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蒙蒙亮,一處荒地上數百個營帳排列的井井有條,不少軍人已經起床以粗鹽粒刷牙洗漱,龐大的馬廄中不時響起戰馬的嘶鳴和響鼻,圍繞營地建立起來的環形拒馬樁似巨人的荊棘腰帶,留下正門兩座高大簡易的木塔了望遠方情況,兩對巡邏的士兵繞著營地轉了一圈後在正門口交匯並相互打趣。


    沒人將宋國匪兵的戰力當迴事,作為策應各地關寧部隊的重騎精銳,到目前為止也沒聽說有哪隻部隊發出求援軍情的,了望塔頂的士兵值了下半夜的班,昏昏欲睡,直到迷迷糊糊間看見地平線處似乎有一騎絕塵而來,不斷舞動的鮮紅色三角旗刺目無比。


    瞬間睡意全無的士兵一個箭步竄到了望塔的滑杆前三秒落地,扯著嗓子大喊:“緊急軍情!緊急軍情!備戰!備戰!”


    軍紀嚴明的大唐營帳中數十名傳令兵立刻將消息傳遍了軍營,一時間軍營中雞飛狗跳,正在蹲坑的士兵罵罵咧咧的提起褲子就走,慢條斯理喝粥吃饅頭的士兵大嘴一張將鹹菜粥喝完,沒吃完的饅頭捏扁塞進胸口的內袋中,衣著不整的侍從連忙幫自己的重騎兵去穿戴甲葉,卻被吼到去將戰馬牽出來,營帳中的重騎兩人一組互相穿戴甲葉。


    待那匹揮舞三角紅旗的傳令兵跑到營帳前兩三百米處,胯下的戰馬唿吸粗壯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已經翻身上馬的重騎兵們心中一緊,四名侍從抬起沉重的拒馬挪到一邊,上前接應的斥候從紅旗斥候手中接過軍情,確認了陳成的軍符蓋章,扔下水囊幹糧讓力盡的求援斥候自行吃喝恢複,調轉馬頭便迴營將軍情上呈。


    片刻後,全速前進救援鐵字營的命令下發到營地中,全副武裝的重騎兵沒有交頭接耳,在接到命令前都在檢查自己的武器裝備幹糧水囊,鐵字營是關寧第一營,重甲步卒占了七成,未嚐敗績,莫不是上萬人的宋國匪兵圍攻鐵字營!宋國缺乏礦藏,有先別說有沒有這實力?這些小股匪兵是如何在大唐邊境內匯聚成團的。


    縱馬狂奔的一排排鐵甲騎士將青綠的草場踏出了黃土大道。


    兩個小時前,埋伏許久的宋國萬人部隊在黎明前朝著鐵字營發起了自殺式衝鋒,至少對於最前方數十排軍人來說就是自殺式衝鋒,處於包圍圈最外圍的鐵浮屠不光是壓陣,更多的是起督戰作用。


    當成建製的鐵武卒抽出並鐵打造的製式雁翅刀時,血雨腥風撲麵而來,但悍不畏死的宋國匪兵一反常態,原來的一觸即潰此刻卻死戰不退,隻要沒有死絕,甚至被腰斬砍成兩截的上半身都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撿起地上石頭砸向鐵字營的士卒。


    兵過一萬扯地連天,鐵字營圓形的防禦陣型越來越扁,內圈的士兵已經無暇顧及補刀,最外側的士兵往往揮舞武器三五分鍾便全身盔甲染血,塵土和血漿汗水混合在一起,衝進了裴寧憋不住唿吸的鼻子中,沒有穿戴重甲的裴寧頭一次麵對如此規模的冷兵器戰爭,全身僵硬緊張的不行。


    一名躺在屍體堆中裝死的宋國匪兵見到緊張導致束手束腳的裴寧,單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來,裴寧兩側的步卒正在跟隨外側重甲步卒穩步推進,兵器碰撞聲,傷員的哀嚎聲,發泄的呐喊聲完美的掩護住了這條漏網之魚。


    “媽耶,這騎馬砍殺我是玩過的,但這樣砍人以後還睡的著嘛?”心中用吐嘈來掩飾自己害怕的裴寧收起了平日的懶散,也許站在高空看烈焰焚城還是能想象城中的焦土橫屍還好一點,隻有當自己第一視角身處在戰場時才能領會到冷兵器戰爭的恐怖,鈍器敲碎骨頭的聲音,利刃切割血肉的聲音,動脈噴血的聲音,扭曲到極致的表情,到處都是塵土血漿,混合著大小便失禁的腥臊,每一口唿吸令人作嘔。


    長刀即將捅向裴寧後心時,一支長箭破空而來,力道之大,從裝死士兵的左肩膀穿透到心髒再從右肋部破開一個口子!中箭的士卒生機斷絕!破布口袋一樣砸在了地上。


    猛然迴頭的裴寧瞳孔收縮,自己差點被人後方突襲,而放箭救人的張半弓腳踩小土包,身旁是五位佇刀守衛的鐵武卒,犀利的鷹眼每次放箭都能改變局部戰場形式,一人高的畫雀長弓,隻開三分之一,卻威力大到能一箭釘死數名圍攻鐵武卒的匪兵。剛才那一箭不得不放,一旦後方陣型混亂,前方的重甲步卒得不到輪換喘息的機會,頃刻間便會被浪潮突破!


