中的安騰，沒人管也沒人喜歡。不過那時的安騰誰也不服，下手比誰都狠，幾乎沒人敢欺負他。
林碩就不一樣，長得柔柔弱弱，才初一還沒發育，一看就很好欺負。
“家裏有人嗎？”安騰繼續問道。
林碩聳著肩，搖搖頭。
“吃飯了嗎？”
他繼續搖頭。
安騰歎了歎氣，“走，老師請你吃飯。”
“老師，我還要迴去看家。”
“吃完飯再迴去。”
林碩勉強答應，可能他心裏並不想迴家，畢竟家裏除了那個常常花屏的老電視，再也沒有什麽可供娛樂的東西。
“老師，他是誰呀。”林碩帶著疑惑望向田塵。
“安老師的朋友。”田塵說，“很好的朋友。”
林碩眼裏閃著光，有些羨慕，心裏還有很多想問的，可一到店裏，他心裏的好奇心就被打得煙消雲散。
或許小孩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也或許是太餓了，一頓飯吃的風卷殘雲。
“塵哥，你先迴家，我送這小子迴去。”安騰遞來一串鑰匙。
“行。”田塵點點頭。
已經是八點多鍾，夏天的天早已沒了亮光。安騰和林碩走了半個多小時，從縣城走到桃花村。安騰得用手機打著手電筒，才勉強能看清路麵。
“你下了晚自習都是走半小時才迴家的？”安騰問道。
“嗯。”
“沒自行車嗎？”
“自行車我哥哥要用。”
“看不見路怎麽辦。”
“有手電筒。”
安騰每個問題林碩都像是上課時被提問抽到一樣，一一認真迴答。
“老師，到家了。”他說道。
眼前是一個兩層樓的小屋，有些破舊。
“嗯，下次再有人欺負你記得跟老師說。”安騰囑咐道。
“知道了。”林碩點點頭，在安騰的目光下打開屋門。安騰眯著眼睛，看見屋子裏的陳設，一張老舊的桌子，一個電扇，中間是電視。
小孩的臥室應該在二樓。
安騰目送他進了門，便開始迴走。還未出院子，就聽見房子裏的小孩說道：“老師，要不你進來喝口水？”
“不了。”
他著急迴去。算起來上次跟田塵見麵已經是兩個多月前了。
安騰迴到出租屋時已經快九點半了，這還是他走到一半發現有一輛出租車的情況下。
田塵在出租屋裏，還真的在做家務。
“你平常都不做家務的？”他問道，“地板也太髒了。”
“平常都在學校，哪有時間做啊。”安騰狡辯道。
“你什麽時候有假？”
“下個月吧，有事嗎？”
“沒事，我隻是在想你沒假的話我是不是真的要在房子裏一個人呆一個月。”
“要不，你可以來學校陪我。”安騰說，“反正是個小學校，管的很寬鬆。”
“算了，別人看到不方便解釋。”
兩人說著說著，田塵又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學生。
“他成績怎麽樣？”田塵問。
“墊底。”安騰搖搖頭，“家裏又沒人管他，他哥哥又很優秀，這小孩感覺都快沒自信了。”
“為什麽？”田塵問。
“你想想，這種家庭環境，他肯定會經常被跟他哥比。”安騰說。
“也是。”
夜深，田塵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有些睡不著。夏天晚上也很熱，安騰的出租屋在四樓，盡管有空調，但是空調十分老舊，製冷效果已經有些衰減。
要是不開空調，夏天的蚊蟲便會趁虛而入，在耳邊嗡嗡作響，然後在身上留下幾個蚊子包。
“你平常都不開空調的嗎？”田塵問道。
“你怎麽知道？”
“空調一股黴味，一聞就知道很少開。”田塵說，“而且櫃子裏很多蚊香，用來晚上點的？”
“嗯。”安騰點點頭，“節約電費。”
兩人沒再說話，似乎是想快點睡去，但田塵似乎是失眠般，每隔一陣就看一下床邊的手機。
“睡不著？”安騰問道，“哦，忘了你認床。”
“也沒有。”田塵又翻了個身，麵對安騰，“以前跟你一起睡的時候都睡得挺好的。”
“那今天怎麽迴事？”
