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陽城北,鄴王府邸籠罩著一層沉重的氣息。


    青衫道士墨林兀自沉默,此刻他明智的選擇便是繼續保持緘默。


    想要了解更多有關十三年前的信息,就必須從眼前的諸位高手中探尋線索。然而看著他們在座上針鋒相對,唇槍舌劍,他反倒覺得有些荒謬可笑。


    原因無他,在與taizi涼的交流中他已經察覺到,有不明來曆的強大勢力潛伏在背後的棋局之中。無論是皇宮內的龍鳳之爭,還是眼前的諸侯合圍陵陽城,皆有其身影若隱若現。倘若他的猜想屬實,那麽如今各大諸侯以及廳堂內爭論不休的眾高手們,已然成為了不明真相的懵懂棋子。


    墨林無力改變這一切,畢竟他也身在這盤大棋之中。而此時此刻他所能做的也隻是影響當前局麵,對於成為所謂掌控全局者的宏願並無太大追求。


    他一邊傾聽眾人交談,一邊輕輕撫摩著懷中熟睡的靈貓——歸去來兮依然毫無清醒的跡象,而自家師父葛行間的蹤跡也是杳無音訊。自不周山下來後所圖謀的數件大事全都陷入了僵局,這讓道士不禁感到一絲惆悵。


    思緒至此,他慵懶地半睜半闔著眼眸,朝峨眉山方向瞥了兩眼。


    堂內,顧南亭堅定表明了與東陳州孔家對立到底的決心,鄴王與taizi涼均表示認可並支持。墨林略微挪動了一下坐墊,靠近羅青紅些許。


    “貴宗與東陳州孔氏有何恩怨?”他低聲詢問。


    羅青紅一如既往地恭敬迴應墨林:“此事說來話長,簡單而言,十三年前那樁事後,天下共推選出十大江湖門派。我南靖箭樓與東陳州的萬花原本應當名列其中,卻終因多方排擠未能躋身十大門派之列。”


    “原來萬花穀與南靖箭樓已結下同源共氣之盟?那麽這東陳州的孔氏家族又是怎樣的情況呢?”墨林再次發問道。


    “孔家原本不過是東陳州的一個顯赫世家,曾逆天行事,弑殺當時的州主,從而奪得了東陳州的統治權。而那個被殺害的州主,正是出自萬花穀的修士。因此,孔家現任家主張慕賢犯下了屠戮萬花穀的滔天罪行!”


    墨林聞此豁然開朗:“原來如此,這麽說來,孔家與西梁的穆家相似,皆是以非正道手段登上高位者。然而,在這修煉世界中,弱肉強食乃亙古不變的法則,政權交替往往伴隨著強者稱霸的現象。”


    對於這番見解,羅青紅的麵色卻不無異樣:“墨林道友,別人說出這樣的話或許尚可理解,但你身為萬花穀弟子,斷不可出此言論。”


    這讓墨林一頭霧水:“你這是何意?”


    對此,羅青紅卻選擇了守口如瓶:“有些事情你還未知曉,此刻我也無法向你直言,否則恐將為你引來腥風血雨。當你遇到合適之人,一切真相自會揭曉。”


    麵對神秘兮兮的羅青紅,墨林並未過多追問。此刻,場上三方間的交談已然接近尾聲,彼此間似乎達成了一項默契協議。


    太子涼起身說道:“諸位,不論外界仍有多少諸侯即將到來,若想在這場戰爭中取勝,首要之事便是清理門戶。陵陽城內的邪屍必須徹底鏟除,唯有立足於此,方可援救四方。先皇的遺骸尚存於山宮之中未能妥善安葬,因此顧公子提及的棄城之舉實屬不妥。”


    “我亦讚同,即便清除陵陽城內的邪屍,四周仍危機重重,但我趙家祖宗基業不容廢棄,我們必須世代守護這片蘊含著三千琉璃大道的土地!”


    鄴王也隨之起身,披掛上一件虎皮大氅,與太子涼並肩站立。兄弟二人如今相較於先前已明顯和解許多,畢竟並無深仇大恨,而眼前確有共同應對的大事。


    顧南亭起身應道:“既然兩位都不認同顧某之前的提議,那顧某一律遵從。不過,我的箭樓勢力唯獨聽命於墨林道友一人調遣。”


    說完,他朝著墨林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了真誠與熱忱。


    墨林迴應道:“如此看來,則需顧公子告知箭樓現有兵馬數目及駐紮之地。倘若太子涼也信任於我,陵陽的反攻大計便交由我來籌劃!”


    “箭樓已有五百精銳部眾分布於陵陽城四門駐防,其餘眾多弟子正在疾馳而來增援的路上。”羅青紅抱拳稟告。


    “很好,屆時還有鄴王的濮東郡大軍前來支援,我們便可與穆念花先行一戰!”


    青衫道士的眼角不由得微微挑動,一股久違的冷冽殺氣彌漫在整個廳堂。這股熟悉的森然氣氛令他心頭一陣恍惚,迴憶起了那些雨水傾盆的山神廟之夜,那些橫屍遍地的蠶洞口情景,以及洞口那位製作紙人的手藝仙人的身影。


    這一切喚起的記憶,讓墨林不禁想起了那位曾經的摯友——草探花。


    自從昔日在洛水北岸離別之後,至今已過一段修行歲月。此刻的草探花並未留在洛北,而是沿著天機指引,踏足來到了陵陽城下。


    實則草探花心中並不願重返這片恩怨交織之地,然而世事難料,時運不濟,陵陽正是通向洛北的必經之路,那裏的城郭不久前剛遭穆青候鐵騎的狂烈洗劫,化作了廢墟!