    陳成也無從照顧裴寧,短兵相接的目前都是穿軟甲的匪兵,武器多是宋國製式的缺月刀和槍掠而來的銳器,一個能險勝破甲境的武夫,就算他姓裴,這點難度都存活不下來,那護著裴寧有什麽意思?


    陳成主要精力防的是鐵浮屠,集結了如此規模的部隊,必是要一口吃下鐵字營,先前和己方陣營不一樣的鐵甲踏地聲在高手耳中就是銅鍾皮鼓,迥然有別!


    高處有張半弓的掩護,陳成的心思能完全放到布防補缺上,偶爾有釘錘一掄逼退周圍重甲士卒發起衝鋒的鐵浮屠被拉開一半的破甲箭一擊倒地!


    這個才倒地卻人均煉魂境的鐵浮屠,比起鐵武卒平均下來皆是三境煉體巔峰和破甲境界,兩者相遇好比重甲步卒對軟甲輕步兵有碾壓之勢,大戰下來平均要三四位鐵武卒才能陣斬一位鐵浮屠。


    陳成懸著的心剛要放下來,卻聽到敵方後排密密麻麻的重甲砸地聲!


    敵方指揮可能忌憚張半弓這個變數的出現,這是全軍壓上了!


    “輪換!快輪換!鐵武卒應敵!重甲步卒伺機而上!輕裝步卒去最內圈!”嘶吼著指揮的陳成腦門青筋暴起!這麽多鐵浮屠是傾宋國所有了吧!


    令人窒息的一幕來了,滿地的殘肢斷臂根本絆不倒鐵浮屠,高大沉重的盔甲一腳下去就將屍體的胸膛踩塌,骨裂聲和鐵甲砸地聲壓迫感十足,本來覺得自己很強的裴寧此刻才覺得滄海一粟,果然沒經曆過血與火的對戰都是花架子!虧得師傅教自己的都是殺人技!


    下一刻,重甲步卒撤下來的一瞬間,壓力瞬間來到輪換後的輕甲步卒身上,一人寬的空間裏毫無章法的砸下來數把銳器!裴寧橫刀擋的手忙腳亂,導致自己出招也沒有套路可言,要不是筋骨強橫,早就兵器落地了。


    一旁的老兵鼓勵道:“小夥子牛啊,剛上戰場就能獨擋一麵,到咱一起迴了關寧我請你去青樓開開眼。”


    略微放鬆了點心情的裴寧擋刀開始遊刃有餘,還在思索怎麽在亂兵中反擊,嘴上話說到一半:“大哥貴姓啊?咱們。”


    裴寧的話戛然而止,剛才還跟自己對話的戰友人頭飛起!脖頸中噴出的溫熱鮮血潑了裴寧一臉!


    不知什麽時候接近他們的鐵浮屠用撿來的雁翅刀對連來不及躲閃的友軍和敵軍都一並砍成了兩段!就好像頑童拿著柴刀站在齊頭高的草芥中轉了一圈。


    嘴唇發白顫抖不止的裴寧褲子上水漬不受控製的蔓延開來,還有衝向腦門的血和憤怒!


    裴寧撿起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雁翅刀,合身突進鐵浮屠長臂執刀範圍內無人的區域,兩刀相撞,火星四濺!渾身是血心中隻想斬了那鐵浮屠的裴寧宛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刀刀用盡全力,完全忘記了師傅教導的力出三分,七分留,一時間裴寧竟然占據了上風!


    並鐵打造的雁翅刀兩兩相撞,沒過多久就開始缺口浮現,畢竟對戰二人揮舞兵器力道之大,完全不顧後果!當裴寧在憤怒中慢慢冷靜下來,敏銳的覺察到鐵浮屠迴刀防守慢了一拍!絲毫沒有猶豫的裴寧以決絕之勢斬向鐵浮屠的脖頸!


    “當!”的一聲,斷的居然是雁翅刀而非鐵浮屠脖頸,隻覺得渾身發冷的裴寧感覺心跳漏了一拍,還有那名鐵浮屠揮刀斬向自己的慢動作。


    自己穿越而來現在就要夢醒了嗎?是南柯一枕繞黃粱,還是不知終日夢為魚。


    閉眼又睜眼的裴寧眼中冷靜異常,我不想死,不能像前世一樣擺爛佛係無所謂,不能死的默默無聞毫無價值,新世界這麽大我要去看看啊!


    不遠處以一敵三的陳成注意到了裴思退關照的小子,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那鐵浮屠略施小計便勾引他全力斬下,沒了收刀迴防的餘地,鐵浮屠獰笑著斬向這個菜鳥!


    “半弓助我!”


