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乾坤殿前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殿中還燃著滿室的蠟燭,宇文練勤於政事,不到深夜是不肯休息的。


    昭歌氣喘籲籲地上前,那門口的太監看見她,不免一驚,便進去替她迴稟。


    可他前腳剛剛進去,昭歌便緊接著跟著進去了。


    “誒!昭歌姑娘……”


    “無礙。”天子發話,那太監不再多言,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昭歌後,很懂事地出去了。


    昭歌的到來,讓宇文練放下了折子,一雙單薄的眼睛看似溫和地看向她。


    “怎麽這麽晚來了。”


    昭歌麵無表情的跪在了他麵前。


    “陛下,求陛下放過如願。”她不是個傻子,聽得懂魏停風的暗示。


    魏停風的意思,是說因為她,如願才被人抓了。


    而整個大褚,能調得動魏停風抓人的,除了當朝天子還能有誰?


    宇文練目光玩味,輕笑了一聲,卻不承認:“朕不知你在說什麽,什麽如願,朕從沒見過這個女人。”


    蔥白的手指被她攥得泛紅,昭歌心中一震,忍住質問他的衝動,“您若真不知如願是誰,又怎會說出她是個女人。”


    “自然是猜測的,這名字總不像個男子。”


    “陛下當真還要和民女繞圈子?”昭歌聲音有些激動了,眼睛中也寫滿了疲憊,她實在太狼狽了。


    可是宇文期卻坐在龍椅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那麽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姿態從容。


    “昭歌,朕真的不知你在說什麽,朕每日都在乾坤殿處理政事,哪裏會見到你說的那個人?”


    “你若沒別的事,便起身退下吧,朕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昭歌咬了咬唇,卻沒有起身。


    這時,王允從外頭進來,如往常一般勸宇文練。


    “陛下,夜深了,休息吧。”


    “你每日都來說這麽一句話,也不嫌煩。”宇文練今日很好心情地跟他打趣。


    王允忙道:“奴才擔心您的身體,又豈會嫌煩?您瞧瞧,您今日眼下烏青又深了不少。”


    “你一個男人,倒是比女子還心細。”


    “陛下身邊要是有個可心的女子,奴才也不必如此心細了。”


    宇文練瞪了他一眼,“怎麽,你也來催朕納妃?”


    “奴才不敢,奴才隻是覺著禦前可以添個宮女來伺候您。”


    “宮女?”年輕的天子飽含深意的眼神,落在昭歌的身上,下一刻,卻又垂下眸,“就怕沒有心細的,倒是招來一幫別有心思的。”


    剛登基那時,乾坤殿還是有宮女的。


    可那為首的大宮女,卻懷著攀龍附鳳之心,在一日,蓄意勾引起了天子。


    宇文練從小眼高於頂,自然是瞧不上區區一個小宮女,當晚便不留麵子地將人趕走。


    隔日,更是將所有禦前伺候的宮女都打發到了別的宮院去。


    昭歌也知道這件事,而此時,她亦聽得懂他話中的深意。


    她當即磕頭,雙手觸及著冰涼的地麵。


    “若陛下不嫌棄,民女願留在陛下身邊伺候。”


    宇文練的唇角勾起得逞的弧度,卻偏偏故意問她:“當真?朕倒覺得,這可委屈了你啊。”


    “不委屈,能留在陛下身邊,是民女榮幸。”她閉了閉眼。


    “好,那從今日起,你便是乾坤殿的禦前宮女。王允,還不快帶昭歌下去,收拾一間她的住處。”


    像是故意戲弄她之後的滿足感,宇文練眼底閃爍著精光,終於鬆了口。


    昭歌怎會不知他是有意所為,隻是卻隻能叩謝皇恩:“奴婢謝過陛下。”


    …


    昭歌進宮一趟,成了乾坤殿宮女的消息,傳到了魏停風耳邊。


    沒過多久,元驚烈便找上了他。


    元驚烈見麵便怒氣衝衝地拽住了他的領子,“你最好告訴我這是怎麽迴事!阿姐怎麽就忽然進宮,還成了陛下身邊的宮女?”


    與他激動的態度相反的,魏停風極其平靜。


    “說什麽?侯爺,你如此聰明,會看不出陛下瞧上了你的阿姐?”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和陛下的算計?”元驚烈愕然,忽地意識到了什麽。


    魏停風淡淡地提醒他:“注意你的言辭,侯爺。”


    沒有否認。


    元驚烈失神地鬆開了他的衣領,麵容一瞬蒼白,“陛下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想納阿姐為妃。”


    這還用問?


    魏停風就差沒翻白眼了,但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模樣,決定口下留情。


    “你想開點吧,至少以後,你能叫陛下姐夫了。”


    元驚烈青筋暴露,一拳揮向他,“你說什麽混賬話!”


    魏停風被打得往後退了一步,脾氣也‘蹭’得上來了,正想還擊,他卻奪門而出。


    於是隻好叉著腰,衝著元驚烈的背影怒罵:“你有病啊!你以為你是侯爺我就怕你?”


    瘋子!


    元驚烈離開大理寺,便去了宮中。


    他沒有進去見宇文練,而是在乾坤殿外等了很久,才看見了一身宮女衣衫的昭歌。


    “阿姐!”


    趁著周遭沒人看見,他躲在一邊,喊著從屋簷下經過的昭歌。


    “阿烈。”昭歌看見他,心中一喜,卻又轉眼變得憂愁,“你這樣來見我,若叫陛下知道了,肯定要有麻煩。”


    元驚烈卻隻感覺到了巨大的悲憤。


    從很久之前,他就因為看見阿姐在荊王府時的痛苦,而發誓要保護她。


    所以他投靠太子,靠一身的膽在戰場上為自己搏殺來了地位。


    他想要保護她,能做她的靠山。


    可到了今日,他依舊不能實現當日的願望。


    因為那座壓在阿姐肩上的大山,從宇文期變成了宇文練。


    後者,是整個大褚的天子,是他無論立下如何奇功,都撼動不了的高山。


    “阿姐……”元驚烈的聲音有些消沉,“陛下告訴你如願小姐在哪裏了嗎?”


    昭歌並不意外他猜到了原委,隻搖了搖頭:“沒有,所以我隻能先留在這兒。不過陛下不會傷害如願,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那阿姐打算待多久?”


    “我不知道。”昭歌如實道:“得等到陛下願意放了如願時。”


    如果他永遠都不想放人呢?


    如果他要你來換人呢?


    元驚烈很想問出口,可瞧著昭歌擔驚受怕的眸光,他什麽都沒說。


    何苦再給她添上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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