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枳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將髒衣服收走。


    “等等,那雙鞋襪,扔了。”就在靈枳準備收走門邊髒汙的鞋襪時,東若突然出聲阻止。


    靈枳彎腰的動作一頓:“啊?大人,你真當我們大戶人家啊,一天換一身?”


    “噤聲。”東若壓低聲音,眼睛往內室一瞥,“去買幾雙新的。”


    靈枳看著她這小心的模樣,也隨她往裏麵看看,不用猜就知道是在顧忌誰:“色欲熏心。”轉頭利索地拎著鞋襪離開:“既然你不要了,我就洗洗拿給兄弟們穿。”


    “隨便你,記得叫人買新的上來。”東若衝她擺擺手,催促離開:“還有之前我告訴你的,做幾套新衣服。”


    “嗬。”靈枳冷笑一聲,把門“嘭”的一關,“昏君!”


    門被猛地關上,東若看著那緊閉的房門,眉毛一挑:“昏君?那還真被你說對了。”


    說罷,她閑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走迴房間內。


    夏知寒已經換好了衣服,平常的衣服沒有那麽多講究,隻一件外衫一件裏襯。


    夏知寒披散著濕發,低頭係著衣繩,水珠滴落在身上,暈出一團團水印,緊緊地貼在他身上,無意中勾勒出他勻稱的身姿。


    半舊不新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像是煥發了新的生機。


    東若的腳步停在不遠處,正午的烈陽本該炎熱,偏偏落到他身上時便顯得相得益彰,平白帶了一絲涼意。


    衣繩在手指間打了一個結,夏知寒抬起頭,就看見東若安靜的注視,她站在那裏,就是一道光。


    “阿若……”夏知寒停下動作,無意識地呢喃出聲。


    “嗯。”東若應了一聲,唇角慢慢露出笑容,她走上前,手指勾起夏知寒胸前的一縷濕發,抬頭問道:“這也是你色誘的一環嗎?”


    “不是!”夏知寒立刻出聲否認,臉上浮起紅暈,手指不自在地擺弄起衣帶,像是要把它扯下來。


    “坐下,濕著頭發小心生病。”東若自然地將他推到梳妝台旁坐下,拿起桌麵上的木梳為他梳通頭發。


    夏知寒看見妝台上全是還未啟封的胭脂眉粉,都貼著嶄新的封條,想來是買迴來還沒多久:“這些是……?”


    “哦,那個?”東若抬起眼皮隨意地看了一眼說道:“給你買的,聽說都是如今流行的顏色,喜歡嗎?”


    夏知寒看看那紅如春花粉如桃李的胭脂,又看看那漆黑的眉粉,默了一默:“阿若……我是男子。”


    “你長得這麽漂亮,嫁到山寨確實委屈,所以想給你買點別人都有的。”東若將發梳一梳到尾,看著發尖垂落,在她的動作下輕輕擺動:“你若不喜歡,我叫人撤下去。”


    “不……不用了……”夏知寒拒絕了,他抬起頭,看著泛黃的銅鏡裏,身後的人執著木梳為他梳理著長發:“留下吧,阿若送的,我都喜歡。”


    “夏知寒,”東若梳理頭發的手忽然停下,俄而,夏知寒聽見她輕輕一笑。


    “你成功了。”一個吻落到了他的頭發上,夏知寒透過銅鏡與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


    成功什麽?夏知寒原本還在疑惑。


    可是在他看見那雙帶著深深情意的眼睛,他忽然就明白了。


    東若迴答的,應當是之前的那個問題。


    你在色誘我嗎?


    你成功了。


    夏知寒紅了耳垂,雙手抓起衣角,眼睛也無處安分,隻能假裝正在看衣服上的花紋。


    東若扯過旁邊架子上的帕子,為他一點一點擦幹長發。


    他的頭發很長也很滑,一下就能擦到底,東若的手指偶爾擦過他的耳朵,總能引起他心上一陣顫栗。


    頭發慢慢變得順滑,夏知寒醞釀許久,終於鼓起勇氣:“阿若,已經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東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嗯,已經幹了。”


    “可是我覺得……”聲音一點一點靠近,最後停在耳邊:“還不夠。”一口熱氣噴薄在耳側,夏知寒打了個哆嗦:“東若!”


