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迴來,花澤類這爹對他真不錯,中午有事兒沒事兒就去校門口最好的飯店點上七八個菜,什麽菜好點什麽,然後請自己的女兒和“姑爺”吃一頓。


    他聽說花澤類喜歡打籃球,就花了2000多塊買了籃球、運動衣、運動鞋一整套的送給花澤類。


    花澤類的同學都跟花澤類開玩笑:“哎呀,成黑社會家屬了?”


    “……”花澤類有苦難言,才17,居然就訂婚了,而且對象還是大白腿,他或許隻是想和大白腿玩玩。


    後來大白腿和花澤類在一起膩了,甩了花澤類,但迷愣還是經常請他一起吃個飯什麽的。


    從此事中可以看出迷愣這個人有如下幾個特點:


    1.本性還算善良,雖然壞事兒沒少幹,但還不是喪盡天良那種。從他女兒和花澤類分手後,他還對花澤類那麽好就可以看出來。


    2.對自己女兒溺愛到了極點,到了黑白不分的地步。女兒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牽掛,他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了女兒。


    3.他可能知道自己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所以做好了準備,在女兒17歲的時候就急吼吼地給女兒定下個女婿,盡管最後沒成功。


    大虎和趙紅兵起了衝突,當然要去找迷愣。


    迷愣知道:大虎用他的時候到了,既然接受了大虎那麽多錢,被他養了那麽久,就該為大虎賣命。


    大虎手下的這群猛虎即將出籠了。


    出籠,咬趙紅兵去。


    和大虎相比,趙紅兵消失得並不徹底,還有人能在市區裏看到他。隻是他行蹤極其飄忽,說不見人影立馬就不見人影。


    大虎派出了一群餓虎,趙紅兵知道,當然知道。


    據說,趙紅兵在某個下午到了省城。趙紅兵當然不是去省城跑路去了,他是要見一個人,他希望這個人能給他一些做事的方法。


    這個人,可能是他的一生中除了趙爺爺之外對他人生影響最大的一個。2000年後的趙紅兵能破繭成蝶也得歸功於他。


    這個人當然是九哥。他好像從來都沒給趙紅兵的生意幫過什麽忙,也好像從來沒給趙紅兵的生意提過什麽好的建議。


    他和趙紅兵隻談做人、做事的方式和方法。


    偌大一個城市,趙紅兵似乎真的找不到一個和自己同樣“段位”的人溝通,連沈公子都不行。


    九哥的“段位”或許不能說比趙紅兵高,但肯定不比趙紅兵低。這是個老江湖。當趙紅兵、張嶽等人在街頭喋血時,九哥已經在富麗堂皇的酒店裏跟社會名流把酒言歡了。


    趙紅兵和九哥是在省城的一家茶館裏見的麵。九哥穿著一件黑色的唐裝,佝僂著腰笑咪咪地走了進來,拍了拍趙紅兵的肩膀。


    “紅兵,有事了吧?”好像什麽事都瞞不住九哥。


    一壺綠茶喝完,趙紅兵把事情講明白了。


    九哥靜靜地聽趙紅兵講完後,沒迴話,抬頭朝服務員說了句:“兩份炒飯,兩份蘸醬海蜇頭。”


    兩人開始狼吞虎咽。耕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有廣廈萬間隻睡臥榻三尺。這兩個身價千萬乃至上億的江湖大哥,最經常吃的,無非就是一碗炒飯而已。


    九哥雖然又瘦又小,但是吃得可比趙紅兵快多了,好像一扒拉就把一盤子炒飯吃光了。九哥慢悠悠地擦嘴,認真地看著趙紅兵吃。


    通常被人看著吃飯都挺不舒服,可趙紅兵還是慢慢悠悠地吃。這兩人的心理素質,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終於,細嚼慢咽的趙紅兵也吃完了,抖起餐巾紙一絲不苟地擦。


    “紅兵,多久沒打過獵了?”


    “十幾年沒開過槍了。”


    “今天咱倆去打打獵。”


    “去哪兒?”


