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願看著流淚的少女,俯身想替她把淚水擦拭幹淨。


    可是當他把手遞出一半時便停住了。


    因為他看見了女孩漸漸呆住的表情,以及突兀浮現她鼻尖的那一滴鮮血。


    哪來的血呢?


    於是他低頭,便看見從自己胸前穿出的細小尖刺,像是刺劍的末端,感受著自心頭滴落的鮮血,喉頭也逐漸湧上腥甜。


    “逮到了一隻小老鼠啊。”


    一把造型華麗的刺劍自齊願後心拔出,陰厲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那僅被稱作‘劉’的黑精靈,緩緩浮現在齊願身後,望著他那捂著心口,佝僂下去的身影,發出嗤笑。


    “知道嗎,你不該出現在這裏。”他舉起刺劍,表情憐憫。


    “咳咳,冒牌電工和廢棄工廠,你出現在這裏倒是相得益彰啊!”跪倒在地上的起願艱難發笑。


    ‘劉’臉上虛假的憐憫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狠厲,於是再度舉起刺劍,朝著齊願後頸狠刺。


    直到此刻,蜷縮著的虞青羽才迴過神,看著胸前血流如注的齊願,她立刻慌了神,伸手就要去堵傷口。


    但她伸出的白皙手臂移到半空卻被一隻血掌驟然抓住。


    女孩呆呆抬頭,慌亂的臉上還帶著淚痕,但就看見齊願扯著嘴角,勉強朝她露出一抹笑容。


    緊接著就有少年的聲音響起:“其實我的能力對細小傷口還挺有用的。”


    少年驟然起身,手上用力一把就將女孩拉起抱入懷中,而對於身後的刺劍不閃不避。


    唰的一聲,冰冷的刺劍在齊願的脖頸處劃過,帶起血液噴湧,但轉瞬,脖頸的皮膚血管便恢複如初,血流停止,而齊願隻是臉色驟然一白,緊接著有一些殘餘鮮血自口中流出。


    ‘劉’的臉上閃過一瞬的驚愕,但很快就被狠厲掩蓋,“你找死!”


    他低喝舉劍,但瞬間那刺劍卻像身後刺出,擋住了不知何時從黑暗中浮現的艾蓮沉重的劈砍。


    “這是你的靈魂能力?”端詳著艾蓮白裙的身影消散,‘劉’發出低語。


    但迴應他的是匕首的破空聲。


    將女孩嬌小的身軀抱在懷裏,有漆黑的匕首自齊願右手浮現,他迅速轉身,匕首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正圓,鋒刃借著旋轉的力道破開空氣。


    直刺!


    但‘劉’隻是冷笑,陰影迅速護住全身,深沉的黑影此刻化作了沼澤泥潭,阻擋著一切事物的前進。


    但下一刻,‘劉’的表情僵在臉上,旋即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突兀的,有尖嘯自匕首尖端迸發,仿若鋼鐵在嘶鳴,就像是無數次攻擊疊加那樣,匕首在崩潰,但在那之前齊願的眼中似乎有烈光浮現,像是自雷雲中迸發的閃電。


    這是——龍擊!


    僅是刹那,崩毀的匕首便化作漆黑的光流,一切的黑影與泥潭在這一擊下被徹底洞穿撕碎,最後那光流又被齊根貫入黑精靈的脖頸。


    瞬息間血色噴湧。


    而齊願的那隻手的皮膚寸寸崩裂,手指也擰成奇怪的形狀,手臂垂下,仿若骨骼也盡數斷裂,感受著能讓人暈過去的劇痛,齊願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懷抱著少女,與創傷的‘劉’錯身而過。


    一瞬間的沉默後,尖利的嘶吼自‘劉’的喉中爆發,但下一刻那嘶吼就被堵迴,因為在與齊願錯身的那一刹,他瞥見了少年的眼睛,空洞至極,猶如神靈運行的淵麵。


    那一刻,他心裏竟陡然浮現一種……恐懼?


    哈,恐懼?恐懼誰?他嗎?


