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天地間,飛雪似仙砂,北方的寒風帶走了歲月的沉寂,更添了幾分淒寒。墨林倚窗而立,望著那一片陰霾深沉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


    “細細道來,穆家又是如何施展修為,顛覆林家的江山社稷?”他目光投向顧南亭,隻見後者滿臉惋惜之情雖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但已被一襲青衫的墨林洞悉無遺。


    墨林料想,南靖箭樓與顧南亭必定與那曾經輝煌一時,如今卻覆滅的林家有著深厚的聯係。至於其間到底何種因果,此時尚未明了。想到此處,墨林緊鎖眉頭,腦海中閃過更多的線索,但他並未表露分毫。


    顧南亭續道:“戰事結束後,長臨王林弈已達八十三載高齡,不久便駕鶴西歸。然而世間百廢待興,無論是武林豪傑還是廟堂之上,皆無力再掀起風雨,那段時間被譽為須彌幽暗紀元。直至西梁曆第一百個紀元之年,西梁城迎來新主人,再度將須彌世界治理得井然有序,各國也紛紛複蘇,走出了那段黑暗時代。”


    “閣下所指的新君,莫非就是當今西梁穆家的那位黃帝?”墨林接口問道。


    “正是,他名為穆藍微,世人尊稱永貞王。當年長臨王林弈仙逝之後,正值英姿勃發的穆藍微繼承了穆家族業。穆家乃是西梁最為強盛的修煉世家,其父穆海潛更是與長臨王並肩作戰,共同平定了三大聯盟之戰的定國大將軍。戰後,穆海潛深受傷病困擾,而野心勃勃的穆藍微便借此機會掌控了西梁的最大兵權!”


    語調雖平淡,但話語之間卻透露出磅礴的野心與欲望。


    墨林繼續追問:“如此說來,穆藍微借修煉之力策動政變,顛覆林家統治,自立為皇帝了?”


    顧南亭點頭應道:“沒錯,在那時的穆藍微名聲響徹天下,騎白馬持銀槍,引領穆家大軍掀起了席卷整個菩薩蠻地區的兵變。直至今日,菩薩蠻仍舊是西梁至關重要的修煉要塞,一旦奪得菩薩蠻,林家的統治便可宣告終結了。”


    “那林家又何去何從呢?”墨林心頭湧起一陣淡淡的苦澀……


    \"林氏宗族...\" 顧南亭的臉色轉為深沉如深淵,他胸中氣息洶湧澎湃,仿佛接下來講述之事將耗盡他全身修為:\"乾元宗弟子穆藍微竟敢在乾元宗境內截殺林家入朝述職的諸多長老,之後更是毫不猶豫地滅絕林家全族,無論老幼婦孺,無一幸免,盡數遭血腥屠殺!\"


    \"行事狠辣,確有梟雄之姿。\" 墨離點評道,顧南亭聽聞此言,眉頭緊鎖,卻並未過多贅言。


    \"那不妨告知,在林家遭遇滅門慘禍後,可有任何人逃脫了這場浩劫?\" 墨離追問一句,顧南亭聞聲驚訝:\"我尚未提及後續,你怎麽知道還有人生還,並在十三年後向穆家複仇之事呢?\"


    \"此事顯而易見,你所述之言,無非是想告訴我林家尚有遺孤存活,並在成年後對穆家展開報複行動。除此之外,我實在想象不出還有何種可能。\" 墨離冷靜分析。


    這一邏輯確實容易推理,顧南亭聽罷,不禁苦笑一聲,輕輕抿唇道:\"真人果真是通曉天機,所言不差。林弈最年幼的三公子林昇,當時被一名高人道士所救,隨其進入中樞州的仙門修行,最終成長為了一代修真者!\"


