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琅聞言大喜,興高采烈地開始剝著身上的龍袍,待隻剩裏衣了,見皇兄仍舊坐在那一動不動,又伸手剝著他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他摸了一把皇兄的額頭,高興道:“毒素解了就是好,都不用拿膏脂遮掩了。”


    淮瑾拍掉他的手:“沒大沒小,記得帶上喬籬,別跑遠了,要是敢用我的身份惹事,看我不打你一頓。”


    淮琅笑嘻嘻的點頭應下,二人調換了衣物,一起出了門。


    劉清晝仍守在殿外,見二人出來,便欲跪下求情。


    卻不料抬眸間掃到一臉傻笑、身著親王服的人,他的動作隻頓了一瞬,便結結實實的行了個兩跪六叩的大禮。


    “微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時並非朝會,劉清晝隻需單膝跪一跪就行了。


    見他忽然行此大禮,淮琅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


    劉清晝如此反常,肯定是已經認出皇兄了。


    認出皇兄卻在他麵前如此鄭重行禮,無異於將他的臉麵放在地上踩。


    他抬眸左右掃了一眼,就發現殿外值守的禁軍比以往多了不少,不由心中暗暗讚歎這人的忠義。


    淮琅知道自己被人誤會了,可他不在乎,他顛著袖管子往宮門口行去,上下翻飛的袖袍如離籠之鳥的翅膀一樣歡快。


    淮瑾望著他的背影,蹙眉道:“陛下念你守邊之功,不同你計較,你便如此放肆嗎?”


    “微臣的陛下,隻有您一人。”


    淮瑾聽著這話,煩躁的看向匍匐在地的劉清晝,到此時才發現他入宮未曾卸甲。


    他看向周遭,神色驟然變了,眼神寒得刺骨:“戴甲入宮乃是大逆之罪,來人!”


    遠處的侍衛聽命上前,淮瑾死死盯著眼前的劉清晝,他知道對方如此安排的用意。


    但忠義對錯了人,便是謀逆。


    劉清晝緊緊抿著嘴,筆直跪著,他看了淮瑾半晌,終於開口一字字道:“清晝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無論是誰。”


    淮瑾不為所動,持著鞭子道:“脫去盔甲。”


    劉清晝抬手取下佩劍,解下輕鎧,金屬落地時發出刺耳的聲音。


    馬鞭高高揚起,兇狠的落在他身上,白色裏衣上立刻沁出血痕。


    縱橫交錯的傷痕遍布他的脊背,鮮紅的血跡流了一地,劉清晝的背依然挺得筆直。


    一旁的侍衛目瞪口呆,不禁望了望那道持鞭的玄色身影。


    十鞭過後,淮瑾將鞭子扔給身旁的侍衛:“念你當年相助之恩,饒過你這一迴。”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甲胄,沉默許久,道:“皇考曾誇劉卿有經世之才,既如此,你便去翰林院吧。”


    劉清晝神色微微一變,急聲道:“陛下,可否等微臣出兵討伐南詔後,再……”


    “劉卿,你可懂金口玉言四個字。”淮瑾打斷了他的話,便不再看向地上跪著的人,轉身往勤政殿走去。


    夜風陣陣,簷鈴叮叮當當的響著。


    淮瑾喜歡聽這個清脆的聲音,他不知想起什麽,轉身吩咐道:“傳司珍房的人。”


    未批完的折子,小太監搬了好幾趟,淮瑾氣得臉色陰沉,恨不得將弟弟拽迴來痛罵一頓。


    徜徉在自由中的淮琅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一手捏著韁繩,一手揉了揉鼻子,對著寸步不離的喬籬道:“帶路,朕……我要去落霞穀瞅瞅那人。”


    喬籬愣了片刻,下馬撲通一聲跪下:“陛下,主子要是知曉會生氣的。”


    淮琅皺眉“恩”了一聲,音調隱含威脅。


    兩個人喬籬誰都惹不起,隻能翻身上馬,在前領路。


    淮琅見他聽話,猛然夾了馬腹,馬兒受驚,嘶鳴一聲便疾馳而去。


    一路策馬奔到了落霞穀,這是離京中不遠,到時天色將明。


    雖快要立春,但整座山峰仍籠在浸肌砭骨的寒意中。


    山中氣息濕潤,帶著泥土香,淮琅騎在馬上,看著天邊徐徐上升的朝陽,總算體會到了‘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的美妙心境。


    他伸手折了根枯枝,心中巴望著春日還能再來逛一圈。


    可惜狸貓換太子的計策沒能成功,當時他就不應該被嚇住,直接將皇兄下獄看押,然後藥暈了捆在宮裏就好了。


    淮琅睨了一眼頻頻往山下張望的喬籬,不由好笑道:“皇兄在金鑾殿裏定江山呢,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你記得注意稱唿。”


    “屬下遵命。”


    *


    江瑀醒來時,就對上一雙審視意十足的眸子。


    年都沒過呢,這人怎麽就迴來了。


    見他眉頭輕擰著,明擺著極不願見到自己,淮琅神色微冷:


    “你平日都是睡到這個點才醒的?”


    自己在宮中卯時初就得起身上朝,他倒好,睡到這個時辰,還一臉起床氣!


    這是什麽話!江瑀蹙眉:“我睡到幾點起,你不清楚嗎?”


    淮琅被噎得一愣,反應過來後臊得滿臉通紅,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輕咳了一聲:“早膳備好了,趕緊……”


    見他掀了被子,淮琅立即移開視線,用枯枝挑了紗簾行去外間。


    小安子端了水伺候江瑀洗漱,等他收拾好,小安子打了簾,江瑀才發現喬籬也在房中。


    想起剛剛的話,江瑀氣息微滯了一瞬。


    他磨磨蹭蹭地邁著步子走到桌邊,一雙湖泊般純淨的雙眸,明晃晃的掛著防備和羞窘。


    淮琅看著他,心中頓時理解了哥哥幾分。


    像這樣有意思的人,京中確實養不出來。


    無瑕白玉一樣的人,瞧著就讓人覺得心頭寧靜,若是真殺了,難免可惜。


    他心情甚好,見江瑀雙腮泛紅,善解人意地朝喬籬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喬籬眼觀鼻、鼻觀心,腳下寸步不移,隻當做沒看到。


    被下了麵子,淮琅也沒生氣,隻淡淡掃了他一眼,轉而朝江瑀笑道:“快用早膳吧,待會隨我出去逛逛。”


    江瑀沒看見二人的互動,他心裏忽然起了種很微妙的感覺,也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淮瑾今日很不一樣,有點規矩得過了頭。


    日頭緩緩升起來一些,淮琅迎著窗,白皙精致的臉沐在朝陽中,便讓桌上的雪梅失了顏色。


    江瑀見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似要漫出來一樣,十分殷勤地給自己布菜。


    他歎了口氣,暗想這人在打什麽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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