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中心三樓,《我問你答》欄目的主持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那名極富專業精神,卻不知不覺又被自己的專業判斷所誤的女記者,付昕雅。


    今天的她同樣漂亮,披著一頭知性的長卷發,略施淡妝,職業裝包裹下的飽滿身體盡顯女人味,尤其那道事業線,神秘莫測。


    女人之間的戰爭很玄妙,通常開始的無聲無息,恐怕沒有哪個女人會真心覺得誰比自己哪哪都強。縱然是今天的采訪對象,自己將親手把她送上舞台中央,這位女主持人依然覺得至少在成熟和有韻味上,蘇靜璿是絕對不及她的。


    如果還不行,那還有手中的提綱,以及提綱最下方臨時添加的問題。


    ......


    “別緊張,你可是指揮過我的人,整個加蓬機甲營都不用放在眼裏。”


    上台之前,雲慕笑著開了個玩笑。


    蘇靜璿認真點點頭,平靜走上台,按照座位安排優雅的坐到嘉賓席中間,靠近主持人的位置還有一名國防部的新聞聯絡官,另一邊則是一位知名的軍事評論員。


    演播廳不大,所有工作人員加上觀眾也就300來人,雲慕和上校則混在觀眾席裏,某種角度看確實和從崖畔看加蓬營地有些相像。


    想起通過望遠鏡的觀察,遙控指揮這個家夥在加蓬營地周邊襲擾、捕殺、逃跑,尤其“挺胸”狂奔的風情,蘇靜璿難掩一股笑意,再看向那名有些印象的漂亮女主持人,就如同看待加蓬指揮官,前進星上要的是人命,而現在不過是想從她身上獲得些信息,確實沒有緊張的必要。


    感受到蘇靜璿的目光,付昕雅微笑迴應,用專業的笑容掩蓋了眼底的清冷,心中除了羨慕、嫉妒之外又多出一些不該有的情緒。


    本以她為中心的演播廳在蘇靜璿進來之後,不論是現場攝像還是台下觀眾,都將關注點從她身上挪開了。


    而那幾個為了她爭風吃醋,每次訪談節目都必然到場的“普通觀眾”,甚至連一個願意借著機會贏得她好感,而故作“專一”的都沒有。


    剛才還信心滿滿的她這才知道,成熟與風韻在年輕靚麗的麵前,什麽都不是,因為這是她迴不去的青春,而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對方可以塑造的將來。


    導演提示5分鍾直播倒計時,付昕雅笑著走過來,和三位嘉賓作最後的交代。


    “蘇靜璿少尉,緊張麽?放輕鬆,隻是一次簡單的訪談,我相信我們能配合好。”


    “謝謝關心,我不緊張。”蘇靜璿淡然道。


    “昕雅,可不許欺負蘇靜璿少尉哦!”身邊經常打交道的國防部新聞聯絡官笑著開了一句玩笑,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忐忑著說,“今天會按提綱來吧?”


    “瞧瞧你們這群男人,愛護還來不及呢!嗬嗬嗬。”


    付昕雅嬌笑著拍了拍蘇靜璿交疊在身前的手背,迴轉身,利落地坐迴了主持席位,整了整衣領調整好耳麥隨之倒數:“三......二......一,開始!”


    ......


    “各位觀眾大家好,歡迎來到每周一期的《我問你答》欄目,我是你們求真路上永遠的夥伴,付昕雅。”


    “相信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被發生在我國北部邊陲的一場戰事牽動著心弦,在這場莫名的衝突中,共和國英勇的衛國戰士用他們的鮮血和生命,勇敢的扞衛了國家主權以及領土的完整......”


    “......在這支部隊當中,有五名特殊的戰士,那就是來自第一軍事學院的戰場實踐小組,為了盡早成為一名合格的共和國軍人,他們不顧危險,放下學生的青澀與安逸,毅然投身真實的戰場,在這裏,我們先向這支可敬的小分隊,以及在前進星英勇奮戰的所有共和國軍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在付昕雅富有感染力的語言感召下,整個演播廳都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雲慕和許耀陽上校也跟著鼓掌,看到這樣的場麵,雲慕對台上那位激情澎湃的女主持人,難免生出了一絲歉意。


    “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這支小隊最為引人矚目的一名成員,那就是第一軍院機動係的蘇靜璿,當然,現在她已經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共和國少尉!”