    \"竟是道士出手相救?\" 墨離聞之,心頭的疑惑更甚。


    \"沒錯,正是道士。恐怕穆藍微也沒有料到會有漏網之魚,畢竟當年那一場熊熊大火已將林家府邸焚燒得片瓦不留。至於其中詳細經過,我也不甚了然,隻知十三年前,林昇孤身重返西涼城,獨自一人闖入穆家王朝,發起了一場驚世之戰!\"


    \"竟然僅憑一人之力?\" 墨離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信則信,不信便作罷,此事要麽荒誕不經,要麽就是林昇修煉了仙門秘傳的禁製法門,幾乎令整個西涼皇室遭受滅頂之災!若非穆藍微不惜重金求助十大仙門聯手圍攻,今日的穆家能否存續,怕也是個未知之謎。\" 顧南亭繼續說道。


    墨離在屋內來迴走動,口中緩緩吐出四個字:\"陣勢秘法,唯有陣勢秘法方可做到!\"


    \"真人果然是陣法學問的高手,一點即破。\" 顧南亭微微點頭,對墨離的讚賞之情愈發深厚:\"隻不過,那並非世俗常見的陣勢秘法,而是出自仙門秘籍中嚴禁外傳的禁忌之術。我曾聽先師提起過當年之事,似乎林昇早已暗中籌備多年,直至成功將整個西涼城煉化成一座絕殺大陣!\"


    \"你所說的是...以一人之力煉化一城為陣?\" 墨離此次徹底震驚,盡管話語簡短,但對於他這位精通陣法和修真之人來說,這其中蘊含的驚世之舉,實乃難以置信的曠世奇功!


    \"其實也可以理解,背負著整個家族的血海深仇,又有誰能不具備這樣的堅定信念與毅力,亦或是複仇之心中的貪嗔癡恨呢!\" 顧南亭補充道。


    墨林心中仍在推衍著先前的話語,但這並未幹擾他繼續迴應:“看來林昇已然布下仙陣並成功觸發,否則不必引來整個修煉界的共討之師。不過,明明是穆藍微借機篡奪修煉資源,難道這江湖十宗竟會不分是非黑白?”


    “穆藍微曾給予各大宗門豐厚的秘境寶物作為支持,財寶所至,人心動蕩。世間紛紛擾擾,皆因利益糾葛,此乃人之常情。林家一門已被摧毀,失去了利用價值,在修煉界之中,情感與道義之事早已被拋諸腦後。實不相瞞,吾輩箭樓宗主亦參與了當年的救援行動,隻是其中另有隱秘,此刻尚不便詳述。”


    顧南亭話語間有意掩飾,墨林卻步入室內,來到書桌前展開畫卷,研磨墨汁。近段時間世事繁雜,他已許久未曾揮毫潑墨作詩。腦海中浮現出繡花將軍的身影,想起自己尚欠其一首詩句,輕歎一聲,旋即提筆揮灑,瞬間完成一首詩篇:


    北安神霄定乾坤,長臨仙騎鎮東瀛。


    蒼梧古國天涯路,紅顏遠嫁將軍情。


    殘劍照燭老牌棄,菩薩蠻前鷓鴣鳴。


    修煉界中貪利者,乾星門下道心銘。


    “好詩啊!”顧南亭讚歎不已,這位道友聞其言語,便即興賦詩,行雲流水般流暢,文學造詣果然已達高境。然而,他又如此年輕,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奇異感覺。


    墨林輕輕甩動手腕,對此並無在意:“我出山之前一直以為修煉界重的是俠骨丹心,秉持大道,如今看來總算漸漸明白了其中真諦。”


    “道友看清了什麽呢?我馳騁修煉界多年,至今仍未參透江湖的真理所在。”顧南亭笑著迴道。


    “所謂江湖,無非是個既過分執著於道義又常常背離道義之地吧。”墨林的話意味深長,令顧南亭思量良久,最終還是決定不再糾結於此。


    “這麽說來,那仙陣果然擁有扭轉天地之力,竟能與修煉界十大宗派的老祖匹敵。那林昇最後是否隕落了呢?”對於林昇,墨林顯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倒是不太清楚。”顧南亭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怪異神情:“有人傳言他已身死,但也有人聲稱最近幾年又見到了他。此事我僅是從先宗主口中聽聞一二,當年穆家府邸化作了人間煉獄,那詭異的仙陣屠戮了眾多生靈。自此以後,林昇被視為妖孽邪魔,成為這十三年間修煉界避而不談的禁忌人物。”


    “十三年前的事……那時我同樣經曆過一些變故,莫非與這件事有所牽連?”


