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皇帝重病,無力臨朝的消息,隨著禪位邸報傳遍全國,隨朝風雨飄搖幾百年,什麽情況都發生過。


    但此事還是太過驚駭,當今聖上縱然無功,但也稱得上是一名仁君,在位期間既不橫征暴斂,又不沉湎酒色。


    唯一可罵之處,就是愛石頭花草。


    這算什麽大事?!


    雖然當初很多朝臣更傾向於賢明果決,內政修明的淮瑾,但攝政王斷袖之名傳遍天下,也是無可奈何了。


    可今上才十九歲,隻要好好修養,身體遲早能恢複,實在沒到抱病禪位這一步。


    一時之間,勸誡奏章如雪花般飛向定王府,一個個駁斥太過麻煩,於是攝政王開了大朝會,在殿上激辯群儒。


    向來喜諫的老太傅此次沉默不語,反對派失去主力,在攝政王條理分明,激切時弊的言辭中節節敗退。


    於是,散朝時,連日子都定好了。


    淮琅的禪位詔書都是哥哥幫著擬的,他偷懶躲閑搬去了江府,日日鼓搗他的小花園,禦花園都快叫他挖空了。


    甩手掌櫃和接班牛馬都不甚熱衷。


    淮瑾每天忙於宣召、祭祀等新帝登基事宜,又要處理朝政,難免常常在外奔波。


    能緩解長歸客的藥,需要他的血做藥引,就算江瑀不肯喝,他也每天備著,手腕割著割著,俊臉愈發蒼白起來。


    事情太多,沒有休息的時候,他受不了了,拿榮皇叔做由頭,將淮玨從烏龜殼裏拖了出來。


    淮玨提了要求,說要晉州建港口的批文,淮瑾大筆一揮,準了,牛馬終於心甘情願的出了府,開始繼續拉磨。


    與此同時,定王府裝扮一新,寒風中紅綢亂舞,江瑀在府中下人布置婚房時,就將喬希喬籬趕迴落霞穀。


    喬希見他的貓被江束帶走了,臨走時想將自己養的虎斑貓送給他,被江瑀婉拒了。


    他養著葡萄,是睹物思人。


    燭光搖曳中,江瑀站在銅鏡前,鏡中人一身大紅禮服,麵如冠玉,猶如湖泊透澈幹淨的雙眸中,隱含不舍。


    可他分不清,這份不舍。


    有幾分是因淮瑾這個人。


    一切都被弄亂了。


    長歸客藥性霸道,他克製著對淮瑾的渴求,取帕子擦去額間冷汗,隨即接過曹如錦遞來的藥碗,一飲而盡。


    味道苦澀難言,讓他想起在覓香亭烤魚時,不慎咬破的那顆魚膽,還多了絲淡淡血腥氣。


    曹如錦滿臉心疼,端著漱口香茶,遞給江瑀:“公子,近衛傳來消息,王爺就快迴來了,若是你還覺得難受,奴婢再去給你煎一劑?”


    江瑀輕輕搖了搖頭,沉默半晌後,輕聲道:“跟忠叔說一聲,蓮藕該挖了,爛在淤泥裏,終是可惜。”


    府中事務江瑀有時也會管,全看他心情,曹如錦沒覺得意外,頷首退下。


    院中雪落無聲,江瑀讓房中近侍退下,盤腿坐在窗邊,手中轉著茶盞。


    燈籠昏光劃過甜白瓷,光影流轉時,映著簷下初雪,叫人恍惚茫然。


    紗窗擋住砭骨寒意,茶案上擱著紅泥小爐,碳火上的栗子發出爆裂聲。


    江瑀放下白瓷盞,拿木夾翻動栗子,他撿出烤熟的慢慢剝著,待剝滿一盤黃澄澄的果肉,院外傳來一聲不知名的鳥叫。


    他抬指碰落燭台,往屋外走去。


    *


    夜色寂靜,淮琅站在簷下,看初雪飄落,心想,要是阿束在身邊多好啊。


    可以跟他賞雪煮酒,或者一起去花園搬石頭,壘假山池沿,順便在初雪中,接個沁涼的吻。


    淮琅抱著廊柱發呆,抬手摸胸口的木芙蓉,全幅心思都沉浸在幻想中,連身後靠近了人都沒發覺。


    “陛下……”


    “亂喊什麽,叫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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