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琅聞言也沒強求,扶著他來到方才坐著聊天的地方,草地上有許多雜草落葉。


    那枚葉雕雖然精美,但說到底也隻是一片葉子而已,在遍地都是落葉的林中尋一枚葉雕,堪比大海撈針。


    更別說江束在陽光下,就跟個瞎子一樣。他彎著腰仔細尋找,從正午一直找到申時,還是沒有找到。


    淮琅累的精疲力盡,仰躺在草地上,嗓音幹啞:“不就一片葉子麽,多少錢我賠你便是,我拿金子賠你。”


    江束揉著酸疼的腰,跪坐在落葉堆裏,語調清冷:“多少金子我都不要,我就要我的葉子,你弄丟的,你就得幫我找到。”


    淮琅身上黏糊糊的,又累又餓又渴,隻想迴凝霜院泡澡吃冰沙。


    他氣得在草地上打滾,頂著滿腦袋雜草,直勾勾盯著江束,說:“我也會葉雕,我弄個一模一樣的送你,你看行不?”


    江束不看他,緊緊咬著下唇,冰眸被陽光刺得生疼,他捏著髒兮兮的寬袍袖擺,說:


    “縱使你技藝再精湛,可哪裏尋得見一模一樣的兩片葉子,我就要留下的那片。”


    他隻想要淮琅心裏有他時留下的,不想要為了敷衍他而送的。


    淮琅突然昂起了頭,伸腿亂蹬地上的落葉,大喊道:“東西丟了就是丟了,尋不到就是尋不到,你多大人了,這都不懂!”


    江束側眸,語氣固執地說:“我不懂,我隻知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說出口的承諾就要兌現,答應的事便不能反悔!”


    淮琅默然無語,在落葉堆裏唉聲歎氣的滾了一會兒,說:“我餓了,我要迴去吃飯。”


    “你別走。”江束四下望了望,看著樹林邊的瓜田:“我去給你摘個瓜,你再幫我找找。”


    說著,江束腳步踉蹌地往瓜田走。


    他茶灰色的寬袍上沾了雜草泥土,衣袖上血跡已經幹涸,看著他瘦削的背影,淮琅仿佛看到正月裏被逐出家門的自己。


    清冷薄情公子哥變成了求而不得癡情種,當真是造化弄人。


    淮琅忽然倍感茫然,他從袖兜裏取出高山流水的葉雕,琉璃碎片紮的很準,伯牙子期中間,仿佛橫亙著一道天塹似的裂痕。


    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草地上趴著,托著雙腮看在瓜田裏忙碌的身影,猶豫了一會,還是將葉雕揣入懷裏。


    淮琅剛上山就瞧見了,可他卻不想還迴去,於是趁人不注意用腳踩了,偷偷藏了起來,誰想到江束會這麽執著呢。


    現在再拿出來,以江束的腦子肯定能猜到是他故意的,他可不願再惹麻煩。


    沒有喬希看守,江束很快就抱著兩個瓜迴來了,他遞了一個給淮琅,將另一個放在旁邊:“這個帶迴去交差。”


    淮琅抱著大西瓜,卯足了勁兒拍,爪子都拍麻了,也沒打開。


    江束從落葉堆上移開視線,從袖兜裏拿出琉璃碎片,坐到淮琅身邊,在西瓜上紮了一條淺口。


    淮琅在淺口邊捶了一拳,大西瓜裂成兩半,他給江束遞去一半,江束搖搖頭,接著扒拉落葉堆。


    酉時三刻,陽光溫和了些。


    江束掃過搜尋了無數遍的草地,眯眼看著不慌不忙,依舊抱著瓜啃的淮琅,沉吟片刻,說:“葉子是你丟的,你就得陪我尋迴來。”


    交差的瓜也被淮琅捶了,他口齒含糊不清:


    “那要是一直尋不到呢,二公子還要拉著我在這找一輩子不成?”


    有何不可,江束頂著漫天霞光,繼續翻著雜草:“你將我東西弄丟了,一點心虛愧疚都沒有嗎?”


    淮琅扔了瓜皮,抬袖擦了嘴角沾的汁水,爬到江束身邊盤腿坐著:


    “我愧疚啊,我都說了拿金子賠你,你不願意,我又說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你還是不願意,我能怎麽辦。”


    江束側首,注視著淮琅, 目光在他粉潤的唇上停留片刻,喑啞地說:“陪我尋三天,若是實在找不到,便算了。”


    他攤開手伸到淮琅身前,掌心臥著幾隻蟬蛻:“要不要?”


    “不要,我撿很多了。”淮琅拍拍小荷包。


    “你說的,我就陪你找三天,若是沒尋到,不準再揪著此事不放。”


    江束垂眸看著蟬蛻,像是不知該如何處置,半晌後,他也放進袖兜裏:“答應的事便不會反悔。”


    “要拉勾麽?”江束伸出小拇指。


    淮琅忍不住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了江束半晌,搓了搓被西瓜汁水弄得黏黏的手指,說:“幼稚,天都快黑了,我們迴去吧。”


    凝霜院內,江瑀趴在井邊,望著那顆與竹籃捉迷藏的西瓜。淮瑾握著麻繩,拉著竹籃左右晃動,死活套不上。


    江瑀道:“你行不行?”


    淮瑾有些氣餒的將繩子掛在轆轆上,撈起衣擺紮在腰帶裏:“我下去給你撈。”


    江瑀捉住他的手臂:“還是算了,這井壁濕滑,下麵又那麽黑,我怕你還沒到底腿就先軟了,還是我去吧。”


    淮瑾望了眼又窄又黑的井,心裏確實毛毛的:“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怕是下去就上不來了。


    江瑀扯過繩索,係在自己腰上:“那還能怎麽辦,你又臭講究,不讓小安子他們下去,上不來你就轉著轆轆將我拉起來唄。”


    他撐著井沿往下挪,腰間的繩索被拽得緊緊的,他無奈的喊:“你稍微鬆些,這樣拽著我還怎麽下去啊。”


    淮瑾趴在井口,小聲‘哦’了一下。


    井壁不好借力,江瑀廢了不少時間,才挪到靠近水麵的位置,他彎腰伸手捉西瓜,誰料腳下一個沒站穩,栽進了水中。


    “撲通”的落水聲傳來,淮瑾雙眸瞬間睜大,拽著繩索使了吃奶的勁兒往上提。


    不過片刻,江瑀從井口冒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臂彎裏還團著西瓜。


    他撐著井沿,淺眸睨著淮瑾:“這下好了,你重新挖口井泡茶吧。”


    淮瑾伸手夾著他腋下,將人提起來,牽著冰涼涼的手,往屋裏拽:


    “我何時嫌過你,別貧了,快換套衣服,熱騰騰的身子被冷水激了,等會生病怎麽辦。”


    江瑀抱著瓜進屋,收拾好後,兩個人剛坐上軟榻,就聽院中又傳來熟悉的‘撲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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