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奢直麵她一笑,闊大平和,“你甭看我近一陣人不到,可你這兒有什麽新聞,我一樁不拉全曉得。你近來新做的幾個闊客不是家財巨萬,就是門第清華,在你這兒萬兒八千地爭先報效,把錢看得一錢不值,折騰了幾個月,連個能借幹鋪的也沒有。這些人全是花叢老手,卻個個落了你的圈套,你這般老辣手段,不消說,自然是一等一敲竹杠的都頭、砍斧頭的名手。打今兒起,你也就隻管把我當做天字一號的瘟生、舉世無二的冤桶,要出錢、要出力,你隻管說,也不必那套惺惺作態,大方告訴我就成,我一定妥妥當當地替你辦到。”

    青田抬了抬嘴角,垂眉望向腕子上一隻鬆得快褪上手背的龍頭銀鐲,“三爺經天緯地、雄才大略,我怎敢當您是瘟生冤桶?這件事不消您出錢,也不消您出力,隻消您開口說句話。我媽媽經營這懷雅堂賺得是不少,可花得也多,她老人家本就是個用錢揮霍的性子,再加上孝敬地盤的,還有各處飯莊、綢緞莊、銀樓、首飾鋪、車馬鋪子的欠款,麵子上看著轟轟烈烈,裏子也是緊緊巴巴。摸著良心說,媽媽對我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我在這裏的起居服用都是公主似的排場,我又原不是自家身體,待要說不做生意,實在說不出口。可我每日躺在床上,想到一睜眼就又是晚上,就又要對著一堆男人抹巾障袖、賣弄風騷,我就睡不著,睡著了,就隻想永遠地睡過去。三爺,我早就沒什麽別的念想了,就隻想能清清靜靜地過一段,也許過了這一段……”她忽一哽,似是被什麽生生抵住了喉頭,啞聲道,“能不能煩您出麵同媽媽說一聲,就說暫時不讓我接客做生意了。”

    齊奢看著青田紅目咬淚的模樣,就一下看見了許多事。他心頭絞動,卻僅僅語帶調侃地笑了笑,“惜珠才去不久,你就是段二姐最大的搖錢樹,多少人想包你一節半節的生意她尚且不準,我一句話,她就乖乖地讓你不做生意?你當我是誰,當朝攝政王?”

    一絲笑意自青田喑啞的淚音中升起,如子夜裏的一線光,“三爺聽膩了,我也說膩了,可還是得說:多謝。”

    “是我多謝,今天真開心能見到你——”齊奢的眼目內是不染塵的歡喜,把下顎揚起,朝那邊榻頭的在禦一指,“還有它。”

    貓睡著,卻靈犀一抽,“咕嚕”打個嗝,逗得兩個人全笑起來,笑聲蹁躚,宛若張張金黃的秋葉。

    葉兒接二連三地被風潲在了窗紙上,徐徐之間,就變作了雨打秋窗,還不等細雨漣漣把天色灰暗,業已又韶光暗換,瑞雪兆豐年了。

    注釋:

    或“下遷”,即降職貶官。

    又稱“七去”、“七棄”,分別為:不順、無子、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隻要妻子符合其中一條,丈夫及其家族就可休妻。

    參見(清)韓邦慶《海上花列傳》第二十三迴:外甥女聽未背後言,家主婆出盡當場醜。

    “剪邊兒”,奪取別人所愛的妓女。

    (宋)張俞《蠶婦》:“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鑲邊兒”,給朋友相好的妓女捧場。

    參見(清)青心才人《金雲翹傳》第三迴:兩意堅藍橋有路,通宵樂白璧無瑕。

    (唐)溫庭筠《碧澗驛曉思》:“香燈伴殘夢,楚國在天涯。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

    在妓女破處後,緊接著與其同床,叫做“挨城門”。

    (五代十國)花蕊夫人《宮辭》。

    (五代十國)花蕊夫人《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國詩》。

    古代女官名,與“校書”一詞一樣,都是對妓女的敬稱。

    (唐)惠能《菩提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平水韻》將漢字劃為一百零六韻部,每韻包含若幹字。作律、絕詩,韻腳必須出自同一韻部。

    (唐)李商隱《無題》:“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句出《尚書·召詁》。

    (唐)李白《妾薄命》:“漢帝寵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玉珠。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迴車。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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