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過了不惑之年的劉海柱才明白了東霸天的那句話。劉海柱也懂了東霸天那天所說的幾句“算了”。劉海柱和東霸天倆人的關係不算深交,但是絕對算得上是英雄惜英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王侯霸業終究會是一場空,一人成名不知道得有多少親人朋友跟著遭罪。息事寧人給人留條生路,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陳白鴿的愛和懷孕,讓暴戾到了極致的東霸天減少了一些戾氣。誰不是爹媽生的,哪個爹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孩子養那麽大,跟著自己出去玩命然後缺胳膊斷腿甚至橫屍街頭,哪個爹媽不得心疼死?


    東霸天的息事寧人成就了西霸天,從那次橋上武鬥過後,西霸天這個名字就叫響了。


    因為人們都說:“現在崛起了個西霸天,好像比東霸天厲害啊!把東霸天的手差點兒沒給剁下來。現在西霸天不也活得好好的,看來東霸天雖然厲害,但是還不如西霸天。”


    東霸天聽到這些傳聞笑笑了事。他現在心中裝的事兒有仨:


    1、靜靜地期待著孩子出生。


    2、跟陳白鴿補辦酒席。


    3、抓緊蓋好新的房子。


    東霸天住院這段時間,馮朦朧來的次數並不多,因為馮朦朧還有重要的事兒做:留下周萌。


    和劉海柱已經心如死灰不同,馮朦朧堅信:周萌早晚都是他的。隻要周萌能夠留下來,那麽他的希望就是100%,所以,一直也沒放棄對周萌的說教。


    “周萌啊,迴到了上海你幹啥工作啊?”


    “肯定會安置吧!這有什麽急的。”


    “上海有拖拉機嗎?”


    “你說什麽呢?我隻會開拖拉機嗎?”


    “不是,我聽說迴上海的知青過得都不好。”


    “就算不好我也沒辦法。”


    “為什麽啊?”


    “我父母現在身體都不好,總得有人迴去照顧。”


    “那你哥呢?”


    “我哥在安徽都結婚生子了,迴去太麻煩。”


    “……”


    馮朦朧鍥而不舍的精神可嘉,可是周萌卻打定了主意,一趟一趟地往知青辦跑。其實以前周萌也想過迴城,隻是擔心迴城後的工作問題,所以始終沒下決心。但是現在不同了,不迴城父母就沒人照顧。


    馮朦朧說:“周萌你去知青辦時不能打扮得這麽漂亮。”


    周萌說:“為什麽啊!”


    馮朦朧說:“你說呢?!”


    周萌說:“我哪兒知道。”


    周萌本來就是個大美人,再多少一打扮,那迴頭率太高了。天氣暖和了,穿著個白色連衣裙的周萌身材婀娜,忒打眼。馮朦朧平時倒不太在意她是否打眼,但是在這個關節上,馮朦朧是比較著急的。因為知青辦的那幾位色狼實在是名聲在外,尤其是知青辦的張主任,那更是摧花無數,不知道有多少女知青躺在了他辦公室那張肮髒破舊的單人床上,那床單上,據說曾經留下過14個女知青的血,處女的血。以上可能並非傳言,因為據說這是張主任酒後自己說的。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馮朦朧自己還沒撈著摸摸周萌的小手呢,能不著急麽。


    馮朦朧去醫院找他哥哥商量。要是沒哥哥拿主意,馮朦朧真是什麽事兒都幹不成,依賴哥哥依賴習慣了。他的情商和處理問題的能力大約停留在十六七歲左右。


    “哥,我喜歡一個上海姑娘,現在她要迴城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你別想太多了,人家不願意留下來,你想留也留不住。”


    “……你知道知青辦那個張主任嗎?他禍害女知青是出名的。”


    “……”東霸天沉默了。


    “你說咋整?!”


    “他要是真碰了你那朋友,那他這輩子也該混到頭了。”


    “那也晚了!收拾了他又有什麽用?”


    “每次你那朋友過去的時候,你都跟著吧,沒別的辦法了。”


    東霸天再怎麽囂張,畢竟也就是個混子,盡管他在其他混子麵前霸氣衝天,但是也不敢跟國家幹部主動較勁。混子想收拾東霸天,基本不太可能,但是國家幹部想收拾東霸天,就像是玩兒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馮朦朧天天跟著周萌。因為馮朦朧不清楚周萌什麽時候要去辦事兒,所以總跟著周萌。幾天下來,把周萌跟得十分不耐煩。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總跟著我像話嗎?”