    墨林心思敏銳,做事從不含糊,立刻聯想到下一個關鍵問題:“你之前提到關於十三年前的事情隻能告知我一半,另一半則應由我師父親口揭曉。難不成說我的師父也涉足了十三年前的那一樁秘事?我師父與你們之間究竟有何關聯,他現在到底身處何方?”


    此番,顧南亭堅守修煉者的底線,鄭重其事地道:“道友,正如南亭先前所說,我隻能告知你半段過往之事,餘下的部分則需你親自找尋你的師父解答。實話說,我此刻也不知道他身處何方,然而隻要你能找到他,一切謎團都將水落石出。”


    墨林從來非糾纏之人,既然對方不願多言,他也便不再追問。如今得知靈瑜郡主安然無恙,他也能夠安心返迴陵陽,籌備接下來與邪魔的戰鬥。


    “我這就啟程離去,給我的坐騎喂足仙草靈氣,郡主靈瑜還請閣下悉心照料。”


    當下,兩人並未多言,顧南亭親自送墨林出門。府邸深深如迷宮,二人一路默然相伴,穿過幾重迴廊之後再次望見了靈瑜。隻見她側臉托腮,坐在迴廊旁欣賞一位白髯老者手工製作靈器的過程,這位老者身形削瘦卻神采奕奕,指尖輕舞,正在塑造一件黃色泥土煉製的法寶——草探花。


    墨林瞥見草探花不禁心中微震,立刻上前熱情招唿。草探花看見墨林也是微微驚訝,但手中仍未停歇,繼續專心致誌地製作。


    “你看,此處應用此種仙訣法門……”


    “此處分毫不能使用凡俗填料,宜采用平展仙法,漸漸凝聚仙力流轉……”


    草探花宛如一位沉穩耐心的仙師,一步一步指導靈瑜打造靈器。而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竟然毫不厭倦,反而興趣盎然地凝視著眼前看似單調乏味的泥塑。


    墨林見狀不敢打擾,便與顧南亭一起在一旁靜靜地觀看。就這樣,他們陪伴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期間,顧南亭因事暫時離去,而那件泥塑也在草探花的手中逐漸展現出形態。


    待最後一層泥土被草探花剔除幹淨,他伸了一個懶腰,慢慢站起身來。他將塑成靈瑜模樣的法寶遞給她,形象生動傳神,仿佛真身一般躍然於眼前。


    靈瑜歡喜不已地接過來玩耍,草探花又傳授了幾句關於法寶煉製的心法要訣,這才轉向一直等候在旁邊的墨林寒暄問候。


    “花大師修為更進一步,實乃可喜可賀。”墨林向來對草探花充滿敬意,躬身行禮毫不猶豫。


    早在很久之前,繡花將軍寧遠對此一直困惑不解。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一名擁有諸多神通的道士會對一個隻會捏泥人的落魄秀才有如此敬重之情。然而墨林始終對草探花恭敬有加,即便被晾在一旁長達一炷香的時間。


    “道友與往昔有所不同了,雖然保持著少年模樣,卻已顯露出歲月沉澱的氣息。看來自從洛北一別後,道友定是曆經了不少風雨滄桑,但這對於修道路途而言,無疑是件幸事。”草探花輕輕揮揮手,迴以一禮。


    墨林嘴角含笑,看到草探花時內心的喜悅溢於言表:“花大師為何未留在洛北,莫非是因為戰亂侵城?我聽說青陽城現下正在接納難民,您避難至此卻又為何會出現在顧公子府中?”


