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那男子聲音如清泉。


    黑鷹頷首道:“迴太子殿下,是……”


    他頓住,問孟昭歌:“你叫什麽?”


    “孟爾。”她沒有說實話。


    如今,她還是荊王妃,她名義上的丈夫和宇文練是對手。


    若想要宇文練信她,最好瞞著身份。


    帷幕後的宇文練起了身,緩緩走了出來,露出一張清俊儒雅的臉。他長身玉立,墨發膚白,雖身著素淨也分外出挑。


    孟昭歌向他行禮:“太子殿下。”


    “如今,無人把孤當太子。”宇文練尋常地坐在了圓凳上,邀請孟昭歌坐下。


    “孟姑娘倒是看得起孤。”


    他一眼看出了孟昭歌是女扮男裝,她並不意外,隻順應地坐在了他的對麵,道:“陛下並未下旨廢太子,您自然是太子。”


    “孟姑娘覺得孤還能翻身?”


    “若覺不能,我不會來見您。”


    宇文練隻平靜地倒茶:“恐怕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這樣認為的了。”


    “不。”孟昭歌搖頭說:“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認為。”


    宇文練饒有興致地問:“誰?”


    孟昭歌定定道:“您自己。”


    “從我進來到現在,您對自己的稱唿,一直是‘孤’。”


    潛意識的習慣是騙不了人的。


    更何況,褚帝早晚駕崩,屆時無論哪個皇子登基,他這個前太子,都難逃一死。


    他難道想死?


    宇文練默了一瞬,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眼底幽深:“結盟要有誠意,孟姑娘,孤怎知你不是來算計孤的?”


    “太子殿下要怎樣的誠意?”


    “很簡單。”宇文練說:“——要東宮供應如常,要黑鷹自由出入。”


    “好。”孟昭歌並不多說,一口答應:“我自然會向太子殿下證明我的誠意。”


    她望了眼外頭的天,起了身:“我不能久留,先告辭。下次見麵,我會和黑鷹公子在東宮之外。”


    很是自信。


    宇文練微挑眉,望著她背影的眼中,染上幾分興致,抿了口熱茶。


    “人倒是有點意思。”


    告別宇文練後,孟昭歌一刻不停,直接迴到客棧換了衣裳,繼而趕去了城樓前。


    希望時間還來得及,宇文練不信任她,她會立刻讓這男人打臉。


    城樓前仍舊圍著很多人,密密麻麻的,擠都擠不進去。


    孟昭歌找了個看熱鬧的小孩,拿著一串糖葫蘆在他麵前晃,問道:“想吃嗎?”


    小孩眨眨眼,很憧憬的目光。


    “想吃,得幫我辦個事。”孟昭歌俯下身,在小孩的耳邊竊竊私語。


    說完後,她拍拍那孩子的頭:“明白了嗎?”


    “嗯!”小孩重重點頭。


    隨即鑽進層層人群,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城牆上的旌旗要斷啦,城牆上的旌旗要斷啦。”


    孩童稚嫩的聲音當即引來眾人側目,隻是那孩子人太小,鑽入人群,便隻聞其聲了。


    眾人不由得嚇了一跳,議論紛紛。


    “剛剛有聲音喊旌旗要斷了。”


    “可陛下還在城樓下站著呢……”


    “瞎喊的吧。”


    這聲音也很快傳入了正在叩拜的褚帝耳中,他起身,麵色鐵青:“荒唐!旌旗好好的,誰敢亂言將斷?快把人抓起來。”


    然而,話音剛落,那上空卻忽而傳來“哢嚓”一聲。


    隨之,本安穩插著的旌旗,衝破風聲,如流星急速墜地。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陛下!”侍衛反應極快,立刻撲上去將褚帝推開。


    一場風波,有驚無險。


    褚帝驚魂未定,看著地上折斷的旗,便連忙激動地吩咐:“快快快,方才那聲音是何人所喊,快把人給朕帶來。”


    能提前預知旌旗將斷,莫非是天人也?


