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什麽比戰爭更殘酷。可能,也沒什麽能比戰爭更能讓男人變成真正的男人。


    “本來我和紅兵就是最好的戰友,那天過後,我覺得,不論我做什麽,不論是對的還是錯的,隻要有紅兵在我後麵,我什麽都不怕。隻要想起那天在我身後的紅兵的那隻大手,就算前麵有多少地雷,我也能放心地走下去。腿,不會再抖。”


    “開始的時候,很多人納悶,你沈公子怎麽就那麽傻?開飯店賺那麽多錢,都是自己一個人賺的,卻要和趙紅兵兩個人花。我總是一笑了之。首先,我和紅兵有過命的交情,多少錢能買到?其次,我做生意也好、辦事也好,之所以有信心,是因為我始終能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搭著紅兵的那隻手。一切,都和那一夜一樣。”


    那一天,二狗終於明白趙紅兵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那是一個敢於自作主張親手卸下戰友遺體頭顱的人。


    那是一個曾赤身裸體夾著戰友頭顱在雷區走上一夜的人。


    那是一個在以上情況下,還能照顧別人的人。


    完成以上三點,還不夠可怕。可怕的是在沈公子的描述中:這個人在做以上事情的整個過程中,情緒沒出現一絲絲的波動。


    或許他的情緒也出現了波動,隻是別人看不出來。


    那天以後二狗也明白了,能和趙紅兵做對手的人,在當地,可能真的沒有。趙紅兵這統帥群雄的氣質跟張嶽領導混子的能力是一樣的,天生的。


    假使張嶽不是趙紅兵最好的朋友,而是仇敵。他倆如果火拚一次的話,誰會勝呢?


    相信大家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七、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據說大虎遠比趙紅兵消失得徹底。從那次趙紅兵掛掉電話後,大虎就開著車消失了。後來雖然大虎團夥的成員基本每天都能接到他的電話,但即使是大虎最親密的兄弟,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兒。


    大虎當時怕的可能並不是趙紅兵,而是趙紅兵的兄弟——李四。


    大虎清楚得很,一旦讓李四抓到他,他或許不用死,但是下半輩子肯定要在輪椅上過了。李四有多毒,大家都知道。


    趙紅兵在南山之戰後再也沒參與過江湖上的是非。而大虎也認為,即使是南山之戰,真正起決定作用的也是張嶽,而不是趙紅兵。


    大虎,根本就沒意識到趙紅兵的可怕。在大虎的眼中,雖然趙紅兵當年也挺生猛,但畢竟是當年了。如果拿現在的趙紅兵跟張嶽和李四比,趙紅兵簡直就是善男信女。張嶽現在折了,隻要防備著李四,趙紅兵就沒什麽可怕的了。何況,人家大虎的手下養著一群曾經的重刑犯。這些重刑犯,猶如一群困在籠中的猛虎,隻要放出籠,一定會傷人。


    大虎手下的七八個剛釋放沒幾年的重刑犯中,有個首領,綽號“迷愣”。“迷愣”是東北話,意思大概就是:迷迷糊糊,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架勢。大虎就是想讓他帶人去對付趙紅兵。


    迷愣雖然綽號叫“迷愣”,但隻是外形比較迷愣,人可真不迷愣。據說在省屬重刑犯監獄中,他是公認的兩個大哥之一,在獄中的地位遠比大虎要高。大虎當時隻是個中隊勤雜,一直對迷愣溜須拍馬的。


    迷愣當時約三十七八歲,從17歲開始,他的人生經曆隻需要兩個詞就可以總結:1.跑路;2.坐牢。也就是說,如果迷愣沒在跑路,那麽他一定在坐牢;如果迷愣沒在坐牢,那麽他一定在跑路。


    由於迷愣不是在跑路就是在坐牢,在外麵混的時間實在太短,不僅二狗沒見過他,就連趙紅兵團夥中的主要成員也沒幾個人見過他。但據說,此人的外型及性格都酷似李四,都是又黑又瘦,麵頰骨很高,又都是每天一副睡不醒的架勢,又都不愛說話。