    “我不是怕你不安全嗎?”


    “我不安全?我被你跟著才不安全!”


    “你怎麽這麽說話。”


    “我活了二十多年了,什麽壞人都沒遇到過。”


    “等你遇到也晚了。”


    “你再說?!”


    “我說不說也是這麽迴事兒。”


    “我告訴你,你以後再跟著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張主任肯定不是那樣的人,你別小人之心。”


    馮朦朧氣啊!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不過馮朦朧也真怕周萌以後真的不理他了,所以馮朦朧隻好偷偷跟著。


    事實證明,馮朦朧的擔心一點兒錯都沒有。知青辦的張主任哪能放得過周萌這塊天鵝肉?暫時張主任對周萌不動手,隻不過是因為張主任“經驗豐富”,他現在就是要對周萌“有恩”,然後在最後關頭,張主任一定會在必要的時候讓周萌“報答”他。傳說中搞了14個都沒犯事兒的張主任,心思之縝密遠非周萌這樣單純的姑娘所能猜透。


    張主任不是不幹,那是時候未到。那年月玩弄女知青是違法行為,即使是女知青同意發生關係也有“破壞知青上山下鄉罪”之類的罪名,那是要判刑的。女知青那時候被稱為“高壓線”,啥叫“高壓線”?就是小心觸電,宜遠離。


    坐在火山口上的張主任能不懂這個?他太懂了。所以他就要讓周萌心甘情願地和他發生關係,發生關係以後還能為他保密。為了周萌,他願意冒觸電的危險。


    按理說,周萌的條件完全符合迴城的條件,因為她和她哥哥都不在父母身邊,按照規定起碼可以迴去一個的,但是畢竟生殺大權掌握在張主任手裏,所以她也必須要跟張主任搞好關係。


    張主任的策略有很多種,比如說:


    “周萌啊,咱們這現在的名額已經用完了,我現在給你到處跑呢。”


    “周萌啊,我也知道你比較急,但是還有比你更急的,比如說你們廠子的那個小劉吧。她媽癱瘓在床了已經,姐仨都在當知青,你說我可咋辦啊。”


    “……”


    總之,張主任就是讓周萌感覺:你迴城實在是太難了,但是我一直在想一切辦法幫你辦,為了辦你這事兒,我就算是犯了政治上的錯誤也在所不惜,我幫你啥都不圖,就是覺得你這姑娘人挺好,同情你。


    周萌這單純得有些幼稚的姑娘很快就被貌似一身正氣的張主任感動了,覺得這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對自己確實是有如父兄,而且,這張主任退伍以前是負責政治工作的,句句說得貼心貼肺。


    周萌真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麽報答他才好。現在的馮朦朧再張口閉口說張主任的人品不好,隻能讓周萌增加對他自己的反感。


    馮朦朧也知趣的不再說了,但是他卻偷偷地跟著周萌。因為他感覺周萌最近幾天已經對張主任完全失去了戒心,而且總在下班以後到張主任的辦公室。


    五月中旬的一天黃昏,周萌在下班以後又去了張主任的辦公室。據說,他們那天的對話大概如下:


    “我現在還在跟你爭取,也很有希望。但是一旦有人告,我可能是得受處分了。”


    “張主任,要是這麽難,那還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哪行啊,你家又沒人照顧。”


    “可是你一旦犯了錯誤……”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有爹媽,我理解你的困難。”張主任情真意切。


    “……”周萌快感動哭了。


    “我犯錯誤也沒什麽,反正我家也挺不幸福的,我和你嫂子馬上就要離婚了。”


    “……”


    張主任的手開始不老實了。


    “別這樣。”周萌實在是沒社會經驗,不知道該如何在不得罪張主任的情況下拒絕。


    “……”


    “真的別這樣……”


    周萌隻知道用力地推開張主任的手,卻不知道是該起身離去還是大喊大叫,可周萌一個弱女子又怎麽是張主任的對手?現在的周萌對張主任已經有了親近感,怎麽好意思說翻臉就翻臉?


