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冉說得是實話。


    傅寒辭在她小時候,就發現她有奇門遁甲機關暗道這方麵的天賦,於是就請了江湖上有名的術士來教她。


    她知道傅寒辭手裏也有一份寶藏圖。


    不過傅寒辭沒有開啟寶藏的玉環,就把寶藏圖交給她,讓她先破解上麵機關暗道。


    到目前為止,她已經破解一大半了。


    隻要手裏有玉環,她就能拿到寶藏了。


    韶冉不想被殺,也不願讓謝允安知道自己是傅寒辭的女兒,她隻能幫謝允安。


    謝允安看向楚明玠。


    他不是沒主見,而是他喜歡韶冉,怕自己會感情用事。


    楚明玠修長如玉的手指,敲擊在輪椅扶手上,搖了搖頭對韶冉道:“僅憑你帶我們開啟寶藏還不夠,密信上已經說了,到時候傅寒辭會讓人直接來搶我們拿到的寶藏,我們不能為他做了嫁衣。”


    “韶冉姑娘若是想活著,不如到時候配合我們來一出請君入甕,要傅寒辭的人有命來,沒命走。”


    韶冉一時沒有迴答。


    她隻能為了活命幫謝允安,而無法主動背叛自己的親生父皇。


    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大義滅親呢。


    “韶冉姑娘,你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一刻鍾後你想毒發身亡。”謝昕月對韶冉微笑著。


    她這話說完,韶冉就感覺到五髒六腑都開始疼起來,倒在榻上蜷縮著身子,痛苦到翻滾,發出慘叫聲來。


    謝允安看得雙眸裏一片赤紅,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就在他想要為韶冉求情時,韶冉虛弱地說:“好,我……我答應你們。”


    謝允安猛然鬆了一口氣,抬手間,楚明玠扔過來的瓷瓶就被他握在了掌心裏。


    他打開後倒出來一粒,摟著韶冉在臂彎裏,把一小粒解藥喂到了韶冉的嘴裏。


    韶冉靠在謝允安身上,閉著眼喘息,鬢發被冷汗浸濕,胸口起伏不定,很久都沒恢複力氣。


    “事不宜遲,今晚我們收拾東西,安排好軍中的事務,明天就帶一批人去取寶藏。”楚明玠安排完後,跟謝昕月一起迴去了。


    謝允安今夜很忙,把韶冉放迴榻上,給韶冉蓋好被褥,說了一聲,“你休息吧,我還有很多事。”


    韶冉的指尖抓住了謝允安的衣角。


    謝允安立刻頓住腳步,迴過頭看韶冉。


    韶冉感覺楚明玠給她下的毒並沒有完全解,是階段性的,下次還會毒發。


    楚明玠在用此控製她。


    不過她暫時恢複了一些力氣,坐起來看著謝允安,問:“謝允安,你已經知道我是細作了,等拿到了寶藏,我沒了用處,你會殺我嗎?”


    謝允安的語氣很涼,但說出來的話並不殘忍,“你雖然是細作,不過還沒有對我們造成傷害。”


    “你若是從現在開始就背叛了你的主子傅寒辭,倒戈向我們,我便不計前嫌,更不會在利用你拿到寶藏後,殺了你。”


    “那你會放我走嗎?”韶冉後悔了。


    要是她早知道謝允安和傅寒辭有不共戴天之仇,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來的。


    她不想死在謝允安手上,更不願做謝允安的侍妾。


    她隻求斷掉和謝允安的這段糾纏,離開這裏,此生都不會再見到謝允安。


    “我不會放你走。”謝允安的手指抬起了韶冉的下巴。


    他俯身,慢慢靠近,而後吻住了韶冉。


    韶冉瞪大了眼,嗚咽著掙紮。


    謝允安的大手壓住了她的後頸,撬開她的牙關,加深了這個吻。


    這是彼此的初吻,激烈又火熱。


    謝允安比韶冉要好一些。


    韶冉被放開時,幾乎要窒息了。


    謝允安依舊用薄唇壓著韶冉的唇瓣,輾轉廝磨著,嗓音喑啞,“韶冉,我對你勢在必得,無論你是什麽身份,你不願意也得願意,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唯有接受。”


    “何況……”謝允安修長的胳膊摟著韶冉的腰。


    韶冉的身子軟了,神色沉溺,眼裏一片水潤迷離,分明就是動情的樣子。


    “何況,韶冉你也是喜歡的。”


