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求之事,有難度,但並不是不能辦。朝臣催著陛下立後納妃,不過是為了兩個目的,一是國祚綿延,二是家族利益,前者好說,隻要陛下態度強硬,遲月姑娘為後不成問題,後者則需要徐徐圖之,陛下初登大寶,根基未穩,不好與那些世家大族正麵相抗。”


    新陵帝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一個字,拖。拖到江山後繼有人為止。”


    那就是耍無賴唄!


    “朕這就去寫立後的聖旨,明日……不!明日不行,還是再等兩個月吧,朕可不能搶了你和季卿的風頭!”


    得,竟然還惦記著這事呢!


    陸北依頭疼扶額,無奈的同時又覺著理應如此。


    也隻有這般至純的心性,才能有衝破藩籬、變祖宗之法的勇氣。


    跟朝中另外幾位重臣通了氣,立後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她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臨近婚期,依著禮法規矩,兩位新人得分開居住。


    陸北依如今是從二品的上將軍,本該擁有自己的一座府邸,但她覺著太過鋪張浪費,便沒有建,直接住到了隔壁街的陸宅。


    新陵帝不願委屈了自己的愛將,索性開了私庫,又給她加了十台嫁妝。


    七月初六,大婚前夜。


    婢女從小廚房端了安胎藥出來,經過前庭的時候,遠遠瞧見一道白色的身影,不是她們姑爺又是誰?


    “姑爺?您怎麽會來,這不合規矩。”


    “無妨,給我吧。”


    不顧婢女的欲言又止,白衣青年從她手中接過托盤,徑直朝西院走去。


    能這麽輕車熟路,還得歸功於某個精力旺盛的小丫頭,他本來就覺多,被小丫頭拉著逛一圈下來,白天更是沒個清醒的時候。


    這不,有點正事都得晚上來辦。


    推開門走進去,不期然看到了一張布滿冷汗的麵容,他連忙走過去把藥放在桌上,緊接著一把將人攔腰抱起來,緊走進步放在床上。


    “又疼了?你那破丹藥到底管不管用?”


    嘴上半點不饒人,兩隻手卻是飛快地從女子身上摸出那隻玉色瓷瓶,動作嫻熟地倒了兩粒紅色的藥丸放在她手裏,又立馬起身去倒水,忙得腳不沾地。


    “至少比那碗黑乎乎的水管用。”


    陸北依捧著茶杯喝水,臉色肉眼可見好了不少,有些奇怪這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我是你哥派來給你送安胎藥的。疼成這樣還不好好喝藥,陸首領可真是厲害。”


    男子端著藥碗坐在床邊,俊臉和那碗黑乎乎的水一個顏色。


    陸北依撇了撇嘴扭開臉,“我難受不是因為胎兒不穩,喝這個沒用。”


    “那是因為什麽?你總得給我一個可信的理由。”


    見對方俊眉緊皺,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陸北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


    “告訴你可以,但你不能讓懷幽知道。”


    男子輕嗤一聲,“就算我想說,也得有那個機會。”


    呃……那倒也是。


    “咳!”


    掩飾尷尬般咳了一聲,隨後她便將般若明魂訣的秘密娓娓道來,她的語氣風輕雲淡,仿佛口中的這件事與自己毫無幹係一般,對麵的人卻是臉色愈發深沉。


    “這麽大的事,你居然瞞著所有人……你不告訴娘和李叔他們,是不想惹他們擔心,不告訴那小崽子是因為他會因心疼你而放棄這個孩子……”


    那隻藥碗承受不住某人的怒氣,悄悄裂開了幾道漂亮的紋路。


    “所以我是什麽很冷血無情的人嗎?在明知道你會因為這個孩子內力全失的情況下,我還會大發慈悲地留著它?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換一碗墮胎藥!”


    這位兄台,明明是你非要問的好不好?


    “我信啊。但大人可別忘了,這孩子已經快八個月了,您這一碗墮胎藥下去,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這麽一想,當個廢人還是挺好的對吧。”


    陸北依有恃無恐,唇角揚起一抹痞笑,耍無賴的樣子簡直令人恨得牙癢癢。


    “好個屁!我看你是做廢人沒當夠,重活一世還要自找苦吃。”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


    季懷幽是真的後悔了,如果自己沒有出現,陪在她身邊的一直是那小崽子,就算是做個內力盡失的“廢人”,也不必經受這諸多的苦楚。


    那小崽子能替她受孕期之苦,也有幾分般若明魂訣的功勞。


    那碗黑乎乎的安胎藥最後還是被喝了個一幹二淨,陸北依一邊苦著臉往嘴裏塞蜜餞,一邊拿眼神覷旁邊的人,“喝完了,大人現在可以說了吧?”


    明明是他有事要請教自己,還威脅自己不喝藥就不說,豈有此理!


    “有一件事,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做,能不能做”,他垂著眸,認真又溫柔地給她揉腿,微涼的手掌帶著些許內力,熨帖的緊。


    那日在紫薇樹下聊過,陸北依能猜到一些,“你有顧慮,擔心新主會連蕭廣陵都不如?”


    他看不上蕭久安的婦人之仁,可不得不承認,經過多年暴政的大景百姓,需要的正是這份春風化雨的善意。


    季懷幽搖搖頭,“我顧慮的是我自己,我有私心。”


    他就是那個就算知道走的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錯路、也會蒙心閉眼一直錯下去的人。


    因為之前吃夠了苦頭,痛過了頭,才承受不起承認錯誤、從頭來過的代價。


    他所擁有的不多,卻都是蕭廣陵給的。


    果然啊,跪在地上的時間久了,連膝蓋都是軟的。


    陸北依定定地看向那雙藏著掙紮痛苦的黑眸,驀然笑了起來,揶揄道:“大人,我是不是沒告訴你,你在這裏待兩個月,迴去的時候,那邊的時間就是兩個月之後?所以啊,等你迴去的時候,那件事應該早就辦妥了。”


    “……”


    如果陸北依曾對其透露過前世的死因或某些經曆,那小崽子還真有可能頭腦一熱,衝冠一怒為紅顏,親手把蕭廣陵給宰了。


    女子唇角的那抹笑容太過晃眼,他想忽視都難,心下頓時翻湧起濃濃的酸意,“你驕傲什麽?那小崽子被你養得那麽嬌氣,見到蟲子都能哭,你就不擔心他沒能殺了蕭廣陵,反倒把自己的小命給玩完了?”


    之前林佑娘在劉席水他們麵前翻那小崽子的糗事時,他麵上裝得難為情,心下卻暗自鄙夷,嬌氣的小崽子,怎麽會連蟲子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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