“林碩？”田塵想了想，說，“感覺在他身上有點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跟你有什麽相似的？”安騰問道。
“說不上來。”田塵細想，“哎，算了，睡覺吧。”
“沒事，明天周六，我沒課的。”
“那也睡了，上午坐飛機下午坐車，累死我了。”
田塵迷迷糊糊，感覺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一晚上醒了三四次，每次發現安騰還睡在自己旁邊，才感覺心滿意足。
第二天起床，田塵看著屋裏的陳設，似乎感覺少了點什麽。
“要不我今天去買幾盆綠植在陽台上養一下，你這屋子裏一點兒綠色都看不到。”田塵說道。
“好。”安騰點點頭，“隻不過平常我都在學校，照顧不了。”
“那買些好養的。”
“什麽好養？”
“綠蘿，龜背竹，蘆薈呀吊蘭什麽的。”田塵說。
“感覺都不會開花，養起來沒什麽成就感。”安騰想。
“你還挑上了是吧。”
“哎呀，養些好看的嘛。”他說道。
田塵想了想，“要不養茉莉花。”
“這個可以。”
下午兩人就從花卉市場上搬迴來兩盆白茉莉。
出租屋沒有電梯，兩人費盡心思才完好無損的把茉莉盆栽從樓下搬到屋子裏，又在河邊挖了些土。
澆水壺沒有買，安騰就用一個空塑料瓶，在瓶蓋上戳幾個孔洞，就當做澆水壺了。
幾周後的一天傍晚，安騰那天沒有晚自習，不用在學校上課。但他還是擔心學生們，一來怕他們晚自習調皮，二來可以給學生們補補課。
他還是九點多鍾下了晚自習才到家。
還沒進家門，走到四樓的走廊裏時，便聞到了茉莉花的花香味。安騰有些欣喜，他本以為自己第一次養花草會以失敗告終。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房門，便看見田塵站在陽台，似乎是等待自己迴家。那與房門相對的陽台處，兩個茉莉盆栽上的白茉莉已經綻開，在皎潔的月光下相依。
北京的城市與他想的其實差別很大，他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還以為各處高樓林立，但仔細想想，再發達的地方也有落後的表現。
車上的廣播報站，安騰才迴過神來，走到公交車後門下車。
眼前是已經在車站等待許久的田塵。
“吃飯了沒？”田塵問道。
“還沒。”安騰說，“早餐吃了，午餐還沒。”
“等會在學校裏吃吧，便宜。”田塵說。
“研究生的寢室怎麽樣？”安騰問道。
“還可以，二人寢。”
兩人走到學校的一個湖邊，許多心情緊張或是鬱悶的時候，田塵總會來這個湖邊坐一坐。
“你準備怎麽辦？”田塵問道。
“找個工作，租個房子，暫時先安定下來。”安騰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有些消沉。
他六月份剛畢業，還沒來得及找工作，就先飛來北京找田塵了。他們好像好久沒見過了，去年升上大四之後忙著實習，有幾次小長假兩人都沒來得及見麵。
高中時覺得分開一個周末都難受，剛上大學時感覺一學期四五個月見不了麵簡直像要了命。而現在，似乎一切平淡如水，卻也如水一般，一顆小石子就會激起陣陣漣漪。
他心裏算了算，兩人這樣分分合合，已經快二十次了。
兩人沿著校門走進學校，安騰也不是第一次參觀田塵的學校，用不著他指著哪棟樓，說這裏是幹什麽的。
而安騰呢，他總會想起田塵高二轉學過來時的那天下午，他帶田塵把川中熟悉一遭，隻是現在身份互換而已。
學校的午餐不貴，加一份雞腿才多四塊錢。兩人吃的很飽，安騰趕了一上午的路，準備先去酒店休息。
他們沿著學校大道走出校門，路旁兩側梧桐瀟瀟，夏天的梧桐絮不停飛著，讓安騰想起c城他家附近的那條梧桐道。走完，就要說再見。
“準備在這兒呆多久？”田塵問道。
