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接過銀子揣在懷裏,小心地沒有觸碰到女子的手,陸北依倒了一碗茶放在對麵,以眼神示意他坐下說。  “大部分沒有。”


    陸北依輕輕眯起眼睛,緩慢重複:“大部分?”


    “是的。陸正義的死和陸家分家的消息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公子和夫人那邊也一切正常,隻有季公子……”


    季懷幽?他怎麽了?


    “可是縣學裏有人欺負他?”


    陸北依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季懷幽那樣的神童,在縣學裏應該是被同學夫子爭相巴結的存在,又怎麽可能會有人欺負他?


    對麵的狗娃卻點了頭,“是一個姓溫的秀才,名字叫溫許。上個月二十五日,書院學生在千饗客聚會時,他故意讓季公子喝多了酒,然後帶著他去了花街……不過有幾個之前走了的學生又返了迴來,沒讓他把人帶進去。”


    對麵女子的眼神冷得直掉冰碴子,狗娃默默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得虧那幾個學生給攔下來,不然這位能直接提刀把姓溫的宰了。


    “後來那溫秀才似乎是挨了一頓揍,有好幾天都是鼻青臉腫的,不過還在縣學裏念書,前兩日我的人在城裏看到他了,當時他和一個老頭待在一處,他們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溫許給了那老頭一錠銀子,整整十兩。”


    狗娃低頭想了想,補充道:“他們說話的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不過小荷花說那兩人分開的時候,聽到溫許稱唿那老頭為‘楊夫子’……也有可能是梁夫子。”


    梁夫子?


    陸北依眼中寒芒盡顯,冷冷勾唇,緩緩念出了一個名字:“梁仲輝……”


    這老不死的東西居然還敢打季懷幽的主意?


    ——


    遊人歸故鄉,縱馬立殘陽。


    “北丫頭?你迴來啦?”


    “春巧嬸子,好久不見。”


    陸北依朝婦人微微頷首,張春巧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臉上的好奇八卦之意藏都藏不住。


    “迴來就好啊,雖然你們這門婚事也是為了應付官府婚配,但你一走就是這麽多天,讓村子裏的人怎麽看幽哥兒啊?“


    陸北依沒說話,唇邊的笑意卻漸漸淡了下來,牽著馬朝季家的小院走去,張春巧在旁邊一個勁兒地說話,眼神時不時落在那匹高大威風的棗紅馬上,滿含垂涎之意。


    “你也別怪嬸子說話不中聽,這女子出嫁從夫,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連酒席都沒有辦就跑那麽遠的地方去做生意的,我聽你娘說是叫……渝州是吧?嬸子可聽說了,渝州那邊多盜匪,你說你一個年輕女子,萬一遇上點什麽事……“


    以前一口一個老姑娘叫著,這會兒她又成了年輕女子了?


    陸北依眼中劃過一抹嘲諷,目光落在她臉上,剛準備說些什麽,有人先一步對上了張春巧。


    “我們家小北吉人天相,別說就是去個渝州,就是去了戰場上也能掙個將軍當當,春巧妹子有這操心的功夫,還是先管好自己家裏的那一畝三分地吧……我聽車馬行的老楊頭說,張二這個月去了三次春柳街,別是想納個小的迴來伺候妹子吧!”


    納妾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老爺做的事,在這山野鄉村裏做出這種事是要被全村人笑話的,更何況還是煙花巷子的那種。


    “林佑娘!你少在這兒胡嚼,我家張二最老實了,去春柳街的明明是你家幽哥兒,他……”


    “我問過我家幽哥兒了,他說沒有,有本事你今晚迴去也問問張二?”林佑娘把肩上的鋤頭往地上一扥,眼神似笑非笑。


    張春巧被她看得心裏發毛,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她見季懷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陸北依,眼珠一轉,直接抓住了陸北依的手,頗有點狗急跳牆的意味:“北丫頭,你信嬸子的話,幽哥兒真的去過春柳街,縣學裏很多人都看到了,你這麽好的姑娘可不能被這個偽君子給騙了啊?”


    真稀奇,她居然還知道偽君子這麽文雅的詞。


    陸北依抽迴手,後退一步,身旁的棗紅馬適時打了個響鼻,沒讓婦人再湊過來。


    她眸色微動,緩緩勾起唇角,語氣甚是溫和:“幽哥兒有沒有去過我不知道,但張二叔有沒有我卻是知道一些的。”


    “春風樓的紫煙姑娘懷孕了,春風樓一個月前就放出了要為紫煙姑娘腹中孩兒尋找親生父親的消息……我要是猜得沒錯的話,張二叔近兩日應該都不在家中吧?“


    張春巧的臉色瞬間煞白,隨後慌不擇路地離開:“這……我,我還有事,先……先走了!”


    “這個張春巧,讓她一天到晚八卦別人家的長短,活該!”


    張二在春柳街拈花惹草的事幾乎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就她張春巧自欺欺人死活不信,要是張二過幾天真把人帶了迴來,看她還怎麽造作!


    林佑娘出了一口惡氣,眉飛色舞地朝女子遞出一隻手,“走!小北,跟娘迴家!”


    陸北依乖巧地應了一聲,由著她牽著自己走進院子,一旁少年熾熱的目光有如實質,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一樣。


    之後林佑娘去了廚房,陸北依把馬拴在了院角的籬笆上,身後的少年都如影隨形,卻又一句話都不說,倒是和兩個多月前大為不同,陸北依一時猜不準他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該主動說些什麽。


    季懷幽自認為做了錯事,見了她還來不及高興就被張春巧捅出了那件事,這會兒見她一句話都不說更是慌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姐姐,你別信春巧嬸子的話,我沒有去過春柳街……”


    郎豔獨絕,自是芝蘭玉樹意氣少年,現在卻委屈得跟個小媳婦一樣,可憐巴巴地跟在女子身後,一雙璀璨星眸中滿是忐忑不安。


    “我信你沒有。”


    陸北依不是什麽惡劣性子,沒有欺負人的嗜好,“我生氣的是,你每三日寄一封信,卻從未在信裏提到過此事。”


    季懷幽聞言苦笑,“是我自己識人不清,給姐姐說了也是徒增煩惱,我已與那人絕交,以後都不會來往了。”


    “隻要姐姐沒有因此厭了我就好。”


    陸北依沒說話,隻在心裏想著,要是自己真的因為這件事厭惡他,他又會怎麽做?


    危機解除,見到心愛之人的欣喜重新將少年籠罩,他試探地伸手去牽陸北依的袖子,沒有得到拒絕之後用力攥住,紅著臉,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姐姐,我帶你去看我們的婚房!”


    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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