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兵當然不幹活兒,他也就是管理、監督。看到建築隊那些戴紅帽子的了沒?紅兵到時候就是戴紅帽子的,管人管工程的,自己不幹活兒。”沈公子說。


    “就算是紫帽子,我也不戴!”張嶽實在是不願意去搞建築。


    “那給你綠帽子,你肯定就願意戴了吧?”沈公子笑嘻嘻地說。


    “滾遠點!”李洋開罵了。


    “李洋,鬧著玩兒不帶急眼的啊!好了,不談了,張嶽不願意幹咱們不勉強。沈公子,等迴去咱們聯係聯係小建築隊,然後再和你認識的那個老板談談。反正現在我們閑著也是閑著。”趙紅兵說。


    “什麽時候迴去?”


    “喝完這頓酒,迴去睡一覺,明天迴家!”


    趙紅兵做事雷厲風行,說幹就幹。


    趙紅兵和高歡乘火車先到的家。沈公子、張嶽等五人開車迴去,所以慢一些。


    趙紅兵剛下火車,手機就響了。


    “紅兵大哥,聽說你今天從北京迴來,現在到家了嗎?”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極其熟悉,但趙紅兵一時還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嗬嗬,是啊,剛下車!”趙紅兵實在想不起是誰,但他還不好意思問對方是誰。


    “我是三虎子,毛紡廠的三虎子。哈哈,想起來沒有?”原來,打電話的是三虎子。


    “哈哈,三兒啊,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雖然趙紅兵在市裏收拾過三虎子,而且趙紅兵第一次入獄時在號子裏也沒少和李武一起收拾三虎子。但是畢竟後來在號子裏低頭不見抬頭見,也算是半個朋友,偶爾遇見還點點頭,打打招唿。


    “就是想給你洗洗塵。紅兵大哥,什麽時候有空?兄弟請你好好喝頓酒。”


    趙紅兵剛剛放出來,不知道最近一年來三虎子都幹了些什麽。但他清楚,三虎子請他吃飯,肯定沒安什麽好心。


    “好啊,今天我就有空,喝唄!”趙紅兵笑笑迴答。趙紅兵太了解三虎子了,他自信歸攏三虎子不成問題,就算是鴻門宴,趙紅兵也不怕。


    “那就定下來了,今天晚上,一定過來喝酒啊!”三虎子說。


    “一定。”


    放下電話,趙紅兵給費四打了個電話。費四是趙紅兵團夥中和二虎、三虎子發生衝突最多的人,對三虎子很了解。


    “三虎子說要請我吃飯。”


    “嗬嗬,今年三虎子做得挺兇的,替人要債,收錢打人,賣杜冷丁,手下小弟上百號,全市現在他折騰得最兇了。”


    “他不是開了個洗毛廠嗎?”


    “早黃了。”


    “嗬嗬,那他找我吃飯啥意思?”


    “這段時間你和張嶽一前一後出來了,他一直就怕你們倆,估計是怕你們出來搶他生意吧。”


    “嗯,我看也是。”


    “我和你一起過去吧。”


    “不用,你和他們哥兒幾個仇不小,你去了打起來怎麽辦?我給王亮打電話,我倆過去。”


    “當心點。”


    “沒事兒。”


    當晚,趙紅兵和王亮準時去赴宴了。王亮夾克衫裏揣了把槍。


    “揣槍幹嗎?”


    “萬一打起來怎麽辦?”王亮很謹慎。


    “三虎子敢嗎?”趙紅兵笑笑。


    “有備無患。”


    趙紅兵樂了,沒說話。王亮是李四的小兄弟,對趙紅兵沒得說。


    一大桌十多個人,三虎子在,但二虎沒到。其實經過幾年在號子裏的接觸,趙紅兵一直認為三虎子這人還可以,有點俠義之風。趙紅兵主要是看不慣二虎。


    宴席上,三虎子頻頻舉杯。


    “紅兵大哥,幾年沒見,兄弟真挺想你的。”三虎子說出這話,讓趙紅兵覺得有點兒肉麻。


    “三兒啊,咱們認識有十年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有啥話你就直說吧。”


    喝著喝著,趙紅兵就有點不耐煩了,他覺得和三虎子喝酒真沒勁。但這頓酒趙紅兵是不得不來——如果趙紅兵不來,三虎子該說了:“我請趙紅兵喝酒,他根本不敢來,就怕我把他怎麽樣。”這話要是傳出去,趙紅兵這麽愛麵子的一個人,肯定受不了。


    “沒啥話,就是時間太長不見了,想和你聊聊。”


    趙紅兵笑笑沒說話。


    “紅兵大哥,出來以後想做什麽生意?”