    這樣的人是挺可怕。


    雖然迷愣的人生可以簡單到用四個字形容,但迷愣的一些經曆也稱得上傳奇。


    1980年,迷愣17歲,在省體校讀書。據說他足球技術高超,早晚會是省隊的隊員,甚至有可能入選國家隊。1980年夏,暑假迴家時,他和當時在當地已揚名立萬的張浩然一夥在市體委足球場看台下發生了衝突。迷愣在遭到張浩然毒打之後,去西郊的三姨家拿了個鎬頭,騎自行車迴頭去找張浩然拚命。


    而後,就是一場血戰。迷愣一人力戰張浩然等七人。20世紀80年代初,正是張浩然一夥在當地最囂張的時候,迷愣敢於一人和張浩然等人火拚,足可見其膽略。


    那一場惡戰,迷愣被打了個半死;迷愣也把張浩然手下的一個兄弟一鎬把掄成了植物人。


    後來官司打得不錯,迷愣隻在看守所裏待了一年多就給放了出來,根本沒進監獄。


    從看守所出來以後,迷愣沒球可踢,又身無長技,也開始混社會。20世紀80年代混社會不像是2000年後,那時候混社會的人經濟來源就兩樣:偷和搶。


    偷,迷愣是不屑幹的,但他卻收服了當地的十來個小偷,由這些小偷養著他。當時在當地小偷界名聲最響的大民、二民哥兒倆,都是他的手下。迷愣出獄後不久,還不到20歲的他居然結婚了,據說老婆還挺漂亮。1983年他老婆還給他生下了一個姑娘,這個姑娘是二狗的下下屆校友。她繼承了他爸爸的運動天賦,也繼承了她媽媽的美貌,但學習成績極差,是二狗所在高中特招的每級僅有的兩個體育生之一。


    這父女二人性格挺像,女兒的性格也很暴躁。由於此女每天下午都在學校操場練體育,常年穿著一條緊身的運動短褲,露出兩條雪白渾圓的大長腿,再加上如花的容顏,基本上吸引了全校男生的關注。全校男生都將其戲稱為“大白腿”。二狗和此女不熟,隻知道她爸爸是迷愣,她真名叫“徐x”,僅此而已。


    放下“大白腿”徐x不表,話題還是迴到她爸爸迷愣。


    在生下大白腿後不久,迷愣由於重傷害他人再次被列入通緝犯行列,隻不過罪名不是很嚴重,他在當地的市內繼續跑路。據說,迷愣在市內跑路的二三年中,連續犯了13起重傷害案。根據某些江湖中人講:這13次重傷害,加在一起夠判個死刑了,但是迷愣基本每次都不是主犯。盡管下手時他最狠最黑,但最後量刑的時候輕了不少。


    二狗講一下1985年底迷愣被捕時的那次事件,幫助大家了解一下迷愣這個人。


    在市內跑路的迷愣,日子過得相當慘。1985年年底,有人出200塊錢讓他去修理東郊城鄉結合部的一個獸醫。


    “修理”這個詞可輕可重:可以是痛毆獸醫一頓;可以是嚇唬嚇唬這個獸醫;也有可能是把這個獸醫打殘。


    迷愣拿到200塊錢想都沒想,直接選擇了把這個獸醫打殘。


    據說他拿到這200塊錢後,先是去當地最好的一家飯店裏,請幾個朋友飽餐痛飲了一頓,花了100塊出頭。然後自己買了雙棉鞋,花了幾十塊。穿著新棉鞋,兜裏裝著剩下的幾十塊錢,懷揣一把寬背大砍刀,帶著醉意直接去了東郊那個獸醫店。


