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允許腦海中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並依舊具備執行力。”


    ——大陸簡史·批注版。


    周五,天色漸暗。


    大陸十九城中無論是真正意義上的執牛耳者、亦或明麵上的傀儡,此刻都已陸續抵達仁安城招待所,星空學院‘十姓’也包括在內。


    群英匯聚。


    說是招待所,聽著低調普通,實則是與陳家祖宅建築風格類似的獨棟別墅群,占地麵積極大,用來招待各家代表人物。


    此時有近千架無人機正在別墅上空徘徊、巡視,一片燈火通明的景象被傳迴監控室中。


    表麵上看著熱鬧非凡,深入當中才能發現其實安靜異常,無一人出來閑逛或是大聲喧嘩。


    王不見王。


    風土人情什麽的,在會議結束後自然有時間去細細領略。


    唯獨淩悅寧除外。


    她早早便悄悄溜了出來,易容成一個普通中年婦女的模樣,在仁安鎮上肆意閑逛。


    此時淩悅寧正站在一個公用電話亭中,低聲朝那頭述說著什麽……


    三言兩語簡述完目的後,電話那邊傳來一道蒼老的嗓音:“可以。畢竟四年前那件事多虧有你幫忙。”


    淩悅寧微笑道:“談不上幫忙,我也沒做什麽,而且家父本就欠您人情,父債女還天經地義。”


    “那是你的道理。在我這邊,還是念你得情。不過……你得把真實目的告訴老朽,兜這麽大一個圈子,究竟是為什麽。”


    “當然,”淩悅寧應聲過後,出言解釋道:“四年前您那位小孫子初至仁安城,年僅十二歲,除了滔天背景、複雜身世外,並無太多外物牽掛,滿身的神性。而現如今,虎豹初成紋,他擁有的越來越多,權勢、財富、地位、實力等等。所以我很好奇,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否秉承當年的‘神性’?亦或者已經被改變,人性、獸性皆存在?這一點,對我來講很重要。因為我的能力您也知曉,不斷的定神、觀摩,有助於證道,所以才會有今日的不情之請。”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緩緩開口道:“這個理由,老朽理解並接受。但還是要提醒一句,你的那種方法太過激進,很可能會激怒九兒,造成某些不好的後果。這小子雖然看著涼薄至極,但有自己的底線在,鮮明且堅定,擅觸者,就得做好承受他怒火的準備。”


    淩悅寧笑著道:“明白的陳老,我有分寸。”


    “嗯,盡量不要鬧出來什麽大動靜。”


    “好,請您放心。明天見。”


    “嗯。”


    掛斷之後,淩悅寧滿臉悠然笑意,緩步離開電話亭。


    她低聲自語道:“小子,時隔四年不見,希望你會喜歡姐姐送給你的這份見麵禮。同樣,姐姐也很期待你能否交出令人滿意的答卷呢。”


    ——


    ——


    兩個小時後。


    “叮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正在出神狀態下觀察身體的陳九‘吵醒’。


    低頭瞥了眼屏幕,那個來電提示的名字讓他心中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


    趙傳久。


    會議還有不到十二個小時就要開幕,這個點他不應該給自己打電話。


    心裏如此想著,陳九拿起電話接通,問道:“這麽晚,有事兒?”


    電話那頭的趙傳久語調有些急促:“嗯,出事了,你現在方便來家裏找我一下麽?當麵說。”


    ……


    他媽的,果然出事了!


    被落陽鎮刺殺搞得有些杯弓蛇影的陳九,下意識就聯想到某種最壞的結果。


    他語氣逐漸變冷,反問道:“關於琉璃?”


    在陳九的本能判斷裏,如果真有意外,對方一定會奔著自己的軟肋來。


    趙傳久愣了愣,輕輕嗯了聲。


    他媽的,還真是?


    草,又來這一套,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真把老子當軟柿子捏?趕在會議之前搞事情,以為老子不敢開殺戒?


    怒火中燒的陳九麵色冷峻,強壓著怒氣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知道了,等我。”


    趙傳久連忙補充一句道:“可以單獨前來麽,暫時別通知紅樓那邊,因為……”


    陳九直接出聲打斷道:“不必多言,我明白,見麵再說。”


    掛斷電話之後,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從窗戶口飛奔出去,遙遙丟下一句話轉瞬即逝。


    “黃花貓,老實待著看家,我出去一趟。”


    ——


    肉體力量催發到極致,不到半小時的功夫,陳九就跑完將近五十公裏的路程,抵達趙傳久的家。


    才進門,男人迅速迎上來。


    他已經從初始的慌張心情中脫離出來,望著少年冷靜述說道:“大概一個鍾頭前,我突然覺得身體異常疲憊,但未太過在意,很快就陷入到沉眠狀態。再清醒過來時,平芝、小迪、還有琉璃就都不見了,對方隻留下一支錄音筆。”