    “沒想好呢,現在錢比以前還不好賺。”


    “我現在也沒啥生意可做,偶爾幫人討討債什麽的,混個糊口錢,不容易啊。”三虎子說。


    “嗯,不錯,不錯。”趙紅兵敷衍了兩句。


    “要是我們辦事兒的時候不小心得罪了紅兵大哥的朋友,紅兵大哥多多擔待啊。”


    “那得看你得罪誰了,你要是得罪我兄弟我還是得讓你練倒立,像在號子裏一樣,哈哈。”趙紅兵半開玩笑地說。


    雖然三虎子在社會上最近挺囂張,但是趙紅兵對他還是該損就損,該罵就罵。


    “哈哈,紅兵大哥還記得過去的事兒啊。”


    “說吧,三兒,你什麽意思?你現在怎麽越來越磨嘰呢?”


    “紅兵大哥,你也知道,咱們這圈子就這麽小,在社會上能說了算的大哥就那麽有數幾個。假如有個老板欠我朋友二十萬塊錢,我朋友找我去幫著要。迴頭這老板找你兄弟張嶽了,讓張嶽跟我說,給十萬這賬就算結了,你說我怎麽辦?”


    “給十萬那不是很給你麵子啦?”趙紅兵繼續半開玩笑著說。


    “紅兵大哥,這有點……”


    “你要是覺得你能拚過張嶽,那你就跟張嶽拚一把唄。我和張嶽的確是兄弟,但他幹什麽我可管不著。”


    “紅兵大哥你這話說的,都是社會上玩兒的,我沒事兒和張嶽拚一把幹啥?”


    “你就說你到底什麽意思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以後我和你的兄弟或者朋友有了衝突,你該說句話就說句話,別不給我們兄弟留活路。兄弟這邊也不容易,你看看在座的這些兄弟,就靠著這個活著呢。要是連讓我們兄弟活命的錢都不讓賺了,我們也真沒法兒活了,隻能豁出去幹了。是吧,紅兵大哥?”


    喝了一晚上,三虎子終於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他的意思就是:以後如果和你趙紅兵狹路相逢,你趙紅兵如果欺人太甚,我非把你一起給做了。攔我三虎子財路的,不管是誰,我三虎子肯定和他拚了。


    趙紅兵饒有興味地盯著三虎子看了半天。


    三虎子被趙紅兵看得直發毛。


    “三兒啊,給你講個故事。”


    三虎子沒答話。


    “這世界上有一種鳥,從南海飛到北海,不是梧桐樹它不會停下來休息;泉水不甜它不喝;不是竹的食物它不吃。有一天它在天上飛的時候,看見下麵有隻貓頭鷹,這隻貓頭鷹剛剛弄到了一隻死老鼠。這鳥飛過的時候,這貓頭鷹死死地抓住死老鼠惡狠狠地朝它叫,嚇唬它,以為它要搶那隻死老鼠呢。三虎子,你說這貓頭鷹可笑不?”


    “嗬嗬。來,咱們喝一杯。”三虎子訕笑了幾聲,轉移了話題。三虎子再沒文化,也聽出來了,趙紅兵這是損他呢。


    “喝吧。”


    換了別人說話這麽損,三虎子早就翻臉甚至動手了。但是這次損他的是趙紅兵,曾經歸攏了他無數次的趙紅兵,三虎子實在不敢翻臉。趙紅兵和三虎子的區別,的確也有如莊子給惠施講的故事裏的神鳥與貓頭鷹的區別一樣,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趙紅兵從來就沒想過要搶三虎子的飯碗,也不屑於用這樣的方式賺錢,倒是三虎子挺緊張。


    或許三虎子真是想擺一桌鴻門宴,但是就憑著趙紅兵這氣度、膽量,三虎子他們是真不敢動手。當然,如果趙紅兵被三虎子那句“我們兄弟也豁出去幹了”這句話嚇得軟了,說不定三虎子還真就敢動手了。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遇強則弱,遇弱則強。人類有這通病,誰也別說誰。


    “敵愈強,我則愈強”的人比較少見,具備這種性格的人通常會成大事,無論從事什麽行業。


    當晚,趙紅兵又接到了一個請他喝酒為他洗塵的電話。是丁小虎打來的。


    六、兩口酒


    丁小虎請趙紅兵喝酒是有原因的。因為,趙紅兵曾經請他喝過兩口酒。


    這兩口酒,是丁小虎這輩子印象最深刻的兩口酒。


    丁小虎和趙紅兵的交情始自號子裏——他倆關在一起。那年,丁小虎在鬥毆中手持槍刺紮翻了兩個人,入獄。


    春節,趙紅兵弄到了滿滿一大茶缸白酒,原漿,70多度。在監獄裏能喝上這麽一大茶缸白酒,忒不容易了。沈公子究竟花了多少錢讓趙紅兵在號子裏麵喝上酒,這個二狗也不清楚。但是二狗多年以前在天涯那個著名的“周公子大戰易燁卿”帖中看到,周公子提到價值一萬三千美元的拉菲受到易燁卿的質疑時,周公子說:我說的是價值,不是價格,這個酒是不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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