    “夏知寒,你的耳朵為什麽這麽紅?”一聲笑落在身邊,夏知寒實在坐不住,卻被困在妝台之間無處可逃,隻能急不擇途地撲到梳妝台上。


    他紅著臉轉過頭,看見東若促狹的笑:“小書生,你跑什麽?”


    “我……我我不梳頭發了……”夏知寒幾乎整個人貼在鏡子上,努力和東若拉開距離。


    “那可不成,”東若一點一點靠近,夏知寒愈發緊張:“我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夏知寒眼尾泛起了紅色,努力推辭。


    可是東若還是對他伸出了手,夏知寒閉上眼,帶上舍生赴死的勇氣。


    “好了,吃飯去吧。”沒想到東若隻是隨手擺弄了一下他的頭發,然後就拍拍他的肩膀,如此說。


    居然就這麽結束了?夏知寒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就見東若已經走出幾步之外,毫不留情地往外麵走去。


    夏知寒慢慢站起身,耳後的頭發隨之垂落,他側頭,看見銅鏡裏的男子,後麵半挽著一個發髻。


    夏知寒抬起手,銅鏡裏的人也抬起手,手指輕碰頭上簡約質樸的木簪。


    指尖傳來真實的觸感,告訴他這是事實。


    “阿若?”他發出微弱的疑問聲,沒有得到答複。


    隻有陽光下的煙塵在無聲地升騰。


    “還在發什麽呆呢,笨蛋。”清澈透亮的聲音傳來。


    夏知寒轉頭看去,東若抱著手臂斜靠在門口,雙眼盈滿了光:“怎麽,傻了?”


    “阿若你不是去吃飯了嗎?”夏知寒躊躇了一下,開口詢問道。


    “你不在我怎麽吃?”東若並未解答他的疑惑,而是反問一句。


    這是什麽意思,夏知寒從來不懂的,但是沒有關係,會有人告訴他。


    東若見他還不動彈,張口催促:“快點,吃飯了,走!”


    “……阿若不用等我的……”夏知寒還想解釋什麽。


    東若已經不耐煩地走過來,一把牽住他的手,將他拉出房門:“別磨蹭。”


    “為什麽?”為什麽要等我?


    “秀色可餐沒聽說過嗎?虧你還是個讀書人。”聲音越走越遠……


    夏知寒終究還是紅了臉。


    東若的院子裏原本是有廚房的,但是她常常出門在外“做生意”,沒空操理這些雜務,都是上大廳和其他人一同吃。


    等她扯著夏知寒來到飯堂,刀疤和老費他們已經吃上了。


    飯堂是做給那些出門勞務,家裏無人照顧的人吃的,這個時間點,現在堂內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刀疤他們坐在圓桌上,正悶頭幹飯。


    “刀叔、老費!”東若率先踏入堂內,給刀疤和老費打著招唿,順便把低頭躲避的夏知寒扯到前麵來:“別害羞,給叔叔們打個招唿。”


    夏知寒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聲若蚊蠅:“各位……安好……”


    “好!”刀疤被逗得哈哈大笑,衝他們倆招手:“快點過來坐。”又轉頭問東若:“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


    東若帶著夏知寒入座,拿起一雙筷子,扯著布擦幹淨後遞給夏知寒:“知寒今天給我表演了一個節目,耽誤了些時間。”


    “啥節目這麽好看?”刀疤聞言好奇地問一句。


    還能有什麽節目?色誘還是調戲?


    夏知寒的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


    東若瞥了一眼夏知寒,迴頭麵不改色地對刀疤說:“知寒會後空翻。”


    “啊?後空翻有什麽好看的?”刀疤摸摸自己的頭頂,不解地問:“這有什麽稀奇的?寨子裏的兒郎們還能一口氣翻十幾個呢。”


    “知寒的後空翻不一樣。”東若拿過碗給夏知寒盛飯,夏知寒頭都快埋到地裏了,看見眼前的白米飯,也不夾菜,隻一個勁兒的猛吃。


    “有啥不一樣的?”刀疤實在是不明白,還想繼續追問被老費打斷:“人家年輕人的事兒你跟著瞎攪和什麽。”


    刀疤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責備,更是委屈又奇怪:“誒……我這不是好奇那個後空翻嗎?”