    蘇靜璿聞言起身敬禮,五指齊眉,聚光燈下端莊、颯爽,更有一股戰場歸來的淩冽感覺,而在這肅然之中忽地一道燦爛笑容,被觀眾席後的攝影師準確捕捉到,人人心頭如同能聽到吱呀輕響,心門漸開一道陽光照了進來。


    雖然在不少媒體的報道中,蘇靜璿的形象已經廣為人知,但實際所能拿到的照片也隻是幾年前高中階段為數不多的幾張證件照,還未徹底褪去稚嫩紮著馬尾的她,哪裏能和現在的明麗動人相比。


    導播果斷迴切鏡頭,將這一幕傳遍共和國每一個角落,而《我問你答》的收視率也在不知不覺中向著訪談類節目的記錄衝去。


    雲慕安靜坐在台下,已經感到深深的壓力,來自周圍人屏住唿吸不要命似的壓力,他也是觀眾席中唯一板著臉,迎著笑容卻鼓起腮幫子的人。


    付昕雅捏著提問卡雙手優雅緊貼小腹,靜待掌聲漸歇這才微笑著繼續介紹:“另外,我們還請到了國防部新聞聯絡處副處長蔣希文上校,著名軍事專家歐宇豪先生。”


    按照計劃,訪談正式開始。


    ......


    戰備星、總參、國防部,一係列在這場戰事中備受質疑的相關問題,都由國防部那位新聞聯絡副處長一力包辦。


    而那名軍事專家從專業的角度突出了戰場環境、士兵素質、戰鬥信念,有意的模糊了雙方的兵力對比,並配合國防部定性的勝利原因進行分析,誇張的戰損、高傷亡率下的戰鬥力損失、士兵心理承受極限等等。


    蘇靜璿隻需在此基礎上將機步連英勇的事跡娓娓道來,這本就是事實,不用作任何誇張或是加工,都足以震撼人心。更是在說到一名外號“老貓”,真名叫羅廷懋的老兵時,忍不住潸然淚下。


    紅顏淚是英雄膽,此時最先收到直播信號的首都星圈,無數的光幕前,數不清的人都為之動容,心中充斥著不甘與憤怒,雲慕似乎也迴到了戰火紛飛的前進星。


    “多少人就這麽沒了,徹底從這世間消失了,連曾經來過的痕跡可能都沒有留下。”


    雲慕想起了老元帥的話,有些傷感,他不知道“老貓”、“老莫”的家人在不在看這個節目,或者他們還有沒有家人,親曆過真正的戰場才知道生命的可貴,可他們就是這麽舍得。


    一直以來,雲慕看待生死多少都受了常年混跡狩獵星的影響,動物弱肉強食的本質是為了生存,隻有人可以為了利益,但他實在不知道這場仗為什麽打起來,明明是共和國的領土卻有加蓬軍隊的存在,就算有爭議,在星域和平的大環境下公然挑起戰事為了什麽。


    難道就為了艾薇兒生日宴上蘇靜璿那一腳?現在可是真真正正死了一個兒子,不知道那位加蓬大使後不後悔,雲慕隻能想到這個理由,也為老兵們的犧牲覺得不值。


    一個小時的欄目時間就在這樣的感動與懷念中慢慢流逝,不為人注意,隻是沒人知道在演播廳一側的導播室,負責本場訪談的導演已經急得滿頭大汗。


    當然還有最應該掌控好時間,卻有意無意將進度提前了10分鍾,最專業的女主持人付昕雅,對於耳麥中導播的提醒置若罔聞,她的眼中隻有淒然的蘇靜璿,還有全場那些可笑的男人。


    付昕雅不易察覺地勾了勾一側嘴角,平靜地說:“蘇靜璿少尉,我能再問一個問題麽?”


    那名叫蔣希文的副處長首先意識到這不是提綱內的環節,此時本應該由他做一個總結性的陳述,以他對付昕雅的了解,這是十分反常,又十分正常的,於是微微皺眉卻笑著說:“我看蘇靜璿少尉情緒還沒恢複,還是不要勉強了吧!”


    付昕雅沒有理會,隻淡淡看著蘇靜璿輕拭眼淚,那種哀傷她曾經也有過,隻是沒人懂得珍惜。


    “沒事,我可以迴答。”


    盡管從開始到現在,兩人確實配合的很好,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蘇靜璿知道並沒有結束,她內心也不想以這樣柔弱的方式結束。


    蘇靜璿不知道有人曾經想用溫柔被這世界善待,而她隻願意把這溫柔給一個人。


    “剛才三位都說到了前進星戰況的慘烈,那作為初上戰場的五人小組......我想問蘇少尉,你們是怎麽保證自己全部安全的,機步連是不是有全力保證你們安全的命令,比如剛才那位叫羅......”