    那個獸醫也不是什麽善茬,而且還會三拳兩腳。雖然剛開始就被迷愣狠狠地迎麵砍了一刀,但鎮定下來以後,居然和迷愣徒手撕扯了起來。這個獸醫不愧是成天和驢馬打交道的,力氣極大,在撕扯的過程中居然還把迷愣手中的寬背大砍刀奪了過來。迷愣手中的刀被搶過去以後,自己身中幾刀,酒醒過來不少,迴身拿起個氣管子,和這獸醫拚了起來。


    此時,正好有一個警察路過。在20世紀80年代初,當地的警察有手槍,這警察看見兩人在血戰時距離他倆七八米,當時就鳴槍示警。他這一鳴槍嚇到了那獸醫,那獸醫住手了,但人家迷愣卻不住手,拿著氣管子還朝獸醫的頭上猛砸。警察一看這“悍匪”連鳴槍都不怕,也惱了,當場又開一槍,直接命中迷愣大腿,迷愣當場倒地。


    迷愣被捕,被以多起重傷害罪名起訴,判刑15年。迷愣入獄後約3個月,他老婆失蹤。在當地,再也沒有人見過他老婆。他的女兒大白腿由她爺爺奶奶撫養。也就是說:大白腿在沒記事兒的時候,迷愣就已經進去了;在大白腿上高中以後,迷愣才被放出來。


    從迷愣受雇傷人這件事兒的整個過程來看,迷愣這樣的人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分子:不但兇狠暴戾,更可怕的是他好像根本就沒打算活幾天,每多活一天他都覺得自己賺到了。


    拿半條命換來的200塊錢不是攢著,不是好好去花,而是很輕易就花出去了——他可能覺得自己活不過明天,所以就先把它花了。正常人的生活計劃是按年過,迷愣卻是按天過、按小時過。


    活完今天算今天,明天的事兒就不去考慮了。


    入獄後,犯了14起重傷害案的迷愣開始了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日子——監獄生活。


    由於迷愣早就活膩了,所以他在監獄裏是人見人怕,畢竟像他這樣活膩了的人不是很多。很快,他在獄中成了大哥,吃香的、喝辣的,誰見到他都得遞煙、叫大哥。


    迷愣出獄以後還經常懷念自己在監獄裏的日子:“要不是我有個姑娘,我肯定還迴去。在裏麵的日子比在外麵舒坦多了。現在我爸我媽沒了,我得照顧我家姑娘,要不我早迴去了!”


    聽見沒?啥人都有,還有懷念在監獄裏的日子的。


    迷愣出獄以後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大虎安排他做他的物流公司客戶經理,工資還不低。說是客戶經理,但迷愣基本上啥事兒也不幹,每天隻是帶著其他幾個釋放的重刑犯,吃吃喝喝,再拿著吃飯喝酒的發票找大虎報銷,到了月底領工資。


    大虎每次都是樂樂嗬嗬地給他報銷,三萬兩萬連眼都不眨。大虎知道:想在當地占據一席之地,迷愣這樣的人必不可少。


    迷愣也知道,大虎這麽可勁兒地養活著他,早晚有一天要用到他。所以,迷愣也坦然受之。


    出獄以後的迷愣不缺吃,不少穿,日子過得還不錯。迷愣不管那麽多,今朝有酒今朝醉,除了女兒讓自己牽掛外,迷愣在這世界上什麽都不留戀——他早在十幾年前就不留戀了。


    二狗還聽說過迷愣出獄後幹的一件悍事,這事兒和大白腿有關。


    當時大白腿依然住在她奶奶家,也就是當地第五人民醫院的宿舍樓。那六層樓房在20世紀80年代初絕對算是當地最好的住宅,但到了2000年前後,絕對算是最破的住宅了。當年的紅牆已經斑駁,樓門還是木製的,樓道裏全是灰塵,沒人打掃。大白腿的奶奶和爺爺已經去世了,所以,大白腿獨自一人住在那兒。


