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曆史的長河中,有許多物種都曾經強大過,最後卻涅滅無蹤。人類想避免這個結局,隻能不斷的進化。”


    ——大陸簡史·批注版。


    李安之小時候對錢,其實是有概念的,但後來家中遭遇變故,幾位摯親死得幹幹淨淨,他自己也被迫逃入深山中避難。


    自此,他對錢就沒有概念了。


    動物、野果、山泉水、寬大樹葉,躲藏在深山裏的那幾年,野人什麽樣,李安之就什麽樣。


    後來出山現身仁安城,也是自覺有了報仇的實力,親手血刃仇人。


    接下來,被紅樓暗衛抓住,投進地下城牢籠中,包吃包住更沒有花錢的地方。


    “嗯……”


    陳九略微沉吟,想了想吩咐道:“陳某不在身邊,很多事沒人幫忙打理,暫且先委屈你一下吧。當年看你的檔案,裏麵寫的異能為‘追蹤’?詳細說說看。”


    李安之點點頭,說道:“一種跟您心覺類似的能力,可以感知到一切異常的波動,包括但不限於強大的生命體、帶有主觀意誌的情緒等,進而會永遠記住這種‘異常’,天涯海角都能追尋到,沒有距離限製。當然,還有一些簡單的印跡追蹤,比如氣味、氣息、聲音等等,都可以。”


    無視距離的限製麽?


    陳九有些驚訝,說道:“痛打落水狗的追擊神技,不錯,你應該就是憑借這個能力、順著我的氣息找到這邊的吧。”


    “嗯。”


    “那就好辦了,你現在立刻動身返迴陳家,去紅樓申請一些通訊、武器裝備,再讓他們批點經費,就說是我的意思。完了之後,先給各家打電話,約時間我去拜訪,接著來鎮上找我,結賬。”


    李安之嗯了聲,撓撓頭不解道:“您在仁安城內,還需要用到錢這種東西麽。”


    陳九敲了下他腦袋,笑罵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地下城中待了四年,跟外界社會有些脫節,想著出來轉轉聞聞人味兒。你倒好,暗衛裏混了幾年,直接就與世隔絕,不食人間煙火了啊。拋開身份不談,咱們本質上都是人嘛。既然是人,生活在社會中,就得按照人間的規則來。”


    李安之想起某些事情,認真問道:“如果是萬不得已呢。”


    陳九明白他意下所指,望著他平靜道:“那就放手大膽去做。規則再大,大不過良心。出事情,我擔著。”


    李安之有些開心,微笑道:“安之明白了,那先走一步,等會來找您。”


    陳九給他畫出的框架,正合心意。


    行走人間,自然要遵守人間的規則。


    可真到萬不得已之時,規則能大過良心?


    ——


    ——


    上次在仁安鎮上晃蕩,還是新曆488年,也就是四年前。


    那時候陳九剛從西海秘境出來,返迴陸地,於陳家大宅中見了一遭人,接著送父親陳落走時,親手遞出一記手刀。


    後來,在陳沉、陳某一明一暗的保護下,遊曆仁安城,至落陽鎮時出現變故,被陳寸心算計了一道。


    陳曦、陳流兒、祝國安、王遵新、賽車協會、申屠家的人、幾個蠢貨二代、趙傳久、用槍的殺手、天人梅縷……


    各種妖魔鬼怪層出不窮。


    也正是由於這次的意外,讓陳九恍然驚覺,自己沒時間再浪費了。


    十二歲放在舊時代中,當然還算是孩子,最天真爛漫的年紀。


    可放在當下,比如陳寸心那種怪胎,小小年紀早已雙手沾滿血腥。


    而黎明大陸上,凡是功成名就者,基本都是陳寸心這種怪胎。


    甘於平凡者,在陸地上沒有任何話語權。


    ——


    時隔四年,陳九再次迴到仁安鎮中心的繁華商圈中,並沒有太多觸景生情的念頭,他對這裏本身就沒什麽歸屬感。


    就是這會兒有些猶豫該買點什麽東西。


    老大陳起、老二陳曦、老三陳臥,還有兩個姑姑,這些人肯定是要親自登門拜訪的,東西貴賤不論,但得是自己親手挑選,不能敷衍了事,否則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忽然,他心頭一跳,莫名想起個人。


    命硬的趙傳久,被注射兩種不同基因都能活下來,當年他捅完自己一刀後,據說就被陳寸心派人救走,不知是落戶在仁安城,還是選擇離開就此隱居?


