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準備好了麽?”


    “廢話,早就等不及了。”


    北原看著兩波衝鋒都沒有穩穩占領哪怕一道防線,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不過再上兩個梯隊應該是問題不大了,接通頻道對毫無禮貌可言的詹姆斯道:“去吧,跟著四梯隊一起。”


    勝券在握的北原從座艙下來,副官早已經鋪好一塊場地,矮桌上放著考究的茶具,談笑間對手灰飛煙滅的感覺是在冰冷的機甲裏體會不到的,這也是他學自帝國元帥的特殊癖好,是他的目標。


    北原端著杯,溫熱在這個小星球延續不了多久,就像他此時看待陣地前麵那個不斷射擊,猶如小醜一樣的黑色身影越來越冷:“廢物就是廢物,連個女學生都不如。”


    以為至少能像昨天一樣牽製住對方狙擊手,結果除了沒頭蒼蠅一樣對著固定戰位開槍,之後再沒有任何作用,平坦的交火區依舊是他手下的帝國士兵最為膽寒的阿鼻地獄,隻能拿命去填。


    這一仗的履曆已經不可能漂亮,但龍炎軍人的悍不畏死再次讓北原鷹怒不可遏,三、四梯隊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依舊被死死擋在兩道防線之間。更可惡的是對方的狙擊手在如此近距離的白刃格鬥中,依舊遊刃有餘的槍槍斃命,絲毫不受自己人的影響。


    北原手中的茶杯應聲摔碎:“給我再上兩個梯隊,再上,都是島田這個廢物,廢物!”目露猙獰的他就像個失去理智的賭徒,彈盡糧絕之前腦袋裏隻有殊死一搏這一條路。


    實在是底子厚博得起啊,另一邊是決計博不動了,但誰也不會想到一個真正的賭徒此刻已經上了桌麵,隱沒在加蓬機甲列陣一側的土黃背景之中。


    剛又出去了兩個梯隊令雲慕心中一喜,說明陣地還在,但隨即意識到他不能再等。凹字型的陣列當中,隱隱就是那個“摔杯為號”的裝逼男人,雙腿驟然發力,“戰卒”像一枚出膛的炮彈帶起黃色煙塵,直直射了出去。


    “裝逼,我是你祖宗。”


    沒有人會在意陣列的側麵,就像沒人會覺得今天拿不下陣地一樣。隻是某位走神的“雷切”機師有意無意掃了眼荒涼枯燥的側翼,滿眼的蒼黃一如既往,看時間久了會有些失焦,不過......剛才似乎有些不一樣,好像是不是有塊土坷垃在奔跑?機師猶豫著轉頭再看,是的,眼底某個枯黃色塊在動,沒錯,是一台機甲,胸很大的機甲,還有刀,凜冽的短刀。


    “敵襲......”


    “啊!”


    機師隻來得及叫出聲三個字,雲慕一刀輕柔捅進座艙,裹挾著奔行的沛然巨力將並肩的兩台“雷切”機甲一起撞倒。在所有加蓬人的錯愕中憤然發力,“戰卒”握刀的手硬生生碾透兩副座艙,血水混著擠出的人體組織流了一地。


    如此驚變再加上血腥的場麵,周圍幾十台“雷切”麵對孤零零的一台“戰卒”,竟是駭然後退,縱使是見慣慘烈白刃戰的加蓬帝國軍人都感覺手腳冰涼。


    單膝跪地的“戰卒”抬起頭,一字型的眼睛直視陣列核心處被嚇得瞬間呆立不動的北原鷹,好像在說不是想要老子的命麽?送貨上門要還是不要?


    雲慕心中冷笑,一手抵住已經死透的“雷切”,迅速拔出另一條穿透兩副駕駛艙的機械臂,鮮血淋漓。


    “擋住他,快給我擋住他。”


    北原有些歇斯底裏,叫嚷著匆忙奔向自己的機甲“菊一”。這款帝國的名機甲是家族給他保命的,能到這個位置本身也是名不錯的機師,此刻隻有那裏最安全,他終於清醒的認識到他隻是個小小的佐官而不是元帥,沒有那麽大的腦袋就不該戴那麽大的帽子。


    反應過來的帝國戰士慌亂中開始拱衛主官,他們很清楚這樣的偷襲,這部孤勇的龍炎機甲目標隻有一個,而如此巨大優勢下要是主官被殺,等待他們的不止是軍事法庭的審判,更是主官家族的憤怒。十幾台“雷切”迅速隔斷了雲慕的視線,但雲慕的眼裏隻有“菊一”,就像打架一樣,縱然圍上來的人再多,能動上手的也就那麽幾個,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擺脫糾纏。


