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人頭兩張畫卷被禦劍之人扔到了行亭附近,目力極好的李普一眼就看出這是紫雲宗宗主的頭顱,至於掛著斷繩且神魂消散的畫卷,已經沒有一點能請祖師上身的可能了。


    畫卷的切口和掛繩往外潺潺冒著鮮血,那是紫雲宗初代和二代祖師滴血留下的封印,以庇護紫雲宗渡過難關使用的,看來那道衝天劍氣是得意弟子欺師滅祖了,當太子培養的接班人就這樣反了?


    李普無奈的轉過身,白衣公子臉色蒼白,卻又神情堅毅,一旁的張闖也是,雖處於臨戰狀態,但是內心顯然在天人交戰。


    “小皇帝說服了你們?還是你們說服了小皇帝?”李普盤腿而坐,打開酒囊喝了一口,白衣公子身後憑空出現一道薄如蟬翼的水門,一步一步的往後挪動迴答道:“師傅,為什麽你是創始人之一卻不同意這個方案?”


    “轉投法家的張三讓你來勸說我的?,當年我是打不過他,現在你可以讓他來試試!”


    “師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勇敢的!我們站在懸崖邊上,腳下如履薄冰,眼前大霧迷茫,唯有以命相搏!將一切不穩定因素扼殺在萌芽之中!”


    白衣公子和張闖消失在水幕中,李普看向四苦和尚問道:“一枚光明世界大唐就同意你們自詡的大乘佛法傳道?西域佛國視你們為野狐禪,分界線上龍雀殘魂消散時,佛門鞏固傳道地盤後第一件事就是滅了你們,你們忍心看著大唐血流漂杵?”


    四苦和尚目光堅毅迴答道:“貧僧在護陳軍神周全後,以唐國名義即刻前往絕境戰場,而且有陳軍神在,貧僧相信大唐能與佛國分庭抗禮,假以時日,降三世明王鎮不了三世佛時,隻要佛陀涅盤,大乘佛法必定取代西域佛國的小乘佛法!”


    李普沉思片刻說道:“誰大誰小打過才知道,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小雲子從不做虧本買賣,不過你去了絕境戰場香積寺怕是後繼無人,張闖能替你守三十年,後麵呢?希望大乘佛法人才輩出。”


    四苦和尚雙手合十,與李普道謝:“雖然李將軍不是儒家的君子聖賢,能真心賜我禪宗吉言而不是戳語,貧僧假以時日必定歸還李將軍這份恩情!”


    李普擺手道:“別,去絕境戰場的都是迴不來的,你讓你師弟償還就行。”


    老和尚默許雙手合十,閉目口頌阿彌陀佛。


    微亮的天空再次暗了下來,鉛灰色的一大團烏雲籠罩住了紫雲山主山,開始下起蒙蒙細雨,正是黃梅雨季,悶熱的天氣讓人喘不過氣。


    白衣公子和張闖跨過水幕迴到了民房,向著穿紫金長袍的少年行單膝跪地武將禮:“參見陛下!”


    小皇帝單手虛扶,示意二人就坐,一旁的長青真人仍是閉目養神的狀態。


    白衣公子拿起小皇帝給的虎符看向門外,四苦和尚也穿過水門已經盤腿坐在民房外,端坐禪定後,整個民房像是由經文組成的暗金手掌虛握,隨後陳子雲抬手挪動黑棋,已經擺好殘局的棋盤上,隻剩一顆紅棋!


    這場聲勢浩大的圍殺居然是衝著這名武夫而來!


    接到命令的虎豹騎步卒作為消耗武夫的第一梯隊舉盾前行,雁翎刀紛紛出鞘藏於盾牌之後,這些勇氣十足的百戰精銳剛打了一場勝仗,士氣正盛,可進軍時卻又帶著猶豫。


    那是因為李普的事跡是真的離譜,常常被兵部大佬追著罵的李普出身李氏皇家庶族,常年在關寧摸爬滾打,所率向死營常常以少勝多,以寡敵眾,加上不聽命令,就算打贏了,老皇帝麵前彈劾李普的奏章如雪片紛飛,視而不見的老皇帝一路給自己流落民間的兒子加官晉爵,不過李普不稀罕,除了迴京述職,基本上不迴京城,但大唐第一鋒將的名號可是實打實的,據說李普遠赴佛國邊境時,被大夏龍雀的殘魂打了一拳沒死,自此,天下第一的武夫就毫無爭議了。


    不知何時被策反的蔣青城沒有和雲中九子一樣盤旋於高空之上,而是在行亭周圍以飄忽不定的身法遊走,以便隨時找到機會隨時出劍,陳子雲不動聲色的策反了這枚大棋,就連李普都想不明白陳子雲能給這名前途無量的劍修灌了什麽迷魂湯。


    大唐能拿的出手的,中的修行勢力同樣拿的出手,從大夏綿延千年的朝代開始,不能修行的皇帝獲得護體紫薇真氣的多寡決定了王朝的興衰,但是修行勢力往往能綿延三五千年,蔣青城這是要絕了自己的後路啊,以後哪個宗門敢收一位驚才絕豔卻欺師滅祖的徒弟?