    說著他從桌上拿起那支筆播放音頻。


    純粹的機械音,很明顯經過修飾。


    “趙傳久,你的妻子、兒子、女兒,我帶走了,放心,我不會傷害他們,你僅需要現在把這個消息通知給陳九就好,我在南邊郊外的城市公園等他。但請記住一點,這件事情隻能你們兩個人知曉,但凡有向城主府、或者紅樓求援的舉動,我會毫不留情的殺掉這些人質,希望你們別拿人命去賭我的情報渠道。”


    錄音到此結束,趙傳久麵色複雜的看著少年,輕聲道:“我知道這大概率是個圈套,但卻不得不通知你,同時不敢告知其他任何人。誠然,如這個神秘人所說,我無法拿平芝幾人的性命、去賭他的消息來源是否靈通、準確。可我現在,更不敢讓你一人前去冒險,你懂我意思吧?我很糾結。”


    摸著良心說,男人當然很在乎妻兒老小的性命,可也不得不承認,陳九的命要比他們一家人珍貴的多。


    按理講,這個電話他甚至都不該打,畢竟很容易就會將陳九置於不仁不義的境地。


    明晃晃的圈套就在那裏擺著,你讓陳九是跳、還是不跳呢?


    但事到如今,趙傳久又能怎麽辦?


    哪怕明知道陳九有可能不會去冒險,更有可能會直接通知紅樓,可男人沒辦法,他這會兒完全沒有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隻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少年一人身上。


    趕路的過程中,陳九心境已然平複下來,怒火逐漸消失,重歸平靜。


    無非又是釣魚那一套,針對自己撒下一張大網。


    唯一值得推敲的是這個時間點,太過敏感,敏感到仁安鎮上但凡出現一點風吹草動,但凡出現一點紕漏,都會招來陳家的瘋狂打擊報複。


    對方是傻子麽?敢挑這種時候來招惹自己?


    還是說那些人已經到達不管不顧的地步,失心瘋般的非要玉石俱焚,不弄死自己不肯罷休。


    可在仁安鎮上,你們又能翻起什麽風浪?又能調集多少人手?


    這些問題陳九暫時還沒想到答案,但是那份錄音內容倒讓他稍稍放心幾分。


    他望著趙傳久,凝聲道:“你的想法、心思,我都懂,不必多解釋什麽,我馬上就趕過去營救他們。嗯……其實不管對方是誰、屬於哪個勢力,我從紅樓找幫手,都不可能會被他們知道,除非始作俑者就是我爺爺本人。但你放心,我不會這麽做,我會獨自前往。就像你不敢賭一樣,我同樣不敢。樹欲靜而風不止,這是我給小琉璃帶去的災厄,沒理由讓她來承擔風險。”


    趙傳久眼眶有些發紅,深深鞠躬帶著些許哭腔說道:“多謝。”


    麵前這位小少爺的分量究竟有多重?地位究竟有多尊崇?外人不得而知,男人心裏卻門清,倘若少年不死,未來一定會成為黎明大陸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倘若少年死了,陳家家主陳寸心與西北程開合不敢說,但以一人之力鎮壓東海千裏防線的陳落一定會發瘋,到時後果不堪設想。


    陳九本人知不知曉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當然知曉。


    趙傳久同樣做好了陳九置之不理、或者推給紅樓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答應的如此幹脆、果決,願意獨身去冒險,沒有分毫拖泥帶水。


    陳九這會兒沒時間去琢磨男人的複雜心境,接著說道:“可咱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準備,比如對方言而無信,比如對方狗急跳牆。”


    趙傳久抬起頭,麵色沉重道:“我知道。在這裏我有一個請求,假如事情真是到了無可挽迴的地步,你千萬要先保證好自己的安全,然後,找出幕後真兇,替小琉璃她們報仇!”


    陳九拍了拍他的肩膀,麵無表情道:“放心,我明白。”


    說著他凝視向南方,目光冰冷殺機凜冽道:“真若出現意外,事後我一定會追查到底,無論涉及至誰,哪怕姓陳,通通殺絕,替琉璃陪葬。”


    “嗯!”


    趙傳久重重點頭。


    ——


    南郊城市公園內,趙迪、小琉璃兄妹兩人在涼亭長椅上睡得香甜。


    平芝早已清醒過來。


    她滿臉倔強,此刻正盯著渾身包裹在長袍內的淩悅寧,怒斥道:“死了這條心吧!我才不會配合你演戲蒙騙九少爺!”


    麵容潛藏在黑色麵具內的淩悅寧用了變聲器,悠悠然道:“我雖然承諾過不會傷害你們一家三口,可這僅限於你老實配合的情況下。如果你寧死不配合,那我隻能……”


    說著,她將目光轉到正在熟睡的兩個孩子身上。


    語氣中的威脅意味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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