    “蒙古國邊境。”


    “打什麽?”


    “黃羊。”


    “好!”


    趙紅兵真是有心情,居然真的跟九哥打獵去了。一輛大越野車開了十幾個小時,第二天早上,終於到了阿爾山。


    時值初春,阿爾山的草還是枯黃的,直沒過膝。這片孕育了無數草原英雄兒女的沃野,今天又迎來了兩位梟雄。一個腰杆筆直,另一個是半個羅鍋。


    這兩個人都是一臉滄桑,手裏都提著一把獵槍,漫步在這齊膝的草地上。


    唿吸著草原清新的空氣,望著草原上高高的藍天和白雲,趙紅兵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今年這裏的黃羊不是很多了,去年要比今年多。”九哥極目遠眺。


    “為什麽呢?”


    “因為今年蒙古國沒雪災,黃羊過境的不多。”


    趙紅兵也在遠眺,沒搭話。


    “前兩年蒙古國大雪災,上萬隻黃羊跨過國境線,來到了這裏。再有幾次這樣的雪災,估計黃羊該絕跡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趙紅兵看得挺透。


    盡管九哥已經洞悉了這個社會,但是他不像趙紅兵這麽有文化。他把趙紅兵拉上了車,豐田大越野在草原上飛馳了起來。


    草原深處,像是海洋;一輛車開進去,就像是海裏的孤舟。


    “現在這裏的黃羊,都是雪災後迴不去蒙古的幼崽長大的。它們的父母都已經迴到了蒙古,可它們隻能留下來,別無選擇。這就是黃羊和人的區別,嗬嗬。你見過哪個父母扔下孩子自己跑嗎?人是有感情的,羊,不一樣。”


    “要是帶上羊羔,估計大的黃羊也迴不去了。”趙紅兵說。


    “對,所以人的最大弱點就是割不斷親情。你得會利用這個弱點。”九哥狡黠地朝趙紅兵眨了眨眼睛。


    趙紅兵笑了,他懂了九哥在說什麽。九哥,就是隻善良的老狐狸。


    “那是不是有點兒過於卑鄙了?”趙紅兵明知故問。


    “沒什麽卑鄙的。就好像今天咱們都提著槍,到現在卻一隻黃羊都沒打。咱就是來散散心,哈哈。”


    “哈哈!”趙紅兵已經明白該怎麽對付迷愣了。


    “這群黃羊,到了蒙古國就會遇上狼群。我也去蒙古國打過獵,你知道不?狼群一直就和黃羊群保持3~5公裏的距離,死死地盯著,不太遠,也不太近。”


    “那這些黃羊還不知道狼群就在眼前吧?”


    “對,不知道。所以,你也要小心啊,嗬嗬。說不定你和你老婆忽的一下就遇上隻狼,它們離你不近,但也不會遠。”


    “哈哈。”趙紅兵樂了,“狼有啥可怕的呢?我手裏有槍。”趙紅兵掂了掂手中的槍。


    “哈哈,那也不能非法狩獵啊!”


    “哈哈,我是守法公民。”話音沒落,隻聽“砰”的一聲,趙紅兵朝窗外放了一槍。


    “打什麽呢?”


    “打隻野兔。”


    “你槍法也不行嘛!就你,還偵察兵呢?”


    “太多年沒動這玩意兒了……”


    打了兩天獵,趙紅兵和九哥提著三隻兔子迴省城了。當然,趙紅兵收獲的,根本就不隻是這三隻兔子。


    從省城迴到當地以後,趙紅兵馬上就打出了他手中的第一張牌。趙紅兵在打出這張牌時,可能腦中浮現過九哥這隻老狐狸那狡黠的笑容。


    這張牌,在他手中已經握了10年。過去的10年中,他一直苦心經營著這張牌。此時,牌即將打出。


    在趙紅兵和大虎電話對罵後的第六天。當地的某四星級酒店二樓的咖啡廳裏,坐著兩個人。其中的一個,鬢角斑白;另一個,滿頭白發。


    老遠一看,好像是倆老頭子在喝咖啡。


    仔細一看,這倆老頭子都不超過40歲,看起來滄桑而已。


    鬢角斑白的,是趙紅兵。


    滿頭白發的,是表哥。


    沒錯,趙紅兵的第一張牌就是表哥,曾經開槍廢了陳衛東一條腿的表哥,曾經捅了嚴春秋一刀的表哥,曾經在省屬重刑犯監獄坐牢近10年的表哥,曾經被趙紅兵認為張嶽團夥中唯一可成大器的表哥。


