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歌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元驚烈臉上,看見了不知所措的心虛感。


    她拆開了信件,元驚烈想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


    在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上的內容後,昭歌目光呆滯。


    她迅速看了一眼周遭,確定沒有宮女太監進來,這才壓低聲音,“你一向謹慎,難道不知在大褚,你這封信上的內容,足以叫你人頭落地?”


    這封信,竟然是和昔年因叛國而誅九族的景家有關。而且,看字裏行間,似乎是在替景氏翻案,去查什麽。


    這樣的東西,若落在別人手裏,那就全完了。


    元驚烈也是因為她來了,才沒機會立刻燒掉那封信。


    “昭昭,你聽我說。”他臉上略過窘迫,似在掙紮,“我一時不知如何跟你解釋,此事實在複雜……”


    這時,外頭的窗子映著宮女端著洗臉水走來的影子。


    “等會兒再說。”昭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宮女將洗臉水放在殿中,對她姓禮:“姑娘,您要的水準備好了。”


    “嗯,下去吧,我和侯爺要休息了,今夜你們都不必再過來了。”昭歌自然地說道。


    她渾然不覺自己這話引起了歧義。


    小宮女眼底曖昧,偷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子,轉身走了。


    昭歌繼而將房中的燭火吹滅,拉著元驚烈走到了床邊。


    她把他按在床上,“快,躺下。”


    元驚烈:“……”


    他有點懵了,隨即才意識到,她是怕別人聽見。


    昭歌還把被子拉了過來,縮在被子裏,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床,“躺下呀。”


    “這可是你讓我躺的。”元驚烈壞笑,身子一歪。


    昭歌說他:“這個時候了你還有空耍嘴皮子。快老實交代,小點聲。”


    元驚烈臉上的笑淡了點,別過臉,躺在床上,兩隻手撐住頭。


    這件事,他其實還沒想好要不要和她說,畢竟,這的確是掉腦袋的事。


    但她既問了,他不說,倒像是在故意瞞她一樣。


    元驚烈歎了口氣,“你可還記得,那日宮變時,在竹樓照顧你的那個人?”


    “記得,龐威啊,怎麽了。”


    “這封信…就是他給我寫的。”元驚烈側過身,看著她,沉聲:“龐威他,是昔日景將軍身邊副將的後裔。”


    昭歌張大嘴巴。


    然而,驚訝的事情,卻遠不止。


    “這些年來,龐威一直在尋找景氏後裔。後來,他找到了我。”


    “你……”昭歌震驚,有個不可置信的想法誕生。


    卻見元驚烈,對著她點了點頭。


    “就是你想的那樣。”


    “!!!”


    昭歌徹底僵住了,她好半天都不曾反應過來,腦中隻覺得遭到了晴天霹靂。


    這樣天大的秘密,他卻願意就這樣告訴她。


    她欣慰,也震撼於,自己撿迴來的小乞丐不是乞丐,而是大褚開國功臣的後代。


    不,不是功臣,景氏早就因為謀反,被高宗屠殺殆盡。


    所以…他才自小淪為乞丐的嗎?


    昭歌想到這裏,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他的身世,竟然坎坷至此。


    “你們覺得景氏是冤枉的嗎?”


    元驚烈重重點頭:“所謂的謀反,不過就是欲加之罪。景將軍若真想謀反,怎會在謀反之前,甘願交出兵符?”


    昭歌並沒有反駁他,實際上,曾經翻閱過這件事記錄的她,也早就覺得此事不對。


    當年,大褚建立,作為功臣的景將軍,被高宗封為青州王。


    在打天下時,景將軍之功勞,遠勝於高宗本身。若不是景將軍一心為高宗效力,那皇位,真說不準最終落到誰手裏。


    故而,高宗忌憚功臣,收走了景將軍的兵權,並要求他將景家軍解散。


    沒過了多久,青州謀反。高宗派兵鎮壓,一個月內,將青州攻破,景將軍則自殺於房中。


    在景將軍死後,高宗株連了景氏九族。大褚之內,即便和景將軍無關的姓景的人,也因為害怕改了姓氏。


    偌大的國家,景姓自此斷絕。


    就如元驚烈所說的那樣,若景將軍真有不臣之心,他一開始,就不會老老實實把皇位讓給高宗。


    但是,帝王說了你謀反,那你就是謀反。


    昭歌歎了口氣,道:“即便如此,你平反的難度也很大。恐怕你一提出,群臣就該懷疑你想造反了。”


    元驚烈道:“我明白,但我既知曉身世,就不可能再讓景氏蒙受這等冤屈。”


    昭歌亦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她不想站著說話不腰疼,便握住他的手,“好,但既然要平反,務必把證據準備確鑿,不給旁人任何質疑反咬的機會。”


    “還有,你如今大權在握,但朝中想拉下你的人,也多的是,查找證據事一定小心。像今日這封信,得閱後即焚才是。”


    元驚烈反握住她,“我都知道,放心。”


    這夜,二人擁有了一個共同的,能威脅到二人生命的秘密。


    …


    在皇宮中小住了一段時間,很快到了元宵節。


    這日,很讓人意外的,太皇太後親自請了昭歌與元驚烈二人,到慈寧宮用晚膳。


    二人推辭不得,隻能前去。


    在飯桌上,昭歌第一次見到了幼帝。


    那孩子粉雕玉琢的,玉雪可愛。她隻是看了一眼,卻霎時頓住。


    眼前的小皇帝,竟和她夢中的宇文期孟常寧的兒子,長得一模一樣!


    可宇文非和宇文期,明明絲毫不像。


    她不相信世上有那麽巧的事,於是立刻迴憶起了前世——宇文非暴死後,潘氏住進了宮中。


    潘氏性子善妒刻薄,但實在美貌,宇文期動心無可厚非。


    但昭歌不知道,怎麽宇文非還沒死,他倆就搞在一起了嗎?


    昭歌神情有些僵硬了,“陛下看上去,長得十分快呢。”


    太皇太後含笑著看自己的重孫一眼,道:“是啊,這孩子能吃能睡的,自然長得快。早先因為是早產,八個多月便生了,哀家還擔心過他會體弱呢。”


    聽著這句話,昭歌又是頭皮一震。


    若說方才還不確定,那此番,她便肯定這小皇帝,是宇文期的了。


    什麽早產,潘氏分明是已足月了,所以隻好造成早產的樣子。


    這頓飯,昭歌吃的五味雜陳。


    那孩子長大後,會越來越像宇文期的。


    這南褚江山,兜兜轉轉,竟然還是落到了宇文期這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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