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永遠屬於人民,某些特殊情況下,掌權者可以借用。”


    ——大陸簡史·批注版。


    束芯跟申屠福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注意力卻始終放在大廳中央內,看來看去也尋不到少年的身影。


    此刻不止她在找,站在米克、淩悅寧等人身旁不遠處的程峰同樣在找,礙於之前在大禮堂那個特殊場合,交流的時間太短,他還有好些事情沒跟陳九說清楚。


    幾眼掃過去,隻看到陸平、鍾山、陳某等人。


    程峰下意識望向陳寸心所在的方向,猶豫再三,還是打消心中那個用氣機去鎖定少年的想法。


    肆無忌憚,可能會引起那位老人的反感,自己無力承擔後果。


    除他之外,場間還有許多其他人在找陳九。


    之前在大禮堂開會時,陳寸心很明顯的表現出對自己這位幼孫的偏愛,甚至隱約有為其造勢、當作下一個接班人培養的感覺。


    這樣的人物不管他未來結局究竟如何,至少現在去認識結交一下,肯定不會錯。


    米克和陳寸心從來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屹立於場中央,這會兒他趁著有人來找陳寸心寒暄的功夫,走到一旁望向獨自喝酒的淩悅寧,笑問道:“小陳呢,之前臨走時看你們倆在一塊,他沒跟著你過來?”


    淩悅寧搖頭道:“不知道,之前簡單說了點事情就分開了,他說看到個熟人,要去聊幾句。”


    “哦?”米克眉頭微挑,從路過侍者的托盤上取過一杯酒,輕輕和淩悅寧碰了下,說道:“貌似是件挺重要的事,而且聊得不太開心?”


    淩悅寧想了想,決定故意把話題引彎,半真半假放煙霧彈道::“的確不太愉快,那小子身上的個人主義氣息太重,真的蠻難控製。”


    米克愣了愣,旋即微笑道:“淩家可不是會輕易下場的家族,該不會是你自己的一廂情願吧。”


    淩悅寧聳聳肩,隨意道:“有區別麽?我倒想問問米教授,用您那敏銳至極的器修直覺來判斷一下,上午在台上,那小子話裏話外,有幾分真幾分假?”


    米克沒有正麵迴答,反問道:“你是怕他將來上位之後,有可能會動到你們這些貴族集團的利益?”


    淩悅寧嗤笑一聲說道:“我們?您是把自己排除在外,還是把米家排除在外了?”


    米克學著她之前的話,說道:“有區別麽?我的意誌,即是米家的意誌。你則不同,你暫時還未擁有這種能力,同時沒達到這種高度,所以盡量不要再去想這些杞人憂天般的事,容易走彎路。”


    淩悅寧淡淡道:“家族派我入世行走,可不是為了來聽你們這些老古董說教得。我終會站在高山之巔,總要提前著眼未來。發掘一切有利的,扼殺一切有風險的。”


    米克深深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慧極必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太過聰明不是一件好事。”


    淩悅寧平靜迴道:“雞同鴨講。”


    兩人一番言語交鋒,誰都沒有得出什麽有用的訊息。


    米克想知道淩悅寧、或者說淩家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所以對陳九表現出格外的興趣。


    淩悅寧則想知道這位米大教授,對陳九得真實態度到底是怎樣的。


    欣賞關注?亦或利用圖謀?


    ——


    被許多人心心念念記掛的陳九,此刻正躲在一個陰暗角落裏,望著已經恢複真容的陳沉,滿臉讚歎道:“不得不說,紅樓還是有些門道的,之前在大禮堂,都沒看穿你和安之的易容,還是憑氣息辨別你二人的真實身份。”


    衣著便裝的陳沉雙臂環胸,表情冷淡道:“你的關注點向來這麽奇特。怎麽著,想學?我可以找人教你。”


    陳九連連擺手,笑著道:“大可不必,我原來自己研究過,那些正兒八經的仿真麵具,很多還就是由人皮製作而來,紅樓肯定不憚使用這些玩意,但我忌諱。”


    “我真正的關心的,是老爺子之前既然決定把你放到台前,今天怎麽沒讓你高調亮個相。”


    陳沉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之前在台上大放厥詞,話裏話外要動世家門閥的根本利益,他們那些惡狼,說不準早就在心裏默默給你記下一本賬了,甚至會覺得這是不是家主的授意。”


    陳九搖頭道:“不會,大部分人隻會認為我在唱高調,搏名聲罷了。而且我本人也確實沒那方麵的心思,警醒之言,僅說給有心人聽聽。”


    陳沉極寡淡的哦了聲,忍不住教訓道:“你以後真得改改這脾性,怎麽到哪都想著要出風頭呢?”


    ……


    我他媽的,誰想要出風頭了?