    迷愣出獄以後也在家住,但大白腿總趕他走,說他總半夜醉酒迴家打擾她學習。她其實是想一個人住。她經常帶男孩子迴家,而且還是不同的男孩子。


    迷愣覺得自己在世上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了,就這麽一個牽掛了,她說什麽就什麽吧!迷愣也沒多問,讓大虎送了他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自己住,讓女兒繼續一個人住在爺爺奶奶家。


    大白腿這孩子二狗也算是認識,據二狗了解,此女雖然性格暴躁,但品質還算不錯,在同學中人緣還可以。唯一的缺點就是比較風流,喜歡帥哥,而且喜歡上誰一定要搞到手,兩三個月就換一個男朋友。由於她人長得漂亮,身材好,硬件條件出眾,俘獲帥哥基本沒什麽難度。二狗估計學校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帥哥不下十個。


    據說有一天晚上八點多,在學生上晚自習的時候,迷愣忽然迴五醫院的家中去拿東西,結果他一開門正好看見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男孩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xxoo。


    迷愣十分平靜,隨手關門,然後下樓。


    半小時後,迷愣上樓,敲門:“完事了沒?開門!”


    大白腿和那個男孩子嚇死了,誰也不敢開門。都琢磨著:這下他還不得殺人啊?


    此事中的那個男孩子二狗不認識,說不清楚究竟是哪個人。但據二狗身邊喜歡八卦同學說,此男絕對是個帥哥,是他們那個年級的“校草”。後來《流星花園》熱播時,此男被我校女生稱為“花澤類”。這花澤類平時很靦腆,一說話就臉紅,學習成績也一向不錯,就是不知道那時候怎麽被大白腿勾搭上了。那段時間,大白腿幾乎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敵。


    “沒事,開門。”迷愣語氣很溫和。


    門終於被打開了,大白腿開的門。據說那花澤類當時就坐在她家四樓的窗台上,隻等迷愣一動手,他就跳樓。


    “孩子,下來啊。”迷愣罕見的溫柔。


    “我……”花澤類本身就很靦腆,見到了江湖中傳說的迷愣,更是連眼皮都不敢抬。


    “下來啊!坐那幹嗎?下來,坐!”


    “我……”花澤類從窗台上下來了,雙腿顫抖,不敢說話。


    “坐!”


    雖然迷愣表現得很溫柔,但是大白腿和花澤類還是大氣都不敢出。


    迷愣端詳了花澤類半天,笑了。


    “你小子長得不錯,難怪我女兒會喜歡你。”


    花澤類和大白腿還是不敢說話。


    “你今年多大了?”


    “17……”


    “哦,和我女兒同歲。你怎麽這麽老實?”迷愣看出眼前這孩子被他嚇傻了。


    “叔叔……”


    “你叫我啥?”迷愣吼了一嗓子。


    花澤類和大白腿都嚇壞了。


    “叔……”花澤類顫抖著說。


    “爸……”大白腿以為迷愣要動手了。


    “你要和我姑娘一樣,叫我爸!”


    “啊,叔……”花澤類一時沒明白是怎麽迴事兒。


    “你叫我啥?讓你叫爸,沒聽見啊?”


    “爸……”


    “這還差不多,你得對我姑娘負責啊。”


    “是,爸……”花澤類汗如雨下。他琢磨著如果和他女兒上次床就要負責的話,那迷愣至少得認十個女婿。


    迷愣是一眼就看中了花澤類這孩子。


    這孩子不但滿足他擇婿的首要條件:老實。而且這孩子長得百裏挑一,可比迷愣強太多了。


    迷愣是真喜歡。


    第二天晚上,迷愣就帶著大白腿去了花澤類家,具體過程和其中的糾結不談,況且二狗也不清楚。隻說說最後的結果:兩人的婚事暫定,暫時由花澤類認迷愣當幹爹,等兩個人結了婚再改口。這也是當地的習俗。


    靦腆的花澤類忽然多了個爹,而且還是混黑社會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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