    ‘劉’的心底浮現一抹好笑,但很快升騰的憤怒就將這抹情緒徹底擊碎!


    他他媽竟然會對一個一階的白板生氣恐懼。


    如此……可笑!


    他憤怒咬牙,無視劇痛,猛地將脖子上的匕首拔出,然後看著它在手中崩解成灰。


    無盡的憤怒充斥著他的心間,胸膛劇烈起伏,看著已經空無一人你的房間,任由鮮血流溢滿地。


    一雙麵目被憤怒扭曲著,他發出發狂的咆哮:“跑吧,跑吧!讓我看看你能跑到哪去!”


    聲音迴蕩四方,又逐漸消散平息。


    但在聲音之後,工廠裏的一切黑暗與陰影都開始沸騰。


    ……


    在漆黑的深沉裏,齊願踉蹌著跑出門外,手電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丟失,他隻能在黑暗裏摸索奔行尋找出口,幾次險些絆倒,但一隻手仍牢牢緊抱懷中的女孩。


    唯有這個,他絕不想再次失去。


    咬著牙,用理智抵禦著昏沉與痛苦,此前心髒被貫穿,盡管很快就得以修複,但那一刹的心房失壓也足以讓他意識昏沉。


    “虞青羽。”


    齊願凝視著懷中女孩的麵孔,看著她的一頭長發緊貼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即便已經從噩夢裏掙紮蘇醒,但臉上依舊殘留著揮之不去的痛苦。


    她隻是怔怔望著齊願,嘴唇顫動著,“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但齊願隻是伸手拭去她臉頰的淚,輕聲說著:“別怕。”


    於是就好像再次有勇氣充斥心間,一切的恐懼與迷惘都驟然遠離。


    看著女孩舒緩的麵孔,齊願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但隨後就感覺空氣開始變得粘稠。


    無處不在的黑暗裏此刻似乎伸出了爪牙,抓住了他行進中大腿和肩膀,用力拉扯著,好像要讓他停住步伐。


    他愕然扭頭,就看見自來遠處升起的無形之霧,在那霧氣裏,一切的陰影與黑暗都仿佛活了過來,無數猶如實質的肢體緩緩凝聚……


    逐漸化作了無數狂亂的幽影。


    “哈哈,逃吧,用盡全力的逃吧,好好享受你們最後的鮮活生命吧!”自深沉黑暗裏傳來‘劉’那扭曲的笑聲。


    在那猙獰笑聲之下,無數昏沉迷惘的幽影像是被套上了韁繩,受到無形的馭使,開始匯聚。


    黑精靈的刻印在這一刻被喚醒了,黑精靈誕生自創世巨人尤彌爾的屍骸背光的那一麵,做為北歐神話裏天然與黑暗親近的種族,因此他們天生能夠操控黑暗,誕生幽影。


    伴隨著黑精靈力量的展開,更多的幽影自黑暗中浮現,帶著絲絲黑霧與衰敗飄蕩在空中。


    遠處的黑暗中,‘劉’帶著狂熱激烈的笑容將手中刺劍高舉,揮動,就好像樂隊的指揮那樣。


    那被冠以惡靈蟄刺名字的刺劍,是一把不折不扣的煉金造物,哪怕在煉金術的領域也被視為禁忌的符文銘刻其上,此刻正源源不絕地向外釋憎恨的咆哮。


    因此,伴隨著刺劍舞動,淒厲的哀嚎便化作扭曲的旋律升起,在那旋律中一張又一張的麵孔在幽影上浮現,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隻是他們全都麵露痛苦,像是已經溺死在絕望中。


    這些人一齊張口,於是怨恨的哀嚎便如同海浪一般席卷,鋪天蓋地,催人心魄。


    這些都是被刺劍殺死過的人,他們的怨恨,他們的哀嚎匯聚在一處,便形成猶如實質的詛咒。


    而在這詛咒的海洋裏,黑精靈放聲大笑,一張扭曲的眼睛裏綻放嗜血的光芒。


    笑聲裹挾著靈能,攪動詛咒的海洋波浪翻滾,洶湧地朝著那疲於奔命的少年少女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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