    所以一旦蔣青城欺師滅祖的事跡暴露,麵對的將是大量修行勢力的懸賞追殺,沒死,就是梟雄散仙。


    麵對緩步推進的虎豹騎,李普仰頭將酒一飲而盡,酒裏融了一顆聚靈丹,第一口就喝出來了,此丹藥效力強勁,入體即刻生效,但凡修行勢力提到的衝關大藥就是此丹,不過大戰在即前吃下這顆丹藥那就不是好心了,而是一顆包藏禍心的毒藥。


    修行之人吸取靈氣的量到了一定程度,就必須將靈氣液化,固化從而達成質變,武夫是將靈氣液化成積雨雲,凝為雪花飄落,最後靈氣幻化的大雪化成金箔將膽魄包裹,高懸於人身小天地如大日懸空,劍修與道士一樣,煉氣為海,以地龍高溫蒸發為雲霧,降雨於心湖,再以心湖灌溉心田,結果長生,即壽元。


    一旦服藥,處於瓶頸的人需要立刻閉關衝擊瓶頸,靈氣液化到固化的過程極為兇險且不適應,此刻的李普已經感受到了自己調動不了周身靈氣,雨絲落到李普身上,有的雨絲呲啦一聲如遇燒紅的鐵板瞬間蒸發,有的雨絲觸之結冰,果然,自己帶的徒弟從來都是隻打知己知彼的仗。


    李普咧嘴一笑,聚靈來的極快,自己的氣焰已經不聽使喚,卻仍然獨自一人走出涼亭,居高臨下從斜坡高處往下衝鋒!


    雨落滿身,難涼熱血!


    嚴整的軍陣在與李普相撞前,前排士卒舉盾據地,以肩膀左膝抵住盾牌,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兩三排士卒被撞的倒飛出去,複合鬼麵盾如薄木板四散紛飛,李普也被巨大的衝力撞的一個趔趄,短暫的空檔下,行進中變陣缺月陣的虎豹騎收攏口袋。


    血戰開始,有匹夫之稱的李普雖無兵器,但拳槍鞭腿招招狠辣,中招之人往往骨斷筋折,失去戰力,一圈士卒常有連人帶盾被踹飛的,橫刀架盾的被打凹刀身與盾牌,數十架製高點的開山弩跟隨著閃轉騰挪,“噠噠噠”響起一片片密集的齒輪齧合聲!


    隻是一個勁往友軍人堆裏紮的李普讓開山弩根本不敢射擊,有五架最近的馬車接到調令帶著開山弩離開,數十名力士有條不紊的將安置在行亭底座上的弩機拆除組裝到馬車上快速奔赴戰場。


    兩名隨軍武夫暗藏在普通虎豹騎中,看準李普身前破綻大開,一個箭步以盾開道,隻要頂飛李普,緊挨著盾牌的軍刀便如附骨之蛆緊跟上直斬要害!


    雲雨漸散,日出東方,破曉的日光刺眼之極,在李普雙拳反擊打飛兩名持盾隨軍武夫時,兩名大夏劍宗的劍修找到了絕佳的時機和角度,兩柄躍躍欲試的飛劍繞著主人劃弧繞而至背陽處朝李普“嗖”的一聲激射而去!


    本該和煦的日光在李普的感知中陰冷無比,兩柄飛劍在行進中甚至自行微調和陽光的角度,完美的隱藏在背光之中並你追我趕,好像兩個小孩在比賽誰先命中目標!


    李普此刻卻在收拳的路上,等收迴拳,以僅剩的氣焰護住雙拳對轟飛劍是來不及了,起跳躲避也不現實,一旦在空中無法借力,相信蔣青城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甚至其餘的禦劍修士都會遙控飛劍擊殺空中的活靶子,兩名射出飛劍的劍修甚至有空對望一眼,似乎在說斬下首級如探囊取物。


    生死之間,李普當機立斷,微側上身,一柄飛劍貫入李普的肩膀,第二柄角度刁鑽直指頭顱的飛劍以牙一口咬住!


    兩名駕馭飛劍之人雙指並攏做奮力前進狀!一柄貫穿李普肩膀的的飛劍仍然在往李普身後鑽,金屬與骨骼摩擦的聲音極其恐怖,而用嘴咬合飛劍同樣蹦飛了一顆牙齒,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堅定不移的往裏擠!