    韶冉閉著眼,淚水湧了出來,是啊。


    她喜歡謝允安,可她不應該喜歡謝允安。


    “韶冉,你背叛了傅寒辭,跟我在一起,等以後我殺了傅寒辭,我便成了這天下之主,到時候我立你為後如何?”謝允安抱緊了韶冉,薄唇吮吸掉韶冉臉上的淚,是如此溫柔又憐愛珍視。


    韶冉隻是搖著頭,心裏更痛苦。


    她要是普通人,要是真的隻是細作就好了。


    可她不是。


    她是傅寒辭的女兒,這樣的身份,注定了她和謝允安不能在一起。


    謝允安等韶冉睡著了,又吻了吻韶冉的額頭,他才走出去安排軍中事務。


    第二天一大清早,謝允安和韶冉同乘一騎。


    而楚明玠和謝昕月如往常出行一樣,坐同一輛馬車,彼此之間也有個照應。


    謝允安挑選了一支精銳,他帶著他們前往寶藏的所在地,一個地形複雜的山脈。


    雖說韶冉已經破解了大半的機關暗道,但他們在這個過程裏依然困難重重,犧牲了不少人,進去後一路上就沒斷過白骨。


    半個月後,謝允安幾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曆經了千辛萬苦,幾乎快撐不住時,終於來到了最後一關。


    謝允安把玉環放了上去。


    原本跟石壁融合在一起的門緩緩打開,展現在幾人麵前的果真是一處巨額寶藏。


    韶冉給傅寒辭的人發了信號,然後在他們來搶寶藏時,利用機關暗器讓他們全都葬身於此。


    寶藏漸漸被運出去,這個山脈竟然在慢慢塌陷。


    楚明玠和謝昕月安排人撤退,按照原計劃,他們將韶冉關在了裏麵。


    “韶冉!”謝允安這才意識到楚明玠從一開始就打算好,在利用完了韶冉後,就殺了韶冉。


    謝允安雙目猩紅,看著不斷塌陷的山脈,撕心裂肺地喊著,掙脫著背後拽住他的楚明玠。


    曾經,他也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爹葬身於火海,看著爹爹被傅寒辭挫骨揚灰。


    這是他內心裏的陰影,多少個夜裏他都會重複地做這個噩夢,驚醒後滿麵的淚水。


    如今,為什麽還要讓他再經曆一次這樣的痛苦?


    這一次,楚明玠沒能攔住謝允安。


    謝允安想到爹爹,受了太大的刺激,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


    到後來,楚明玠捂著臉,絕望地坐在那裏,透明的液體從指縫間湧出來。


    他已經決定好十個數後,謝允安要是沒有出來,他和謝昕月就給謝允安陪葬。


    “安兒!”在最後那一刻,謝昕月先看到了背著韶冉踉蹌地走出來,渾身傷鮮血淋漓的謝允安。


    謝昕月跑過去後,謝允安全身的力氣都卸去了。


    他把背上生死未卜的韶冉交給謝昕月,身子往旁邊一歪,重重倒下去,閉上眼前帶著哭泣請求,“救……救韶冉……”


    韶冉昏迷數日,在榻上養了三四個月。


    冬去春來,這一年萬物複蘇百花盛開時,還在軍中的幾個暗衛,在一處青草繁茂的小溪邊找到她,單膝跪地,“公主,皇上命令屬下等帶著公主迴宮。”


    “父……”父皇這個稱唿,韶冉很小的時候就一遍遍地喊。


    可如今,她卻喊不出來了。


    韶冉單薄的身形背對著暗衛,心裏五味雜陳,問了一句:“他全都知道了吧?”


    傅寒辭知道她幫謝允安找到了寶藏,讓他的人全都化成了一堆白骨,前功盡棄。


    如今得到寶藏的謝允安勢如破竹,軍隊在日益壯大,眼看著今年秋天就能打到皇城了。


    這些,都是她造成的。


    那麽,傅寒辭會如何處罰她呢?


    暗衛們低下頭,沒迴答韶冉,算是默認了。


    “本宮知道了,本宮會跟你們迴去。”韶冉深吸一口氣,讓暗衛離開。


    她突然察覺到什麽,猛地迴頭往一棵樹上看去。


    謝允安一躍而下。


    韶冉蒼白著臉,往後退了退。


    韶冉的腳踝被小溪浸濕時,涼意沁骨,她停下了,放棄掙紮閉上眼,反而比任何時候都要輕鬆,“你全都聽到了是嗎?”


