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地下拍賣行,顧明臻就察覺自己身後多了兩個跟梢的尾巴。


    她鬧不清這是哪路牛鬼蛇神,索性假裝沒發現,帶著對方在中環繞了一大圈。


    這兩個尾巴顯然是專業的,跟蹤起來十分熟練。


    顧明臻試了幾次,硬是沒將對方甩掉。


    她幹脆拐進了糖水鋪,點了一份桃膠雪燕下肚。末了又為自己打包了一杯冰凍絲襪奶茶和一份紅豆味的缽仔糕。


    才剛下台階,一輛沒牌照的黑色小轎車就突然停在了顧明臻的麵前。


    車窗搖下一條縫隙,露出宋時年那張清俊矜貴的臉。


    “上車。”他朝她微抬了下巴。


    他語調從容,目光卻飛快地掃過街對麵那兩個正在跟蹤顧明臻的尾巴。


    顧明臻挑了挑眉,突然生出一種自己的一切都在對方掌控之中的錯覺。


    但她並沒有任何遲疑,還是飛快打開車門坐進了車裏。


    兩個尾巴猝不及防,跟著揚長而去的汽車飛快地跑了一段路,最終隻能悻悻放棄。


    “你知道我被人跟蹤?”顧明臻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目光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你剛出門地下拍賣行的人就發現你被人跟蹤了,他們告訴了周海生,周海生又電話聯係了我。”


    宋時年似乎猜到了她在忌憚什麽,聞言從容不迫地解釋道,


    “事情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讓你出麵幫忙,也不會連累你。所以於情於理,我不能袖手旁觀。”


    這個說法合情合理無懈可擊,讓顧明臻想不接受都不行。


    她默默地喝了一口冰凍絲襪奶茶,挑眉道:“所以跟蹤我的人是鬆本長野派來的?”


    “抱歉。”宋時年用一句道歉證實了她的猜測,“這次是我欠了你一個很大的人情,若顧小姐有想要的,盡管開口。”


    顧明臻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試探道:“無論我想要什麽都可以?”


    宋時年也偏頭看她,語調從容,目光深深,“隻要我有,隻要你要。”


    顧明臻承認自己被眼前這個男人蠱惑了零點零一秒,但最後她隻是淡然一笑,搖頭道:“我還沒想好要什麽,先欠著吧。”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顧明臻不覺得自己今天這個人情值得宋時年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所以有些東西他敢給,她卻不敢拿!


    宋時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卻並未多說什麽,隻用一雙靜水流深般的黑眸,安靜地注視著她。


    良久,他才歎息了一句,“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是個很謹慎的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顧明臻難得被他看得有幾分不自在,於是故意調侃道,“怎麽,宋先生也想吃嗎?”


    她將手裏的紅豆缽仔糕遞了過去,分明是轉移話題的意思。


    誰知宋時年竟低下頭,從她手上叼走了那塊紅豆缽仔糕。


    顧明臻:“......”


    書裏說這男人有潔癖,他難道沒看到那叉子是她剛剛用過的嗎?!


    “味道不錯。”宋時年像是沒發現她的窘態,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種街邊的美食了。”


    不知為何,顧明臻總覺得他這話裏帶著幾分唏噓。


    但當她偏頭去看時,他又將眼底那些似落寞似遺憾的東西飛快地藏好了,再次變成了那個無懈可擊的宋家大公子。


    黑色的轎車在山路上飛快疾行,很快就將顧明臻送到了半山腰的顧宅。


    帥氣的亞裔保鏢替顧明臻打開了車門,宋時年卻沒有下車的意思,隻道:“鬆本那邊我會解決好的。你放心,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牽連。”


    顧明臻朝他點了點頭,笑道:“宋先生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宋時年沒再多言,隻緩緩升起車窗,隔絕了她的視線。


    顧明臻前腳剛進屋,後腳就看到齊嫻姿從樓上走了下來。


    “媽今天怎麽迴來得這麽早?”見她麵色不佳,顧明臻心中陡然沉了沉,“事情進行得不順利嗎?”


    今天是周六,齊嫻姿特意約了幾個銀行的高層去打高爾夫,表麵上是聯絡感情,但明眼人都知道顧氏現在資金緊缺,急需銀行的貸款輸血。


    但銀行這幫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知道顧家如今風雨飄搖,個個都觀望情緒嚴重,不肯輕易下場施以援手。


    顧明臻料到了齊嫻姿今天不會太順利,但她這麽早就迴來了,隻能說明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不順利。


    “別提了,這幫見風使舵、忘恩負義的家夥!”齊嫻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什麽風聲,竟一個比一個推三阻四,沒有一個肯雪中送炭的。”


    “由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也是人之常情。”顧明臻若有所思道,


    “不過顧氏如今並未差到這種地步,這些人口風如此一致,媽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你也覺得奇怪嗎?我懷疑是有人在背後打了招唿,不讓他們貸款給顧氏。”齊嫻姿臉色微沉,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臻臻,你之前的猜測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有人在針對顧氏下一盤棋,顧氏這塊肥肉,早就有人虎視眈眈了。


    “媽在香江浸淫這麽多年,不會連一個死忠都沒有吧。”見她雖然臉色難看,卻並不十分著急,顧明臻便笑,“我猜媽還留有後招,是嗎?”


    “那是自然。”齊嫻姿冷冷一笑,“h行的張行長是我用錢喂肥了的,跟我利益深度綁定。吃了我的用了我的還敢輕易下我的船,真是做他的春秋大夢!”


    顧明臻眉骨一抬,“那你和張行長談妥了?”


    “差不多吧。”齊嫻姿道,“他和我約了周一去銀行辦理貸款手續。”


    顧明臻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剛想說話,大廳電視裏突然插播了一則臨時新聞。


    新聞主播字正腔圓地說道:“今日午間,公海發生了一起漁船與私人遊艇相撞的事故。香江警方因此破獲一起大型古董走私案.....若非漁船不慎撞上私人遊艇,價值數億的古董將流失海外。”


    顧明臻猛然一驚,竟失態地站起身來。


    大型古董走私案......


    她驀地想起周海生說過的話,“這尊瓷器的真假和時間長短對我們都至關重要......”


    她想起保鏢匆匆離去的身影,想起鬆本長野離開時毫不掩飾的殺意,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很快,顧明臻便從眾多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湊出了一個事情的真相——


    一尊幾乎能以假亂真的霽藍描金開光粉彩花卉紋雙耳瓶,是鬆本長野拋出來的誘餌,放出來的煙霧彈,用來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為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讓他順利把走私的古董運出去。


    但宋時年不知從什麽地方得到了風聲,所以才特意請她出馬,幫他破局。


    這一環扣一環的,差之毫厘,失之千裏。


    宋時年竟然半個字都沒跟她通過氣,就敢相信她的判斷。


    這個男人,也不知該說他是過於相信她,還是過於自負?


    顧明臻滋味難辨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齊嫻姿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


    齊嫻姿摁下接聽鍵聽了兩句,臉色驟然劇變。


    “怎麽了,媽?”顧明臻關切地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齊嫻姿臉色慘白如紙,“臻臻,張行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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