    付昕雅拉長聲音,思怔一下才繼續道:“......叫‘老貓’的士兵,這其中你父親有沒有扮演什麽特別的角色!”


    這是直播,從這檔欄目開播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出現過掐斷信號的情況,後台的導播在發覺進度超出計劃之後就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此時他顫抖著聲音,一口一個姑奶奶的嘀咕,卻始終不敢叫停。


    他口中的姑奶奶能將節目辦成針砭時弊的訪談節目,背後自然有人支持,有些話題做的矛盾激烈些沒有壞處,可今天坐在台上的可是國防部,而她針對的可是一名戰區司令的女兒,導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結束之後馬上寫一份辭職報告,他隻知道正反都是個死。


    廳裏像是一下生出一股寒意,雲慕微微眯起眼,看向那名叫付昕雅的女主持人,剛才多出那點歉意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不知道她是故意不記得“老貓”的名字,還是真不記得,雲慕覺得都不應該。而她看向蘇靜璿,臉上閃過的一絲輕佻,仿佛在問的是某位明星,你的成功有沒有幹爹的幫忙。


    如果是一檔娛樂訪談,這或許是製造話題的好機會,但蘇靜璿不是娛樂明星,付昕雅也不是一般的主持人,國家新聞中心更不是普通的地方媒體。


    蘇靜璿攥著手中打濕的紙巾,泛紅的眼睛冷冷盯著付昕雅,她不知道這個一直表現的專業、睿智的女人為什麽這麽做,但這是一場戰鬥,是屬於她的戰鬥。


    問題的關鍵是這樣的命令確實有,蘇靜璿無法否認,但她不能說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危險,更不能說其實是機步連主動把他們帶進了危險之中。


    蘇靜璿可以安靜到人畜無害,也可以對圍繞她的議論淡然處之,但前進星上和機步連的短短相處,老兵們的慷慨犧牲如果被這樣蒙上一層灰塵,她也會憤怒。


    看著這個可笑的女人,蘇靜璿怒極反笑:“嗬嗬,你根本關心的不是有沒有這個命令,而隻是關心我的父親是不是從中以權謀私了對不對?”


    付昕雅微不可察的眼角一跳,有些話可以問,但目的卻不能明說。


    有沒有這個命令確實不重要,就算蘇靜璿承認有這道命令,其實細想起來一群學生兵,第一次上戰場誰都會要求照顧一下,但圍繞在她身上的光環也多少會弱上很多。


    而付昕雅要的隻是這位天之驕女的否定迴答,這樣她就能將從特殊渠道了解到的機步連最初的命令拿出來,讓台下甚至全共和國的男人都看看,你們眼中完美的女神,不過是個拖累老兵犧牲的累贅,前麵所有的傷心、感動會顯得無比可笑。


    不論承認或是否認,把這道命令牽扯上一位戰區司令更是合情合理,隻看南、北兩個戰區之後的大動作就有無窮的話題可說可做。


    隻是不等付昕雅有任何表示,蘇靜璿微昂著頭,帽簷下漂亮的眼睛變得細長,用一種藐視的眼神看著她繼續道:“那這位付昕雅小姐,我也想問問,如果把你扔到一個連對上一個加蓬機步營的戰場,你的父親願意麽?縱然整個連隻為了你一個。”


    付昕雅麵色一呆,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理出頭緒的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她隻知道盡量讓自己不要顯得慌張,優雅這樣美好的形容詞暫時都拋在腦後,她更不想讓人看出她的愚蠢。


    你問我的問題,我同樣換個方式問你,迴答願意,那我的父親不過做了和你父親一樣的選擇,如果迴答不願意,那你還和我聊什麽。


    蘇靜璿的反擊像她踢向北原隼的驚鴻一腳那般迅疾、致命。


    平靜的觀眾席上首先響起一道掌聲,來自一名上校軍人,接著是一名少尉,然後是一片,直至蔓延到全場,許耀陽和雲慕雖然不能上台,也不能隨意打亂直播的進程,但他們依然用這樣的方式給予台上的蘇靜璿以支持。


    蘇靜璿高傲的轉過臉,看向台下兩名軍官,尤其那個豎起大拇指的年輕少尉,自信的笑容如同一名將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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