    “沒錯,我是傅寒辭的親生女兒,大周皇朝唯一的、最受寵愛的公主。”


    謝允安被這樣的真相衝擊著,雙目裏翻湧著驚濤駭浪,胸腔劇烈震動著


    他站在那裏死死看著韶冉,許久都沒能反應過來。


    “謝允安,對不起,我是你最大的仇人的女兒,我一直瞞著你,現在你知道了,要殺要剮都隨你。”韶冉閉著眼,全身放鬆,把自己的脖子露給了謝允安,麵上是一片平靜決然。


    謝允安拔出了劍。


    然而平日他能輕易揚起一秒砍掉人頭顱的寶劍,這一刻卻仿佛有千斤重。


    謝允安的劍艱難地抬到半空中,還未觸碰到韶冉的脖子,劍刃就隨著他顫抖的手,而抖動著。


    韶冉久久地等待著,能感覺到謝允安的掙紮和痛苦。


    她心裏也很不好受,眼裏已經集聚了一片淚水。


    在聽到劍落地的“咣當”聲響時,韶冉的身子顫了顫,猛地睜開眼。


    謝允安一步步往後退著,淚水從猩紅的雙眸裏湧出來,蒼白的薄唇擠出一個字,“滾!”


    曾經,韶冉不敢告訴謝允安自己的真實身份,怕謝允安將她挫骨揚灰,想著全身而退,離開謝允安。


    現在謝允安不僅沒殺她,反而讓她離開,她卻沒有了當初那麽強烈的念頭了。


    不過她也無法留下來了。


    謝允安看到她就會想到傅寒辭,想到他那些死在傅寒辭手中的親人們,會恨她,厭惡她,控製不住要殺她。


    她隻能走。


    晚上,韶冉帶上自己的暗衛們,在謝允安的默許下離開。


    而謝允安喝了一夜的酒。


    營帳裏供奉著爹爹和娘親他們幾人的牌位,他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向他們懺悔自己不該喜歡上傅寒辭的女兒。


    天亮的時候,楚明玠過來了,拿著手帕給謝允安擦眼淚,嗓音沙啞地安撫著,“韶冉未必是傅寒辭和顧翊煋的親生女兒,我順著這個線索查了一下。”


    “據說韶冉在兩三歲的時候,才被傅寒辭公開了身份……”


    這是謝允安第一次喝醉,腦子裏一片空白混沌,反應遲鈍,勉強能思考楚明玠的話,卻並沒有多大的波動。


    韶冉是不是傅寒辭的親生骨肉,沒那麽重要,最重要的是韶冉是傅寒辭親手養大的,他們父女情深。


    韶冉不會背叛她的父皇,而跟他在一起,更不可能大義滅親。


    來日等他打到皇城時,韶冉必定會以命護住她的父皇吧?


    可楚明玠卻說:“安兒,你甘心嗎?”


    那一刻,謝允安想到了爹爹和娘親。


    他不知道爹爹和娘親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糾葛,表麵上爹爹是娘親的公爹。


    如果爹爹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搶了娘親,不讓娘親嫁給謝昭川?


    大舅舅讓他去追韶冉迴來,不要走上他爹爹和娘親的結局。


    最終,謝允安借著酒勁,騎上馬就去了。


    謝允安在一家館驛追上韶冉後,殺了韶冉帶的那些暗衛們。


    而後,他不顧韶冉的反抗,在房間的榻上索要了韶冉的身子。


    韶冉昏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韶冉比醉酒的謝允安先醒來。


    謝昕月趕到時,隻見韶冉刺了謝允安一劍。


    謝允安沒能留住韶冉,韶冉雙腿虛軟,跌跌撞撞著,扶著樓梯欄杆下了樓,終究還是走了。


    謝允安坐在榻上,任由心口的血洶湧而出,眼裏的熱淚大顆大顆地砸下,沒有再追韶冉。


    韶冉迴到宮裏後,傅寒辭什麽都沒說,隻是把她軟禁了起來。


    韶冉並不想出去,每日都抱著膝蓋坐在榻上,一動不動地發呆,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顧翊煋又病了,這次病得很嚴重,一直在念著韶冉。


    傅寒辭親自去告訴了韶冉。


    韶冉終於有了反應,下了榻穿上鞋,就往顧翊煋的宮裏跑去,跪在地上握著顧翊煋瘦骨嶙峋的手,流著淚喊:“母後……”


    “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傅寒辭也不是你的親生父親,韶冉你是……”顧翊煋在還剩下的最後時日,告訴了韶冉的真實身份。


    韶冉從鳳儀宮離開,渾渾噩噩地迴到寢臥。


    她整個人忽然感到暈眩,伴隨著作嘔感。


    韶冉抬手捂住嘴,眼前一黑,人忽然栽倒,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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