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一點也不怕黑暗中淒厲的狼嚎,隻覺得洞中寂靜的可怕,長久的寂靜能吞噬一切。


    淮瑾漸漸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了,隻一心一意關注著洞外的聲響。


    鳥叫蟲鳴的幹擾,讓他越來越煩躁,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別人都看到他是被江瑀救走了,他是救主有功,隻要自己葬身狼腹,他再稍稍運作一番,誰也怪不到他頭上。


    從江瑀和南詔那些人搭上線開始,他就囑咐過喬籬,不管自己出了何事,都不能動江瑀。


    要不還是別等了吧,再等下去人真的跑了怎麽辦?


    而且這裏太嚇人了,又窄又黑,跟南詔那個鳥籠子差不多。


    淮瑾想起從鳥籠縫裏伸進來的那雙手,那手黑黢黢、瘦巴巴的,掌心捧著幾顆栗子,那小內宦到底是誰的人?


    他抬眸看了眼洞口的方向,什麽也看不清。


    白天那麽大太陽,應該有月亮才對呀。


    上次那個糕點確實味道不錯,甜而不膩。


    不知道李濟安走到哪了,怎麽這麽慢,不過他年紀大,應該體諒些。


    阿瑀不會迷路了吧。


    ……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淮瑾唿吸一滯,側耳細聽了聽,不待人出聲便怒斥道:


    “滾!”


    喬籬步伐一頓,猶豫了少頃,縱身往遠處的樹梢掠去。


    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靜。


    許是喬籬的驟然出現又消失,讓淮瑾再也分散不了注意力。


    他的世界仿佛隻餘這個寂靜的山洞。


    太黑了,沒有一絲光。


    聽到、看到的事情全部令他心灰意冷。


    他討厭待在又黑又小的地方,這山洞都占全了。


    不過這裏沒有慘叫聲。


    他覺得還能再忍一會兒。


    他知道喬籬就守在不遠處,但他依然有些害怕。


    可他又不想將人喊進來,好歹是個王爺,他這樣子實在太丟人了。


    阿瑀這次真的太兇了,不過他要是能迴來,他也不會計較。


    畢竟他給自己的栗子,比那雙黑黢黢手裏的還甜。


    他手也好看,細細長長的,就是有些涼。


    淮瑾接著想到他的吻,他頸後的紅痣,他煙淺的眉,微啟的唇,還有綁自己時露出的小虎牙……


    或許是山頂留下的屍體被吃光了。


    微風又將淮瑾這盤珍饈送到了狼群鼻尖。


    狼嚎聲漸漸逼近,淮瑾止住腦子裏發散的思緒,十指相扣,低聲呢喃:


    “我可沒在佛家聖地做什麽大不敬的事……”


    淮瑾似乎能聽到狼身竄過草叢帶起的沙沙聲,他心裏漸漸彌漫上一層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將喬籬喊進來,他一邊迴想江瑀剛剛把那枚暗器扔到哪了,一邊俯身在地上摸索。


    指尖摸到一塊碎布,是江瑀剛剛給他墊在臉下的。


    淮瑾唇角微微勾起,心中莫名得到了一些安慰。


    阿瑀還是有那麽一丟丟在乎他的,不然哪會管自己嫌不嫌髒。


    他將碎布放在膝上,又伸手在地上摸索著。


    不過片刻,他臉上的笑意就僵住。


    指尖刺入了一枚尖銳的鋒刃,這種不期然的傷痛,讓他疼得一哆嗦。


    這個兆頭有點不太好呢。


    物體飛速穿過灌木叢的聲響漸漸逼近。


    他握緊暗器割斷藤條,又摸黑尋了劍,靠在山洞的牆壁上。


    江瑀跑不了這麽快,這個現實令淮瑾有些灰心。


    喬籬和狼他都等到了……


    *


    南陽郡,酒館。


    “王八蛋,狗東西,瘋子,畜生……”


    付絕看著眼前這個膚色白皙的少年,嗓音沙啞的胡亂罵著,腦門子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


    要不是看在他和王爺認識,自己得罪不起的份上,付絕是一萬個不願意在這待。


    往後出門還是要看看黃曆,免得總撞上一些應付不了的人。


    江瑀喝了酒,臉頰通紅,越罵越起勁,將說書人教的話用的淋漓盡致。


    付絕是個老老實實的讀書人,講究罵人不帶髒字,實在聽不進這些市井粗鄙之語。


    他給自己斟了杯酒,執盞輕抿了口:“江公子,天色晚了,你住在哪,要不在下送你迴去吧?”


    “迴去做何?迴去被操嗎?”江瑀有些神誌不清,散漫的倚在軟榻上,坐姿不羈,對付絕揚揚下巴,“這城裏有沒有青樓,帶我去逛逛。”


    付絕:“……?”


    付絕被炸得腦子嗡嗡響,還有點迴不過神。


    待他癡愣愣的仰起頭,江瑀已經搖搖晃晃的挑簾出了門。


    他覺得若是江兄沒有酒後胡言,剛剛那些罵人之話也不算過分。


    可若是江兄沒有酒後胡言,這樓子逛不得呀。


    他步履匆忙的追出了屋子,看著走路不穩的江瑀,也不敢攙扶:“江公子,我送你去。”


    江瑀轉過身,腳步踉蹌了幾下,他扶著一旁的牆壁站穩:“有勞付兄了。”


    這人還挺有禮貌,付絕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便招唿小廝,將他扶上車。


    付絕不敢帶人迴家,生怕給家裏招惹上麻煩,送去青樓是更不可能的。


    他隨便找了個客棧,將人扔了進去,吩咐兩個小廝好生照顧,就腳底抹油跑了。


    江瑀一直睡到後半夜,渴得冒煙的嗓子讓他漸漸轉醒,起身倒了杯茶,端著杯子踱步到窗邊。


    天上無月無星,怎麽這麽黑呢,還好街道兩側掛著幾盞燈籠。


    那人不會還等著吧,若是真等到現在,怕是沒讓狼群咬死也被山洞嚇死了。


    他捆人可沒心軟,那藤條結實得很。


    江瑀念叨了句禍害遺千年,就出了客棧。


    門口守著的小廝很有眼色,以自家公子對他的態度,就知道這人得罪不起,勤勤懇懇的領著江瑀往煙花之地走去。


    沉甸甸的黑夜裏,漸漸傳來若有若無的靡靡之音。


    江瑀腳步還有些微微搖晃,他仰頭看了眼掛著的牌匾,上書杣枝樓三字。


    山有木,木有枝。


    江瑀搖了搖昏沉的頭,踱步往裏走。


    迎客的門童掃了眼他身上破碎的衣物,目露不屑:“快走,哪來的……”


    “將招子放亮點,看看你爺是誰。”小廝唯恐怠慢了江瑀,上前打斷了門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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