“一周。”安騰笑著說道，“你們多久放假啊？”
“還有一個多月吧，等我放假了去找你。”田塵笑著說道，“酒店地址記得發我。”
“嗯。”
兩人在校門口分別，田塵往迴走著，就看見有個女生跑過來，向自己表白。
田塵大學期間遇見過許多次這樣的情景。
他迴頭看著還沒走遠的安騰，有些歉意地對自己身前的女孩說道：“我喜歡男的。”
他指著安騰的背影說：“那我男朋友。”
安騰晚飯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麵館吃的，價格有些高。大學期間拮據的安騰有些心疼。
田塵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飯過後，為了方便，酒店的房型還是雙人床。
“來這麽早？”安騰問道。
“我吃完飯才來的。”田塵一邊坐在床沿邊一邊脫下衣服，“你晚飯吃的什麽？”
“麵。”安騰有些肉疼道，“好貴。”
“早知道我幫你在學校買一份帶過來了。”田塵笑著說，“心疼錢？”
“嗯，有點。”
“說真的，你缺錢嗎？”田塵問，“缺的話我借你點。”
安騰一下子說不上來什麽，他把田塵摟著，兩人躺在床上對視了好久。
他才接著說道：“應該缺吧。”
“長輩都在工作，家裏應該沒多少錢，都等著我找工作呢。”安騰笑著說，“我不想考研也是想早點工作賺錢，減輕點家裏負擔。”
“那你每次來北京花銷是不是都特別大？”田塵想到。
“嗯。”
“那以後我來出唄。”
“不太好。”
安騰搖搖頭。
“就當你借我的。”田塵說，“沒利息，等你工作了再還。”
安騰也沒答應。
酒店裏的空調吹得兩人都有些冷，窗簾拉著，看不見外麵到底有沒有天黑。
他們蓋著被子，田塵把頭枕在安騰胸口上。
“你頭發怎麽又剪了一次麽？”安騰才注意到，“怎麽不留長發了。”
“短發好打理一些。”田塵閉著眼說道。在安騰身邊他很放鬆，也很容易睡著。
安騰一隻手枕著頭，另一隻手摟著田塵，很難不有些什麽反應。
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田塵請了一周的假陪安騰在北京玩了一大圈。
兩人分別的時候還是笑著的。
安騰坐上迴程的飛機，準備迴c市找工作。
雖然，簡曆可能就像是石沉大海。
大概八月份的時候向c市的中學都投了簡曆，最終在隔著c城不遠處的一座小縣城裏的中學就職。
縣城不大，跟c城有許多相同的地方。
八月底田塵已經放假，安騰在縣城租了一個小房子，離工作的學校很近。房子不大，一室一廳一衛，還有個小廚房和小陽台。就是安騰平常都在學校工作，房子或許沒空打理。
他帶的是初一的班級，縣城的中學都抓得緊，九月份還要補課。班裏的學生們大多家庭條件不好，有的父母離異，有的不受重視，甚至有的家長揚言要退學，好讓孩子早點迴家種地。
安騰有些頭大。這個年紀的孩子，剛好還有些叛逆，管的少了容易放飛自我，管的多了孩子又會覺得老師太煩。
田塵拉著行李，直接從機場坐著商務車到c城，再從c城坐大巴車來找安騰。
縣城的邊緣地帶是一個鋼鐵廠，似乎也是這個原因，天上總是霧蒙蒙的。
安騰租的房子不大，兩人住起來卻並不擁擠。田塵站在陽台，晚上夏季的晚霞總是絢麗多彩，讓人移不開眼。
“你最近還抽煙麽？”田塵問道。
安騰壓力大的時候習慣點上一根，盡管田塵極力要求他戒煙。
“沒了。”安騰說。
“真的？”
“真的。”
田塵還是有些不信，湊近聞了聞安騰身上的味道。
“有點兒煙味啊。”
“上周抽的，這周真沒。”安騰解釋說。
為了轉移話題，他問道：“你這個暑假就住我這兒嗎？”
“不歡迎啊？”田塵已經從陽台走迴客廳，坐在了出租屋唯一的一張小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活像是來要債的。