    很快,侍衛們將正在吃糖葫蘆的孩子帶了過來。


    褚帝見是個孩子,不由得更虔誠地扶住那孩子的肩頭,道:“孩子,快告知朕,你是如何得知城樓旌旗將折的?”


    又擠眉弄眼地暗示:“是不是天人告知你的!”


    那孩童咬著糖葫蘆,一臉懵懂,奶聲奶氣地道:“住在大房子的哥哥告訴我的,要我來通知父皇躲開斷旗。”


    褚帝一愣,沒猜出這是誰。


    他的兒子們,住的房子都挺大的。


    還是旁邊的大太監周禮眼珠一轉,適時提醒:“莫不是…太子?”


    隻有太子被禁足,才需要旁人傳話,其他皇子會直接來告知陛下。


    褚帝此時也反應了過來,趕忙又問:“那哥哥還說什麽了?”


    “說他做夢夢見旌旗斷了。”孩童按照孟昭歌的囑咐迴答。


    褚帝震驚地瞪大眼睛,麵色複雜。


    “好孩子,去玩吧。”他支走那孩童,閉了閉眼。


    周禮上前想說些什麽,褚帝擺了擺手,隻說:“迴宮。”


    孟昭歌站在人群的最外頭,淡淡地望著皇帝的鑾駕離開城樓。


    當今陛下最是信奉鬼神之道,曾多次派人出使他國,遍尋長生之法。


    在得知自己的兒子做了預知之夢後,他一定會寬恕宇文練。


    果真,隔日,陛下便下旨恢複東宮一應供求,並允許太子親信出入自由。


    孟昭歌心想:果然陛下最迷信。


    前世這天,旌旗也曾斷裂,而在場的宇文期救下褚帝,出了個大大的風頭。


    不過這輩子嘛,宇文期這孬種遠在獻川。這救下陛下的大功勞,不搶白不搶啊。


    若宇文期迴來得知此事,肯定氣得嘴都歪了。


    孟昭歌心中竊喜。


    等到黃昏時,外出下千香樓吃飯的孟昭歌,再次遇見了黑鷹。


    她包了個房間,黑鷹從窗口闖了進去,嚇了她一跳。


    “喂,殿下已經同意了你的請求。”黑鷹垂著眼皮,漫不經心。


    孟昭歌意料之中,吃了隻蝦,微微笑著:“好,我包下了這間房,往後我若想見你,便會在窗口掛一個風鈴,你記得注意。”


    黑鷹淡淡地“嗯”了一聲,“走了。”


    又掃了一眼她桌上的山珍海味,擰了擰眉:“吃得真多。”


    孟昭歌:……


    東宮被恢複供求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蘭妃耳中。


    她心急如焚,卻清楚的知道,什麽預知之夢,都是胡扯,旗子定然被人提前做過手腳,就等著砸陛下身上呢!


    蘭妃琢磨著:宇文練不能出門,他做不了手腳,一定有人幫他。


    她必須查出這個人是誰!


    好不容易才把宇文練扳倒,怎麽能輕易讓他出來?


    蘭妃憂心忡忡,派人出宮查探此事。


    隻是,外出查了半天,卻並未有人看清那孩子的臉長什麽樣。


    蘭妃派出的宮女無功而返,經過明西將軍府時,想到了還在萬安殿躺著的孟常寧。


    孟大姑娘,可不好伺候,一天摔碎八個碗。


    她就是被安排伺候孟常寧的那個,故而忍不住嘀咕:“晦氣,也不知娘娘何時才把那煩人精孟大小姐送迴來……”


    而這一句無心之言,恰好就被人聽見了。


    站在那宮女身後的少年,神情滯然,骨節分明的手掐緊手心。


    大小姐……是她嗎?


    難怪他這兩日都未曾見到她,原來竟是被人囚在宮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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