    陳九嗆聲道:“我發現最近真的很難跟你進行有效溝通,兩句話不說我就要來火氣。”


    陳沉不急不惱,微笑道:“引用你之前說得一句話,風動幡動?仁者心動。”


    少年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要離開:“得,話不投機半句多。”


    將走未走之際,陳沉出聲解釋道:“再怎麽放到明麵上,之前的會議我也沒法出席,那是麵向全大陸的轉播,明白我意思麽?”


    陳九立馬順著台階下來,轉過身望著她點頭道:“明白了,能來參加這場午宴就足夠。認識你的自然認識。嘖嘖,采訪你一下,暴露在陽光下的感受如何?”


    陳沉在不經意間瞥了眼四周,淡淡道:“無所謂,又不耽誤以後殺人,隻是仇家可能會變多些。”


    ……


    陳九有些無語,白眼道:“怎麽感覺仇家變多,對你來講反而是件好事呢?”


    陳沉好似沒聽出來他這話裏話外的嘲諷之意,點頭道:“好壞摻半吧。我一露麵,原本很多找不到真兇的舊賬,終於有了可以被清算的時候。但同樣,我也可以肆無忌憚的斬草除根。”


    陳九搖頭歎息道:“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既然你陳沉一直堅信自己的路是對的,能以殺止殺衝破枷鎖,那旁人說再多,對你來講都隻是聒噪之言,我今天就不自找沒趣了。”


    陳沉揉了揉他的腦袋,滿意道:“孺子可教。”


    陳九甩了甩頭,嘟囔道:“摸摸就算了,揉個什麽玩意兒,好不容易打理一次發型。”


    陳沉打趣道:“喲?貴公子終於變講究起來了?”


    少年捏住她的袖口,嘲笑道:“嗬嗬,我再怎麽樣,也比你這個穿著運動衫就來的家夥強多了。上次在落陽鎮給你買的禮服、珠寶,為什麽不穿不戴?好多錢呢。”


    舊事重提,陳沉瞬間想起那次在店裏、自己竟然鬼迷心竅般的主動吻上少年嘴唇,臉上不自覺生出兩抹紅暈。


    少年大概猜到些她的想法,笑眯眯道:“你害羞個什麽勁?”


    陳沉很快調整好情緒,平淡道:“不太適應在這種場合、穿那麽正式的衣服罷了。一個常年遊走在陰暗、生死邊緣的殺手,搞裝模作樣人五人六那套,算怎麽迴事兒?貽笑大方。”


    陳九心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火,皺眉道:“這一頁就翻不過去了是麽?”


    陳沉想了想,認真道:“無所謂翻不翻,需要時間去適應這種改變而已。”


    陳九指向場中央,耐心道:“今天本來是個最好的時機,站在我的身旁,盛裝出席。”


    陳沉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古怪道:“想用對付鍾山、陸平那套來對付我?強行把我綁定到你的戰車上?打得好算盤。”


    陳九一捂額頭,麵露苦笑道:“送你一句話,當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也在凝望著你。咱們可以多帶點善意來看這個世界,看身邊人麽?”


    陳沉微笑道:“對待別人可以,對你不行。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城府卻異常深重,旁人真的很難從你的所作所為中、分辨出哪些是真心實意,哪些是別有圖謀,亦或者說,真假摻合到一起,魚和熊掌欲兼得,既想讓別人念你得好,又想在別人身上刮一層油水下來。”


    ……


    您倒真挺了解我。


    隱晦心思被戳穿,少年麵帶不爽道:“我的心眼,可從來沒用到過你身上。少他媽在這兒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女人扯了扯嘴角,嗬嗬一笑道:“你這張嘴,就是騙人的鬼。”


    聞言。


    本有些氣急敗壞的陳九卻突然平靜下來。


    他盯著陳沉,麵無表情道:“是在怪我舉棋不定?”


    嗯?


    女人愣了愣,望向他沒有說話。


    陳九自問自答道:“我當然可以強迫你,就像過往很多次那樣。”


    “強迫你盛裝出席,強迫你站在我身邊,強迫你接受萬眾矚目。甚至向整個仁安城宣告,你是我的女……”


    他頓了頓,改口道:“你是我的人。”


    陳沉嗤笑道:“嗬,你的人?好大的口氣。”


    陳九置若罔聞,接著道:“機會就擺在眼前,可我最終沒有選擇主動去把握。這其中的原因有些複雜,大概是子非魚、子非我那一套。”


    “說得再露骨難聽些,就是我陳九又當又立。”


    “既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意願走下去,又想順其自然。”


    “哪種選擇是好的,哪種選擇是壞的?我沒有一雙能看穿未來結局的慧眼,進而猶豫不決。畢竟,涉及到的是你陳沉。”


    “你對我來講,有些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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