    嗯……按照老頭子那性格,大概率是不願意放手這麽個人才的。


    思緒流轉間,陳九看到一個熟悉身影,就在不遠處一家服裝店門口,側身對著自己,點燃香煙吞雲吐霧。


    少年愣了愣,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笑容。


    王八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竟然能在這裏偶遇你。當年那入腹一刀,老子可還記著呢,今天高低得揍你一頓狠的。


    他緩步靠近,在男人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


    趙傳久疑惑轉頭,以為是遇見了熟人。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麵容俊美的少年郎,嘴角掛著淡淡笑意,黑發黑瞳劍眉星目,眼神清澈明亮,深處透著抹玩味,來迴打量自己。


    好吧,的確是‘熟人’,當年被自己捅了一刀的熟人。


    他對與陳九的碰麵早有預料,畢竟一個是在陳家地位崇高的幼孫,一個是在仁安城內討生活,經常出入城主府,怎麽可能避得開?隻是沒料到,會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場合下見到。


    在城主府、或者陳家大宅裏碰麵多好?自己還有時間準備準備,到時候給小少爺來個伸手不打笑臉人,哪怕真打起來,府裏也有個能拉架的不是?


    現在可好,完犢子。


    他從來沒幻想過陳九能大人不記小人過,直接把這事兒揭過去。


    哪怕自己是被逼無奈,哪怕背後是陳寸心在做局,可那深入少年腹中的匕首、最後一刻想要廢了他的心,總做不得假。


    憑心而論,趙傳久自問與陳九倒轉個位置,自己會不會放過他?


    肯定不會。


    打死不至於,但半死跑不掉。


    趙傳久嘴角直抽,下意識望了眼服裝店內,伸手掐掉嘴裏的香煙,有些尷尬。


    他在等陳九先說話,但少年完全沒反應,就那麽笑眯眯的看著他。


    隔了會,趙傳久率先敗下陣來,訕訕一笑道:“九少爺,您……您好啊?嗯……嗯,您,您又長高了。”


    他實在是沒話聊,磕磕絆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陳九笑的越發開心,趙傳久卻越發難受,渾身上下都刺撓。


    少年打趣道:“這跟您當年的人設不太相符呀。當年您剛出場時,多麽的意氣風發,多麽的胸有成竹,多麽的……”


    他揉了揉自己肚子,語氣逐漸變冷:“多麽的心狠手辣。”


    趙傳久右眼皮跳了跳,慌忙擺手解釋道:“您聽我說,當年那個事兒吧,另有隱情……”


    陳九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明白,我爺爺在做妖嘛。也正是因為如此,你現在還能站著和我聊天。”


    說著,他撓了撓頭,有些苦惱道:“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老頭子,總喜歡唏噓感歎時間的流逝。而且,也越發相信因果報應,命中注定。”


    陳九輕眯起眼,臉上笑容消失不見。


    “一看見你,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痛。所以,跟我走一趟吧。”


    趙傳久滿臉苦笑,再次望了眼屋內,語氣軟下來,低聲哀求道:“能等明天不?我自己去負荊請罪。”


    陳九絲毫不給麵子,直接道:“擇日不如撞日。”


    趙傳久麵色瞬間蒼白,愁容慘淡。


    果然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們這些狗玩意,就逮著我一個人欺負是吧!


    就在這時,有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忽然走了出來,姿容平平,懷裏抱著個女娃娃,身邊跟著個男孩,看著比陳九稍小一些。


    婦人邊走邊說,表情有些不滿。


    “我說趙傳久,你躲在外麵幹嘛呢?又抽煙?早晚抽死你得了!你說說你,好不容易陪咱們娘三兒出來逛個街,不是抽煙就是去上廁所,咋事兒這麽多呢?你要不願意逛,滾迴單位上班去。”


    趙傳久眉頭緊鎖,先是看了眼麵無表情的陳九,又轉望向妻子,用眼神示意。


    你這死老娘們,可快閉嘴吧!現在是囉嗦廢話的時候麽?趕緊帶著孩子迴家!


    婦人很明顯誤會了趙傳久的意思,更加生氣了,怒氣衝衝道:“瞪我?你還敢瞪我?!趙傳久!你要上天啊?!”


    氣勢十足,兇的男人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哈哈。”


    陳九沒忍住笑出聲來,緊接在趙傳久驚訝的目光中迎了上去,樂不可支道:“嫂子,您誤會趙大哥了,我今天出門逛街,正好碰見趙大哥,寒暄幾句。”


    “啊?”


    婦人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著又瞪了眼自家男人。


    碰見朋友不知道給我介紹一下?害我一不小心又當了迴潑婦!混蛋!


    哎。


    趙傳久心下歎息,總覺得事情在朝一個詭異的方向上發展,但也很感激陳九不計前嫌的解圍,更沒有當眾讓自己難堪。


    他是真怕陳九不管不顧,當著妻子孩子的麵,把自己暴打一頓。


    權勢滔天的二代,趙傳久見過很多,深知他們有多無法無天,更別提是陳九這種尊崇身份,哪怕他當街殺了自己,迴頭拍拍屁股就走了,誰敢來找他麻煩?


    趙傳久定了定心神,甩去那些雜亂的念頭,指向陳九介紹道:“陳,九。”


    陳。


    這個字咬的格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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