    “別說知寒小兄弟,我年輕的時候,身體倍兒好,別說十個後空翻,就是一百個我也翻得。”


    刀疤說著,炫耀起自己過去時候的戰績,伸筷子給夏知寒夾了一大夾紅燒肉放碗裏:“你多吃點肉,看你瘦的,跟根兒火柴棍似的,體力這麽差,以後多兩歲就翻不動了。”


    “……謝謝。”夏知寒紅著臉接下。


    “還有這個,補身體,倍兒好!”刀疤剛放下紅燒肉,又給他夾了一筷子排骨:“強身健體,以後像你刀叔一樣強壯。”


    “還有這個……好東西啊,你以前肯定沒見過,來,嚐嚐。”


    ……


    不一會兒,夏知寒的碗裏就堆得三丈高:“謝謝……刀叔……”他強顏歡笑著,又不敢拒絕。


    “刀叔,你給他夾這麽多,怎麽不見你給我們夾點?”東若瞟了一眼夏知寒的臉色,忽然開口。


    刀疤見狀,責怪了一句:“你這就是不聽話了啊,你夫郎初來乍到,當然得多照顧照顧。”


    “行了,人東若會照顧,你倒是快點吃了和我一起去清點一下貨。”老費及時出言製止。


    “那貨物不是……”刀疤說到一半便停下,眼睛看了一眼夏知寒。


    東若適時緩和,給這個話題打上句號。“吃飯時間輕鬆點,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多累。”


    夏知寒的耳朵悄然豎起來,可惜他們三人對貨物什麽的,閉口不提,隻是催促著吃飯。


    刀疤夾的菜實在是太多了,等到刀疤和老費吃完走了,夏知寒碗裏都還剩下一半。


    夏知寒拿著筷子,努力往自己嘴裏塞。


    可是吃得他肚子滾圓了,他還剩下許多,卻依舊硬著頭皮繼續吃。


    “知寒?”東若察覺出異樣,試探性地寬慰一句:“要是吃不下就算了……”


    “捕新(不行),捕冷浪費(不能浪費)”夏知寒搖頭拒絕,還在往嘴裏塞。


    東若伸手捏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實在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不必強迫自己。”


    聽見此話,夏知寒停下筷子,轉頭看著東若:“可以不吃?那不是浪費嗎?”


    “浪費就浪費了,總比吃出病好。”東若搖頭解釋。


    夏知寒低下頭:“不能浪費……還有好多人沒飯吃,我……不能……”


    “好。”雖然夏知寒的話幼稚而又無聊,可是東若卻認認真真地答應了一聲,拿過夏知寒的碗,分到自己碗裏。


    夏知寒見狀連忙阻止:“阿若,你怎麽可以吃我的剩飯!”


    “不可以!”


    東若毫不在意地端起飯碗,避開他的攻擊:“有什麽不可以的,你我夫妻一體,沒什麽好嫌棄的。”


    沒想到夏知寒在這件事上卻格外執著,雙手扒著東若,幾乎是哀求一般:“阿若,你不能吃剩飯!”


    東若看著他這番模樣,雖然不解,但還是放下了碗筷:“好,我不吃,你也別再吃了。”


    兩人放下碗筷,東若帶著夏知寒迴到房間。


    日頭正是酷熱,夏季的下午正是休息的好時機。


    東若和夏知寒並排躺在床上,可是這次東若卻沒有調戲他。


    夏知寒沉默寡言地躺著,看著頭頂的花帳發呆。


    “阿若……”夏知寒躺了許久,忽然喚出聲。


    “怎麽了?”東若起身看他,這才發現夏知寒臉色發白、嘴唇幹裂:“夏知寒!”


    “沒關係……”夏知寒偏過頭,對她虛弱地笑笑,本就精致的眉眼帶著病態的白,叫人心生憐愛卻又惹人攀折:“我就是有點疼,一會兒就好了。”


    東若一皺眉,伸手去摸夏知寒捂著的腹部,果然是硬鼓鼓的:“吃得太撐了,都說了讓你不用勉強。”


    說著手上運氣去撫摸他的肚子,熱氣一點一點滲透身體,緩解了他的疼痛。


    “我……我要是不吃的話……就吃不到了。”夏知寒的眉眼舒展了些,閉著眼睛說道。


    與其說是在與東若談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小時候老是這樣,好久才能吃到一頓飯,所以我每次、每次都要吃好多……”


    “這次吃了,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了。”


    夏知寒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可是東若卻愈發安靜,像是醞釀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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