    陳成一個懶驢打滾從地上順起一把陣亡袍澤的斷刀,不顧個人安危將靈氣聚集在右手,開山弩一般的初速將斷刀射向了揮刀斬向裴寧的鐵浮屠。尖利的唿嘯聲讓周圍交戰的士卒下意識的捂住耳朵。


    圍攻陳成的三名鐵浮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附骨之蛆般三錘齊出!而高處的張半弓自然是聽到了陳成的話,五指夾著最後三根破甲箭,對於鐵浮屠來說陳成是空門大開,同樣對張半弓來說圍攻陳成的鐵浮屠此刻也是空門大開!


    弓弦振動,兩名鐵浮屠應聲倒地,陳成以臂膀硬接了鐵浮屠一錘,而遠處那名陳成舍命也要救的新兵蛋子,張半弓總覺的此子的動作似曾相識。


    斷刀直逼鐵浮屠命門!來不及後退的鐵甲兵隻能中斷揮刀,橫刀擋在胸口命門,威力巨大的斷刀將雁翅刀,護心鏡釘在了一起!卻因為長度不夠沒能一擊斃命!


    抓到一線生機的裴寧當機立斷,趟地繞至鐵浮屠身側,三下五除二攀爬到鐵浮屠肩膀上,兩腿鉗柱鐵浮屠被盔甲限製的臂膀,絲毫不管被帶尖爪套握住陷入骨肉的自己小腿,兩手一上一下用力箍住鐵浮屠的頭顱,用力一錯!


    脊柱一聲爆響後鐵浮屠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地,脫身的裴寧撿起地上鐵浮屠遺落的釘頭錘,一錘一錘擊打在鐵浮屠胸口的斷刀上,直至沒柄!直至脫力!


    一縷陽光穿破雲層,灰塵在陽光中緩緩浮動,血戰良久,終於在刀兵卷刃時,黎明劃破了漆黑的夜幕,癱坐在鮮血與塵土之間的裴寧眼珠無神的看向沙塵彌漫的天空,恍惚間迴到了鋼鐵叢林中一天隻睡六小時,連續工作了數十天,打卡刷開閘機,頂著黑眼圈從自動售貨機機中取出一瓶冰鎮碳酸飲料,走到十字路口中間抬頭望天,在高樓大廈常態加班組成的狹小井口中,於荒野血戰刀兵卷刃時窺見了一絲天光!


    震天響的馬鐵蹄聲由遠及近快速逼近!


    斷臂的陳成咧嘴無聲大笑,所向披靡的關寧鐵騎來了!山包下,五名守衛張半弓的鐵浮屠在他耗盡箭羽後也投入了戰場,準備卸下弓弦的張半弓見援軍到來,又將弓弦裝了迴去。


    麵對重甲騎兵的聯排衝鋒,宋國匪兵和鐵浮屠唯有且戰且退,追擊的事交給了關寧鐵騎,陳成單手扯了一塊布,撿起不知從哪來的木棍,將自己的斷手簡易的固定起來,邊走邊發號施令:“先搶救活的,死的撂下!屍體收攏後再將銘牌收集起來,別忘了看看有沒有遺書!值錢的都收起來啊,盔甲並鐵統一上交!”


    尚有行動力的老兵開始搜救傷員,看到鏈子斷裂的銘牌就順手揣在褲腰帶上,裴寧和眾多第一次參戰苟延殘喘下來的新兵一樣,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久久沉默。


    生存經驗吩咐的老兵油子都有不少人看到了隻穿軟甲便壓著鐵浮屠打的裴寧,今天沒死日後必然步步高升,如此年輕且活下來的煉體武夫,前途不可限量。


    金鑾殿上,銅鎏金做的的軍情板被龍武帝抬手打翻!金屬撞擊聲在安靜到銀針落地都能聽到的大殿中鏗鏘作響!


    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威嚴的聲音從龍椅上傳來:“這就是你們說的毫無威脅的匪兵!流寇!烏合之眾!沒有將領暗中組織能埋伏我關寧精銳!沒有通敵叛國之賊能埋伏我大唐親王!”


    兵部尚書到兵部侍郎嘩啦啦全部橫移一步跪倒在地,摘下官帽放在身前:“微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一旁的掌印太監連連幫著震怒的陛下拍背平息怒火。


    “宣旨吧。”氣的不想再說話的龍武帝站起來佛袖而走:“裴思危下朝後來下禦書房。”


    須發微白的當朝宰相連忙出列:“臣遵旨!”


    此戰鐵字營陣斬匪兵四千三百二十三人,活著的官升一級,賞銀三百兩,原向字營刀牌校尉劉,陣斬鐵浮屠二十九!追封關寧先鋒將軍!


    鐵字營營長陳成指揮有功,賞衝關大藥一丸,張半弓支援有度,賞天狼弓一張,裴思寧臨陣殺敵陣斬鐵浮屠一名,升為關寧鐵騎伍長,死戰不退陣亡將士七百一十一人,撫恤金加倍!軍屬務農免稅五年,從商免稅兩年,軍屬入伍優先,科舉優先!


    欽此!


    殿下文武百官山唿陛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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