    半蹲著的“戰卒”以加蓬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啟動向前,兩台“雷切”手握長刀劈頭就砍,帶著對某種恐懼孤注一擲的揮刀。雲慕眼裏,這樣根腳已失的一擊,連阻擋的必要都沒有,“戰卒”低頭滑步,輕易大角度側身避過,一個折線又返迴他們身後留出的空位直衝內圈,無人可擋。兩百多台加蓬機甲就這樣怔怔看著,看著主官和龍炎機甲之間唯一的屏障,副官那身血肉之軀。


    “給我擋住,擋住。”


    剛坐進機甲的北原還需要一點點時間,一點點“菊一”啟動的時間,他想他的副官可以給他爭取,一個自己家族的邊緣人物,對他唯命是從的人肯定可以,哪怕是變成一堆碎肉能讓這台龍炎機甲多費一腳也好。


    副官確實聽話,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7米多高土黃色塗裝的“戰卒”兩腿一岔,繞過他風一樣掠過,再後來就是身後傳來“鏘”的一聲脆響。


    副官幹澀的喉嚨咽下一絲苦澀,和200多台“雷切”一樣,默默轉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被合金刀直抵後心死不瞑目的北原,一個營的主官機甲還沒有啟動就被紮死在座艙,連一句像樣的遺言都沒有留下,如果“給我擋住,擋住”算遺言的話。


    雲慕抽出刀,在兩百人的錯愕、驚慌和恐懼中,拔腿就跑,加蓬人也從來沒見過哪個胸部這麽飽滿的能跑那麽快,好像胸口還別著枚胸針,看著應該是根炮管。


    追,是加蓬人現在唯一要做的事。


    ......


    陣地上的惡鬥還在繼續,機步連的三條防線實際已經並不存在,整個陣地就是處格鬥場,隻分生死,也分勝負。


    詹姆斯隨著第三、四梯隊剛撞進防線,機甲明顯的蘭斯風格和兇悍作風讓劉沐風惡意驟起,而後麵的周繼和蘇靜璿也發現了這台機甲的特殊。


    周繼再也按耐不住:“隊長,蘭斯那個交給我!”


    “你要比他更狠!”


    劉沐風沒有阻止,也無暇阻止,隻是大吼這一句。今天加蓬人的目標就是徹底消滅他們,戰備星杳無音訊,這幾個學生又能跑到哪去,而那個怎麽能贏的玩笑話,說過之後就再沒有在他腦中閃現過一次。


    隨著周繼和蘇靜璿兩人的參戰,機步連所有可以近身戰鬥的力量毫無保留,山窮水盡。


    詹姆斯也發現了直直向他而來的機甲,表麵明顯沒經曆太多戰火,心裏多少有了點數,獰笑著操控機甲也衝了上去。詹姆斯動作狠辣,而壓抑複仇情緒的周繼也似有蛻變,兩人招招要害,兇險不輸陣地上任何人。


    蘇靜璿則陷入的是一場混戰,近兩百台機甲在並不寬闊的陣地上互相廝殺,容不下一絲憐憫,她心中唯有一個信念:我要等他迴來!


    此時的範小蕾隻能脫離陣地,近身能力的缺失在這樣的血腥戰場毫無生機,而且加蓬機甲首要的目標也是尋找她這名神秘狙擊手,必欲殺之,小姑娘的處境危在旦夕。


    ......


    胯下留人死裏逃生的副官作為現場新的最高指揮官,必須為主官的死給出交代,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這個廢物終於死了......死了,我現在才是最高指揮官,所有人都得聽我的!隻要殺了他,然後拿下前進星!”


    副官目送絕塵而去的土黃背影,一眼都沒有再看滴血的“菊一”,忍住心頭激動轉身上了機甲,發出他的第一道命令:“所有人,追上去殺了他!”


    已經混亂不堪的“雷切”這才齊齊麵向一個方向全員出動,蜂擁著朝已經跑出去老遠的“戰卒”追去,將它往陣地方向逼,200:1,加蓬人不相信還會有奇跡。


    加蓬陣地上一處塹壕,島田天還沒亮就到了他的戰位做著準備,當知道對麵隻是個學生,如果今天不能殺了對方,長久以來的自負和道心追求將被擊的粉碎。開戰伊始他就盡數摧毀了對方的固定狙擊點,但現在瞄具裏的“長弓”根本沒興趣和他纏鬥,每次隻一探頭就會隱沒後出現在其他位置放上一槍,盡最大可能殺傷戰鬥機甲。雖然準度與效率被大大壓製,但四個梯隊的機甲衝鋒,他細數著仍舊在抵達龍炎防線前就倒下了近40台,差不多一個人就消滅了一個梯隊的帝國軍人。而他就像個小醜一樣,疲於搜索瞄具裏一閃而逝的“長弓”,然後瞄準對麵象征性開上一槍,以證明自己還在履行職責。