    穆青候猶如猛虎下山般殘暴嗜血,他的部眾亦是殺伐果斷,血染四野。自劍門開啟通往北戎州的第一道防線那一刻起,這一場殘酷的屠戮便揭開了帷幕。


    所幸的是,周邊城鎮得知消息後有所警惕,儒家密探與劍門潛伏者無法再施加暗手。如今雖然北戎州失去了王者的領導,但各地城主與官員組織起來的抵抗力量仍堅不可摧。即使看似敗局已定,但他們仍未放棄任何一絲抵抗的努力。


    北戎州自古以來便流淌著堅韌的血脈,南北戎州分裂之時,他們曾曆經連年戰火而不屈。北戎州的戰士們從不懼怕戰鬥,隻是國家動蕩不安,缺乏統一指揮的軍隊隻能如同一群盲目的莽夫。


    西梁曆一六二年,北戎曆鴻靈十三年十二月三十,鄴王府邸會談後的第三日。


    草探花隨同逃難的人群跋涉至此,他此刻形容憔悴,滿身汙穢。倘若墨林在此刻遇見他,必然又要稱讚他那清風傲骨,並感歎命運多舛。


    陵陽城西門外,各地湧來的難民匯集於此。城內有穆家黑甲死士鎮守城門,城外則是穆青候大軍肆意殺戮焚燒。陵陽西北方向之所以聚集如此眾多的逃難百姓,全因此處有一座城池敞開大門接納四方難民,城主崇信佛陀,心懷慈悲,故此百姓紛紛聞訊前來尋求庇護。


    此城名為青陽,城主傾盡庫存糧食救濟災民,同時也是當前北戎州少數未淪陷的城市之一。


    草探花已經數月未曾飽餐一頓,他隨著難民湧入城內,又急忙奔至城北的施粥棚前排隊求食。然而年老體衰的他,終究比不上那些年輕力壯的後生,幾番掙紮下來,始終未能爭得一口粥食,反而被饑餓如狼的難民粗魯地推搡至人群之外。


    這位疲憊不堪的老人最終倚牆而坐,若是說亂世中的難民令人憐憫,那麽遭受難民欺淩的草探花更是倍顯淒涼。


    他緩緩闔上了雙眼,默默等待著餓死的身軀被風雪掩蓋,等待著這困頓一生草草地走向終結。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能夠做的事情,畢竟他已經疲倦至極。


    施粥鋪忙碌一天直至夜色降臨才漸漸停止供應。官兵派人驅散了仍在排隊的難民,而對於幾乎氣息奄奄的草探花,他們卻選擇視而不見。在這樣的危急時刻,活下來的難民尚且救不過來,誰還會去留意一位垂死掙紮的老人呢?


    於是乎,在此刻,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來,草探花已然是一個活死人了……


    他在不知修煉了多少個晝夜之後,隻覺體內元氣溫涼至極,氣息運轉愈發艱難,四周的凡塵喧囂沉寂下來,日升月落,輪迴不止。


    終於,他嗅到了一絲熟悉到骨髓的靈米熬煮的靈粥香氣。


    他勉力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穿戰甲的青年修士,赫然是來自南靖箭樓的顧南亭。


    顧南亭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手中捧著一碗泛著微光的靈粥遞向他。草探花察覺到這情況,身軀顫抖不已,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抬起自己的手臂。


    “我來幫你吧,你已經寒氣入體。”


    顧南亭罕見地語氣柔和,小心翼翼地喂草探花飲下那碗靈粥,又取出一方蘊含靈氣的毛毯覆蓋在他的身上。


    “道友尊姓大名?”喝完靈粥後的草探花略有恢複力氣,然而聲音依然虛弱如絲。


    “與你相同,流落在這一方秘境之中,無需掛懷。”顧南亭淡然一笑,隨後目光深深地看著他:“探花前輩,我認得你!”


    “你究竟是何許人也?”草探花眼中閃過一絲驚疑,而顧南亭的眼中卻充滿了期待。


    “看來我之前的猜測並未有誤。也是從家父口中聽說過你的事跡,沒想到今日在此秘境竟然能有幸遇見真人。”


    顧南亭笑容坦蕩,再次遞給草探花一些凝練靈氣的幹果。草探花毫不猶豫地大快朵頤,漸漸恢複了幾分精氣神。


    “令尊大人是哪位高人?”他仔細打量顧南亭的眉宇間,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揭示其出身的秘密:“你並非故交之後,還記起我的舊識大多飄零天涯,那你究竟是何來曆?”


    “我隻是先父在一處荒塚前撿拾的棄嬰,後來被收養成為家中弟子,前輩無需在我身上尋找線索了。”顧南亭言辭之間與墨林一般灑脫自在,全然沒有半點孤兒應有的淒涼孤寂之態。


    他扶持起草探花,像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於是招來了駕馭著黑色靈獸拉車的馭者。


    “前輩多年隱居在金鏞城中研讀仙籍,實在是埋沒了您的修為。還是隨我返迴客棧,咱們慢慢詳談此事。”


    聽見顧南亭如此說,顯然是對草探花的過去了解得十分清楚。草探花麵色悲憤,似乎迴憶起了那些不願觸及的往事。然而此刻他隻能暗自嗟歎,因為他身體已虛弱得如同飄搖的浮萍柳絮,被顧南亭輕輕托起,放入掀開簾幕的靈獸馬車內。


    “馭者,務必好好照料我這位貴賓。今ri公子心情大好,在場的所有災黎,接下來三日的食物都由我負責供應,以此慶祝找到了千古以來的第一智囊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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