    那所重刑犯監獄裏,有兩個大哥級人物。其一:迷愣;其二:表哥。


    表哥30多歲頭發就全白了。


    那天,這兩個頭發都已經白了的人在一起談話。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麽,隻能從後麵發生的事件去判斷。


    顯而易見的是:這已經不再是一群青春少年的街頭喋血,而是一群老謀深算的真正的江湖大哥間的較量。並且這是一場看不見對手的較量。雖然雙方無時不刻都在算計對方,但在決出勝負之前,絕不會見麵。


    那段時間,表哥剛剛出獄不久。他身材相比以前更加瘦削,也略有些駝背了,深陷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再加上那滿頭白發,倒有幾分像歐洲人。表哥總穿著一件長長的黑色風衣。這行頭,在當地也堪稱獨樹一幟。


    表哥之所以能夠成為獄中的江湖大哥有如下幾點原因:


    1.表哥入獄的原因是開槍要了陳衛東一條腿,又捅了嚴春秋。以這樣的罪名進去,是能受到其他犯人“尊敬”的。


    2.表哥輕易不出手,隻要出手,就有人留下終生殘疾。這樣的人,有幾個人敢惹?


    3.表哥重義氣,向來一諾千金。


    4.最重要的:自從表哥入獄以後,張嶽、趙紅兵為其花錢無數。


    這樣的人,在監獄裏怎麽能不是大哥?


    據說,表哥在和趙紅兵談話後去找了一個人。表哥說:“我隻要有一個人幫忙,應該就夠了。迷愣的人是不少,但全是無能之輩。”


    趙紅兵說:“迷愣無牽無掛,早就活膩了。但是聽說,他有個女兒。”


    對,九哥對他說過:人的最大弱點就是割不斷親情,你得會利用這個弱點……


    在和表哥對話以後,行蹤飄忽的趙紅兵忽然又出現在了二龍的病床前。據說,趙紅兵看見二龍時,躺在病床上的二龍還戴著副墨鏡。


    當然,二龍戴墨鏡不是為了裝酷、裝社會人兒,當地的江湖中人就沒常年戴墨鏡的。他戴墨鏡的原因是:被謝老二打了個眼藍。像二龍這樣自恃會劈叉的高手,肯定羞於讓人知道他被打了個眼藍。


    但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戴副墨鏡,也的確夠滑稽的。


    “二叔,來了。”二龍氣息微弱。


    “嗯,好點了嗎?”


    “好多了。”


    “那就好。”


    “二叔……”


    “二龍,現在安排你轉院去省城。現在就走,車我安排。”


    “那……”


    “別多說話了,這邊的事兒,我來解決。”


    “……”


    “到你該迴來的時候,我肯定通知你。”


    趙紅兵是要把自己隊伍中最弱的環節暫時剝離出去,解除後顧之憂。在當地保護二龍這樣的人,難度大了點兒。


    跟二龍簡單聊了幾句以後,趙紅兵再次消失了。


    趙紅兵團夥的幾個核心成員,除了趙紅兵消失以外,其他人一切正常。沈公子該有的社會交際繼續打理,李四該在外麵玩兒就在外麵玩兒,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沈公子心裏有底:他雖然年輕時候沒少參與鬥毆,但他實在不算是一個江湖中人。現在沈公子絕對算是個來當地投資的外地企業家。他交往的都是些處級甚至廳級幹部,他大虎敢對沈公子這樣的紅人下手?沈公子的名片,就是沈公子的護身符。大虎如果動了沈公子,那他就慘了。