    此時龍炎陣地上一片混亂廝殺,再也看不到狙擊槍的閃光,那個學生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就是退出了白刃戰場,總之他失去了尷尬射擊的目標。黝黑的機甲端著黝黑的槍,孤零零枯坐在掩體裏背對前線,每個越過戰壕衝向龍炎陣地的“雷切”,似乎冰冷麵具下都咧著和北原鷹一樣嘲諷的嘴臉,這是出身“那須社”的島田無法接受的恥辱,想起北原擦拭的那把懷劍,他還沒有資格。


    “那須社”,源自古老世代的名射手姓氏,帝國專職培養頂級狙擊手的神秘組織,冰冷殘酷的選拔與訓練,苦修式的意誌打磨,為的就是培養成為帝國戰場的一把軍刺,帶著血槽令人生畏。“去戰場磨礪五年,你將成為第二個我”,這是他的老師也是偶像,尊稱神之目的佐藤一郎少將曾經勉勵他的話,而現在他甚至一秒都不想在這個戰場多待,覺得死在對麵槍下也比成為笑柄強。


    不遠處隆隆的地麵震動聲越來越強烈,應該是最後的衝鋒了吧,如果自己能表現的好一點或許就不會需要,島田抬起頭向著遠方,靜靜等待北原到來踐踏自己的驕傲才覺得痛快。


    然而最先進入他眼簾的是高速移動的土黃色塊,是熟悉的龍炎機甲塗裝。


    雲慕身後一張大網正將他罩住,不過以加蓬人的速度,完全追不上逃命的“戰卒”。兩百多台“雷切”機甲在副官的指揮下有的堵有的追,離子槍的沉鳴伴著爆炸不斷在他身後轟響,而他的視線一直搜尋的是加蓬陣地上手持狙擊槍的身影。這也是為什麽殺了主官他不往側麵跑,偏偏奔著陣地方向來的原因,當然他更希望這位主官足夠重要,重要到加蓬人寧可放棄陣地爭奪也要先殺了他。


    很巧,加蓬陣地現在沒有多少留守的機甲,黃色塹壕裏模糊出現一台通體純黑色身影,雲慕眼神森冷咧嘴一笑。


    或許是出於狙擊手天生的敏感,島田還是看出了這台不知怎麽就出現在陣地背後的怪異機甲,某台前夜驅趕行動中的漏網之魚目標應該就是自己。在上百台圍追的“雷切”眾目睽睽之下,這會是他今天唯一的戰果麽?島田想到這個帶著侮辱性質的可能性平平端起槍,紅著眼睛嘶吼:“去死吧。”


    “嘭”


    一聲悶響之後並沒有什麽火花四濺,漫天的隻是黃土,他感覺又在被命運戲弄,完全不敢相信瞄具裏的畫麵。直直朝他衝過來的機甲挺著“豐胸”,幾乎在他開槍的同時幽靈一般脫離了標線消失在觀瞄鏡頭中,隻剩離子彈在背後炸響。


    島田眼角抽搐扭曲著臉,覺得今天的人生已經夠苦了,狙擊任務沒有完成難道連最後一絲絲臉麵都沒人肯給?執念讓他緊咬著牙固執的開槍,然而眼神卻越來越迷茫。


    1200米......1000米......800米......和加蓬狙擊手的距離迅速縮短,雲慕額頭沁出汗水精神高度集中,細微分辨著複雜戰場上離子彈出膛時在他腦海形成的特殊意識擾動。真實的戰場真實的狙擊,可不是和“長弓”在模擬艙裏切磋,死了還能重來,雖然還不足以判斷出精準的彈道,但隻要那種猶如針紮的感覺一出現下意識大幅度變向,應該就沒有問題。


    天地萬籟與我無聲,唯心念一人,直到終於看清黑色機甲和它手中端著的長槍,座艙裏雲慕冷笑一聲:“哼,你完了!”


    瞬間再加速,“戰卒”形如鬼魅帶著刺目寒光。


    “鏘!”


    這是島田看到人間最後的畫麵,聽到人間最後的聲音,他麻木端著長狙無動於衷。盡情笑話吧,十幾年殉道式的學習、磨礪,立誌成為帝國最鋒利的軍刺,沒有死在榮耀的狙擊戰場而死在一柄帶血的合金刀下,島田努力自嘲地咧開嘴,鮮血噴湧而出死不瞑目。


    還遠遠吊在“戰卒”身後的加蓬軍人此時並不清楚陣地上發生了什麽,命令就是命令,誰都想成為那個為主官複仇的幸運兒,隻是幾聲狙擊槍響之後大概都覺得肯定被島田那家夥走了狗屎運,追擊的速度竟然有些放慢了下來。


    已經看不到“戰卒”身影的副官發出了他的第二道命令:“進攻部隊全速迴撤,圍堵一台龍炎機甲!”


    此時擊殺了島田的雲慕並沒有馬上逃離,而是望著機步連陣地的方向,有些挑釁的等著追擊的加蓬人到來,慢慢露出絲微笑,堅持住了麽?一定等我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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