    張主任的唿吸越來越急促,周萌越來越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眼前這個親若父兄的張主任。善良且靦腆的姑娘總是最容易被壞人得手。


    正在此時,“砰”,“砰”兩聲巨響,辦公室的門被踹開了,站在辦公室門口的是馮朦朧,馮朦朧手裏提的是一個鐵腿的凳子。


    “你在幹嗎?!”馮朦朧喊。


    張主任早在馮朦朧踹第一下門的時候就放開了周萌,等馮朦朧踹第二下的時候早已正襟危坐。此時他麵對馮朦朧毫無懼色:“在談事情,你是誰?!”


    “有你這麽談事情的嗎?!”


    “那你說我在幹嗎?!這裏是國家機關,你放肆!”張主任又恢複了一臉浩然正氣。


    “你在欺負周萌!”


    張主任特別鎮定地轉過頭去問周萌:“我欺負你了嗎?”


    這突然間的變故太大,周萌徹底懵了。先是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趕緊用力地搖頭:“沒有,沒有,小馮……你走……”


    馮朦朧聽見周萌說“沒有”的時候徹底火了:“什麽沒有?!我在外麵都聽見了!”


    周萌羞紅了臉:“你說什麽呢?!”


    張主任說:“你不許走!你憑什麽踹爛了我們的門?”


    張主任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息事寧人,要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隨隨便便讓馮朦朧走了,那麽別人一定會認為自己理虧,這麽大一個辦公樓肯定有人聽見這邊在吵架,如果自己不把這事兒說清楚了,那說不定哪天被誰穿小鞋。既然現在沒有任何把柄攥在馮朦朧手裏,那麽就不怕這事弄大。


    馮朦朧一直在他哥哥的嗬護下長大,遠沒東霸天的心機。他不明白捉奸要在床,而且要捉雙。現在這樣的情況,張主任怎麽可能承認?周萌又怎麽好意思承認?他是想幫周萌,可現在周萌都不站在他那這一邊了。


    馮朦朧一口氣咽不下去,說:“你以後小心點兒!”說完,馮朦朧轉身就走。


    張主任也不願意在周萌麵前沒麵子,說:“你給我站住,你說誰小心點兒?!”


    “說你!”馮朦朧氣哆嗦了。


    “你再說一句!”張主任走上前來就推馮朦朧。


    馮朦朧再也按捺不住,掄起椅子就朝張主任砸去。鐵椅子這東西雖然重,但是殺傷力實在太小了,曾經從軍多年的張主任輕易地就把椅子擋開,腳下一個巧絆就把馮朦朧絆倒在地,順手捏住馮朦朧的手腕背了過去,用力一扳,馮朦朧的胳膊就錯了環。馮朦朧一聲慘叫。


    “我讓你汙蔑我!”張主任又是用力一拽那隻已經被扭錯環了的胳膊。


    馮朦朧又是一聲慘叫,險些暈倒。


    周萌哭了,拽住張主任的胳膊:“別打了,他是我同事……”


    馮朦朧的兩聲慘叫把知青辦樓上沒下班的一些幹部也吸引了下來:“張主任,怎麽了?”


    “這個人來這裏耍流氓!把我這門都踹碎了。”


    “敢來這裏耍流氓?弄派出所去!”


    “這是他的兇器!”張主任拽起了凳子。


    張主任太能把握周萌的心理了:周萌是個姑娘,怎麽好意思跟外人說自己怎麽樣她了?再說,自己也真沒怎麽樣她。這事兒弄得越大就越能證明自己清白。


    據說進了看守所的馮朦朧也忽然想明白了這件事:自己要是非說張主任怎麽非禮周萌了,那麽最大的受害者一定是周萌,自己做這事兒,實在是讓周萌難堪,可是如果自己不做,或許周萌真就被張主任的花言巧語騙到手了。


    所以,進了看守所的馮朦朧一句話也沒說。


    無論警察怎麽問他,他就說看張主任不順眼才打的。


    馮朦朧進了看守所這消息傳到東霸天耳中後,東霸天也頭疼。東霸天隻有跟混子打架的經驗,實在沒有對付國家幹部的經驗。


    正在東霸天頭疼的時候,劉海柱來醫院看他來了。


    最不該來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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