    和沈公子相比,李四心裏就更有底了。上過戰場,混過廣東,什麽陣勢他李四沒見過?迷愣再兇,還能兇過他李四?所以,李四依然每天下午兩點起床,駝著背,夾個包,眯著眼睛先去自己的酒店轉一圈,查查賬;三四點鍾再去自己的洗浴中心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麽事兒;到了五點多開始叫朋友一起吃飯;山吃海喝一通以後,九點左右再去位於市中心的一個演藝酒吧去看節目,繼續喝酒。李四的行蹤很固定,每天就這麽幾樣。


    八、小費


    這次較量,已不是趙紅兵和大虎兩個人的簡單較量,更不是迷愣和表哥的較量,而是兩個團夥的財力、武力、社會活動能力的綜合較量。


    就在趙紅兵去看二龍晚上十點左右,李四在位於市中心的那個演藝吧遇上了二虎。


    如果說趙紅兵和三虎子還能算半個朋友的話,那麽李四和二虎從來就是仇人。他倆間的仇恨,像是一座活火山,在最近的十年中一直保持著隨時噴發的狀態。


    李四忘不了過去三十多年人生中僅有的一次馬失前蹄,他在自己的遊戲廳門口險些被二虎打死。


    二虎也忘不了十幾年前那個雪天的清晨,他在自己家門口落下了終身殘疾。


    二虎和李四從沒和好過,偶爾碰麵連招唿都不打。


    那天晚上,二虎和李四再次衝突的導火索,至今還是一個在當地流傳的樂子。而且,至今在當地江湖中人的口中還留下了一個典故:你的眼神兒別跟二虎似的。


    李四這人有個習慣:1.無論在哪裏,他都會選擇坐在較偏的角落裏;2.總是坐在最昏暗的地方。


    這不是他比較低調,而是他的習慣。


    那個演藝吧每天十點左右有個固定的節目:拍賣一個超級大的足足有兩米長的“龍頭”果盤,誰出價高誰得。拍賣這個果盤的收入,全部捐助希望工程。然後,歌手會為得到這個果盤的人唱一首歌。


    在當地最喜歡拍得這個果盤的人,就是李四。可能是李四覺得自己的錢多數來路不正,要多行善事才有好報。所以,幾乎每次來這裏,李四都要拍到這個果盤。


    本來拍賣果盤捐助希望工程這事兒是個好事兒,但是在這個演藝吧裏有點兒變味,那個足足兩米長的果盤,經常變成當地富人鬥富的工具。


    二虎和李四發生衝突的那天也是如此。


    晚上十點,dj帶著四個姑娘抬著果盤準時出來,宣布:無底價,拍賣!全部所得捐獻希望工程!


    “1000!”


    “2000!”


    “2500!”


    底下有人開始叫開了。


    李四一直沒發話,他總是等大家叫得差不多的時候,再讓王宇喊一嗓子,一錘定音。


    “8000!”坐在演藝吧舞台正對麵第一排沙發上的二虎來了一嗓子。二虎在整個舞台的聚光燈下顯得有些興奮,而且看起來有點兒誌得意滿。


    二虎這一嗓子過後,沒人再張嘴競價了:1.沒人願意花上5位數去買個破果盤,也沒幾個人真有那捐助希望工程的善心,隻不過是起起哄而已;2.很多人都認識眼前這剛剛叫了8000元的瘸子——二虎。


    “8000元第一次!”


    “8000元第二次!”


    “10000!”偏僻昏暗的角落裏,有個人喊了這麽一嗓子。


    李四願意花5位數去買整個果盤,而且,他根本就不怕二虎。李四也清楚:現在趙紅兵和大虎掐起來了,雖然到現在還沒把他牽扯進來,但是他必須要給大虎他們這個團夥找點兒不自在,滅滅他們的威風。


    二虎轉過頭,想看看究竟是誰在跟自己競價,但在十多個鉑燈下的他看不清角落裏坐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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