    “你既然不在陵陽,我又何必留在洛北呢?說起來倒真是世事無常,皆被道友洞若觀火。至於顧公子,則是我的救命恩人,假若沒有他的多方庇護,恐怕我早已命喪賒粥鋪前了。”草探花感慨地迴答。


    草探花輕笑一聲,然而墨林卻從其笑聲中察覺深意:“據我對顧南亭這位修煉者的了解,無利之事,他絕不會輕易涉足。他竟以高規格的待客之道對待閣下,隻能證明閣下對於南靖箭樓的陣法維護有著重大作用。不過花大師請放心,此事若你不願言明,我自然不會追問,我向來不會給友人增添困擾。”


    草探花聞聲後尷尬一笑,二人皆心知肚明,各自心中留下了幾份未盡之意。墨林指向身旁的靈瑜問道:“花大師,有一樁瑣事請教於您,怎的今日又遇到了這位小師妹?”


    提到靈瑜,草探花立刻滿臉讚賞:“此女弟子生具靈根,乃是塑造靈符傀儡的奇才。且看她自內而發的熱情,無需老夫多言便自行領悟其中奧秘。老朽已有意將其收歸門下,將來一旦老朽羽化飛升,這煉製靈符傀儡的手藝也可得以延續。”


    “她的意願如何呢?”墨林對此頗感意外,他實在難以想象這個一刻不得安寧的小丫頭會靜心修煉此類術法。


    “是她主動找到我的,剛才路過見到我在煉製傀儡,便執意要求我傳授於她。”草探花望著靈瑜,眼中滿溢著寵愛之情,這讓墨林平生首次見他如此歡喜。


    “原來如此,有花大師在此指導她修煉,我也更能安心。”墨林口中雖如此說,但他此刻的表情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話音剛落,道士轉身離去,卻被草探花喚住。


    “道友,那蠶洞內的秘境一事可有新的線索了?”提起此事,墨林的心頭不禁一陣絞痛,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段令他噩夢連連的畫麵。他緩緩搖頭,不敢直視草探花的目光:“此事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定會尋到兇手,為金鏞城的黎民百姓伸張正義,請花大師再寬限些許時日。”


    誠然,近段時間他在陵陽一帶忙於調查,確乎忽視了蠶洞秘境的案件。然而北戎州的謎團遠不止一個蠶洞那麽簡單,很多時候他也身不由己。


    草探花輕輕歎息,但緊接著看向靈瑜時,卻又滿麵春風,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生活未來的希望和期待。


    此後無言,墨林照料完畢身邊的靈獸拐子老馬,離開了府邸。


    夜幕降臨,他並未策馬疾馳,畢竟尚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供策劃布局。腦海中反複思慮著顧南亭的話語,迴憶著數百年前那位橫掃天下的林家族長的赫赫威勢,揣摩著穆氏一族屠殺林家的慘烈景象。然而思緒越多,心境卻愈發混沌。當他意識到時,那種熟悉的頭痛感再度襲來。


    心慌意亂之間,他逐漸放緩馬速,發現四周官道上空空如也,連陪伴左右的拐子老馬也是雙目赤紅,狂暴的氣息從鼻息中噴薄而出。


    “拐子,你怎麽了?”他將懷中的白貓緊緊抱住,警惕地環顧四周。前方便是北城牆,穿過城牆就意味著離開了青陽。然而此刻城門口似乎有人影晃動,隻是模糊不清,宛如幻象。


    正當他疑惑之際,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陡然升起……


    墨林駕馭靈獸飛馳而來,當他真切地看清那兩名守衛門前的存在後,全身瞬間如同被九幽寒泉侵襲,冷入骨髓。


    “妖禽羽族,又是這該死的羽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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