    周身真氣運轉凝滯錯亂的李普強行提一口真氣運起鋼筋鐵骨的武夫基本功,整個人卻縮小了一號,皮膚鐵青,肌肉賁起聚攏在一起密度極大,武夫初階並非吸取靈氣,而是煉體至極,以錘煉耐受輔以藥浴使得皮膚筋骨如鋼似鐵,以至於學醫成了每一任武夫的必修課,原本煉體作為初境,不知什麽時候醫者逐漸成了武夫的初境,就像劍修原本劍侍是初境,結果鑄劍,皮影,傀儡這些了解百兵之君的鑄造和鍛煉靈氣牽引物體的法門成了劍修最初三境。


    大規模軍團作戰中,武夫靠著身體優勢常常擔任鋒將,斬首小隊,捉生將等危險任務,然而鋼筋鐵骨是遠遠擋不住削鐵如泥的劍修飛劍,真氣護體便是武夫第二種護體方式,煉至極致的武夫能將真氣覆蓋全身,隻是在靈活度和進攻性上不及氣焰半點。


    此時的李普不能隨意調動雪山上固若三尺冰凍的靈氣,隻得單掌豎於胸前,另一掌施無畏印,原本鐵青的膚色有金漆浮現,迅速蔓延全身,雖不用靈氣,此時的李普已如金燦燦的鐵王八一般,任憑一名虎跳出來的隨軍武夫掄圓了雁翎刀砍在身上,刀斷刃卷!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李普看都沒看一眼,隻是腦門筋脈暴起!雙顎用力欲一口咬斷飛劍!


    兩名欲拿首功的劍修心中駭然!本命飛劍鍛造養煉極為不易,如果說煉氣的道士除了拔高境界,提升氣量長生久視,那麽劍修在此之上還要分心煉劍,與金丹融為一體的本命劍就成了劍丸,從此無需背劍,隻需心意流轉,飛劍便可大可小自行禦敵,如有靈智。


    不過本命飛劍一旦受損甚至折斷,三五百年水磨功夫的光陰竹籃打水,很多劍修因此仙途斷送,劍心蒙塵從而自暴自棄。


    表麵鎮定的兩名劍修立刻手掐劍訣改挺進為暴退!心湖深處沸騰不止,本命飛劍在哀鳴!


    然而一柄飛劍被肩胛骨夾住退而不得,一柄飛劍被牙齒咬住,隻聽清脆的崩碎聲,即使在鋼筋鐵骨和金剛神功加持下,李普一口牙齒還是斷的斷,歪的歪,滿嘴鮮血的李普臉色猙獰,朝著地上吐出了斷裂的飛劍尖和自己的碎牙,劍尖釘在地上,猶如被斬首的軍人頭顱被擲入塵土之中!


    然後將手中被斬首的劍身丟棄,尤未死絕跌落塵土的劍身微微顫鳴,像垂死之人的身軀無意識抽搐,李普隨即一腳踩斷了劍身,再以腳尖碾了碾。


    隨後一手握住肩膀處的劍柄,伴隨令人惡心的磨骨聲一點一點拔出飛劍,被拔出的長劍靈氣全無,挺拔依舊卻像是失去了靈魂般呆滯,似將死之人的絕望!


    李普抬起膝蓋,一手抓住劍柄一手抓住劍尖往膝蓋上一撞,幹淨利落的折斷後隨手丟棄,折斷的劍身斷口處普通人看不見的靈氣潺潺流出消散於天地,似鮮血流淌。


    睚眥欲裂的兩名劍修鞭長莫及,人身小天地翻江倒海,混濁的氣海掀起滔天巨浪漫過心牆倒灌澄澈的心湖,原本鬱結的鮮血再也忍不住一口噴出,連浮空都支撐不了的兩名劍修被虎騎步卒抬走。


    天空之中剩下七名劍修和蔣青城,雖然知曉李普不可能禦空殺敵,卻也讓自己的行蹤更加飄忽不定,有的直接隱入雲層。


    已經加入臨戰指揮部的李壁遙望戰場,看見了兩名大夏增援的雲中九子眨眼間隕落兩位,心中對武夫強大的印象又增強一分。


    上半夜打殺紫雲宗各峰峰主時,均是由棋盤界定位,處於製高點的開山弩一擊斃命,雖然是第一次跟隨陳少帥作戰,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風格卻讓李壁不敢相信這次對戰高階武夫虎豹騎需要人手準備一份遺書,包括自己和陳少帥本人,圍剿紫雲宗都沒有這樣幹過。


    威力媲美結丹修士全力一擊開山弩不知為何一直未用,難道是擊穿不了李普鋼筋鐵骨疊加佛門金剛身的防禦?怕誤傷友軍?陳子雲大局觀如此出色,就是用三千虎豹騎精銳換李普死,他也舍得。


    那就是這三千精銳還換不了李普的重傷,隻能通過棋盤界不斷的尋找機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尺脊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風織我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風織我意並收藏三尺脊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