“歡迎。”安騰說，“我白天要上課，你就在屋子裏？”
“那我幹什麽。”田塵想了想，“學習嗎。”
“不。”安騰一陣壞笑，“我是說，你可以幫我做點家務。”
田塵：……
“我還準備付你房租的，需要嗎？”
“這個倒不用。”
為了歡迎田塵放假迴家，兩人決定在外麵吃一頓。
“縣城你都逛過嗎？”田塵問道。
兩人走在街上，這裏的發展與c城有些差距，四周都是矮樓，有點像c城的老街。
“還沒，聽學生們說附近開了家烤肉店。”安騰說。
晚上的縣城路燈稀少又昏暗，常常是隔了十幾米才有一個路燈。好在夏天的太陽落山來的晚，街道上依稀還能看得見。安騰踮起腳尖，還能看見不遠山頭上的晚霞。
兩人路過一個街道，聽見附近傳來罵聲。
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學生拖著比他小幾歲的男生往小巷子裏走著。剛好與安騰擦肩而過。
“林碩！”安騰喊道。
那拖的人和被拖著的小男生都愣了一下。
“這麽晚不迴家幹什麽呢？”安騰走上前，把小孩一下子拉了過來。“下學期就初二了。”
林碩望了望剛才拖著自己的高中生，那學生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看見安騰好像是老師的樣子，也不敢上前把林碩搶迴來。
於是他隻能裝作兇一下的樣子，轉頭離去。
“他找你幹什麽？”安騰問道。
林碩有些害怕，迴頭見那個高中生已經走遠，才悻悻地慫頭說道：“借錢。”
安騰看過林碩家的家庭狀況，母親跟別的男人跑了，父親是個酒鬼，家裏還有個哥哥叫林豐。成績不錯，在c市讀高中。林碩就像是十年前讀初中的安騰，沒人管也沒人喜歡。不過那時的安騰誰也不服，下手比誰都狠，幾乎沒人敢欺負他。
林碩就不一樣，長得柔柔弱弱，才初一還沒發育，一看就很好欺負。
“家裏有人嗎？”安騰繼續問道。
林碩聳著肩，搖搖頭。
“吃飯了嗎？”
他繼續搖頭。
安騰歎了歎氣，“走，老師請你吃飯。”
“老師，我還要迴去看家。”
“吃完飯再迴去。”
林碩勉強答應，可能他心裏並不想迴家，畢竟家裏除了那個常常花屏的老電視，再也沒有什麽可供娛樂的東西。
“老師，他是誰呀。”林碩帶著疑惑望向田塵。
“安老師的朋友。”田塵說，“很好的朋友。”
林碩眼裏閃著光，有些羨慕，心裏還有很多想問的，可一到店裏，他心裏的好奇心就被打得煙消雲散。
或許小孩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也或許是太餓了，一頓飯吃的風卷殘雲。
“塵哥，你先迴家，我送這小子迴去。”安騰遞來一串鑰匙。
“行。”田塵點點頭。
已經是八點多鍾，夏天的天早已沒了亮光。安騰和林碩走了半個多小時，從縣城走到桃花村。安騰得用手機打著手電筒，才勉強能看清路麵。
“你下了晚自習都是走半小時才迴家的？”安騰問道。
“嗯。”
“沒自行車嗎？”
“自行車我哥哥要用。”
“看不見路怎麽辦。”
“有手電筒。”
安騰每個問題林碩都像是上課時被提問抽到一樣，一一認真迴答。
“老師，到家了。”他說道。
眼前是一個兩層樓的小屋，有些破舊。
“嗯，下次再有人欺負你記得跟老師說。”安騰囑咐道。
“知道了。”林碩點點頭，在安騰的目光下打開屋門。安騰眯著眼睛，看見屋子裏的陳設，一張老舊的桌子，一個電扇，中間是電視。
小孩的臥室應該在二樓。
安騰目送他進了門，便開始迴走。還未出院子，就聽見房子裏的小孩說道：“老師，要不你進來喝口水？”
“不了。”
他著急迴去。算起來上次跟田塵見麵已經是兩個多月前了。
安騰迴到出租屋時已經快九點半了，這還是他走到一半發現有一輛出租車的情況下。
田塵在出租屋裏，還真的在做家務。
“你平常都不做家務的？”他問道，“地板也太髒了。”
“平常都在學校，哪有時間做啊。”安騰狡辯道。
“你什麽時候有假？”
“下個月吧，有事嗎？”
“沒事，我隻是在想你沒假的話我是不是真的要在房子裏一個人呆一個月。”
“要不，你可以來學校陪我。”安騰說，“反正是個小學校，管的很寬鬆。”
“算了，別人看到不方便解釋。”
兩人說著說著，田塵又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學生。
“他成績怎麽樣？”田塵問。
“墊底。”安騰搖搖頭，“家裏又沒人管他，他哥哥又很優秀，這小孩感覺都快沒自信了。”
“為什麽？”田塵問。
“你想想，這種家庭環境，他肯定會經常被跟他哥比。”安騰說。
“也是。”
夜深，田塵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有些睡不著。夏天晚上也很熱，安騰的出租屋在四樓，盡管有空調，但是空調十分老舊，製冷效果已經有些衰減。
要是不開空調，夏天的蚊蟲便會趁虛而入，在耳邊嗡嗡作響，然後在身上留下幾個蚊子包。
“你平常都不開空調的嗎？”田塵問道。
“你怎麽知道？”
“空調一股黴味，一聞就知道很少開。”田塵說，“而且櫃子裏很多蚊香，用來晚上點的？”
“嗯。”安騰點點頭，“節約電費。”
兩人沒再說話，似乎是想快點睡去，但田塵似乎是失眠般，每隔一陣就看一下床邊的手機。
“睡不著？”安騰問道，“哦，忘了你認床。”
“也沒有。”田塵又翻了個身，麵對安騰，“以前跟你一起睡的時候都睡得挺好的。”
“那今天怎麽迴事？”
“林碩？”田塵想了想，說，“感覺在他身上有點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跟你有什麽相似的？”安騰問道。
“說不上來。”田塵細想，“哎，算了，睡覺吧。”
“沒事，明天周六，我沒課的。”
“那也睡了，上午坐飛機下午坐車，累死我了。”
田塵迷迷糊糊，感覺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一晚上醒了三四次，每次發現安騰還睡在自己旁邊，才感覺心滿意足。
第二天起床，田塵看著屋裏的陳設，似乎感覺少了點什麽。
“要不我今天去買幾盆綠植在陽台上養一下，你這屋子裏一點兒綠色都看不到。”田塵說道。
“好。”安騰點點頭，“隻不過平常我都在學校，照顧不了。”
“那買些好養的。”
“什麽好養？”
“綠蘿，龜背竹，蘆薈呀吊蘭什麽的。”田塵說。
“感覺都不會開花，養起來沒什麽成就感。”安騰想。
“你還挑上了是吧。”
“哎呀，養些好看的嘛。”他說道。
田塵想了想，“要不養茉莉花。”
“這個可以。”
下午兩人就從花卉市場上搬迴來兩盆白茉莉。
出租屋沒有電梯，兩人費盡心思才完好無損的把茉莉盆栽從樓下搬到屋子裏，又在河邊挖了些土。
澆水壺沒有買，安騰就用一個空塑料瓶，在瓶蓋上戳幾個孔洞，就當做澆水壺了。
幾周後的一天傍晚，安騰那天沒有晚自習，不用在學校上課。但他還是擔心學生們，一來怕他們晚自習調皮，二來可以給學生們補補課。
他還是九點多鍾下了晚自習才到家。
還沒進家門，走到四樓的走廊裏時，便聞到了茉莉花的花香味。安騰有些欣喜，他本以為自己第一次養花草會以失敗告終。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房門，便看見田塵站在陽台，似乎是等待自己迴家。那與房門相對的陽台處，兩個茉莉盆栽上的白茉莉已經綻開，在皎潔的月光下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