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晏娜來的很早,我們剛剛吃完一頓無滋味的早餐,她就帶著一陣香風搖曳而來,開口就問:“怎麽樣?錢我收到了,人呢?決定了麽?”

    陳風冷漠地盯著她,“結婚是大事,我媽一會過來,我至少應該爭得她的同意。”

    晏娜顯然沒想到會見他母親,愣了一下,有點不安,半晌才問:“這麽說,你是準備和我結婚了?”

    陳風不置可否,晏娜局促地站起來,“我沒作好見你家人的準備,改天再說吧,你現在隻告訴我你的決定就好了!”陳風點根煙,心不在焉地迴答:“你現在準備也來得及。我要聽她的意見才能想怎麽決定。”

    看他這麽說,我很安心,至少他肯放下自尊和隔膜把自己交給他母親,這才是比較正常的母子情感。於是我就告辭了。 晏娜倒無所謂,陳風卻站起來攔住我,低聲說,“別走,陪著我。”我搖頭,心裏拒絕著接受這份尷尬,他把我拉到臥室,“我要你看到這件事的結果,求你留下來。”

    看著他哀肯的表情,我猶豫了,正舉棋不定,門口有敲門聲,他母親來得好快啊,急忙去開門,果然,陳風的母親含笑地站在門外,她讓司機去樓下等她,進門就問我和陳風:“你們吃早飯了麽?”她瞥了一眼惶惑不安站著的晏娜,象沒聽見她的問好一樣,開始參觀我的屋子,不住地點頭稱讚,“不錯,你很會收拾房間,典雅溫馨。”

    我跟在她後麵,不好意思說這是我和她兒子一起布置的,隻含糊地答應著,她又轉到廚房,看見昨天剩下菜,“你還會做飯麽?”

    我點點頭,她居然拿筷子嚐了一口,“恩,很好吃。現在能做飯的女孩子越來越少了。”我惶惑地看著她,簡直懷疑她是不是忘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不過,她很快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這才正視著晏娜,“苗苗,有咖啡麽?”我急忙說有,“麻煩幫我衝一杯,這位小姐想喝麽?”

    她大大方方的反客為主,雍容華貴的氣質,令在她麵前的人不敢逼視,晏娜掩飾不住一份緊張,看了看麵無表情的陳風,不知道說什麽好,陳風淡淡地介紹:“這是我母親!”

    晏娜幾乎是慌張地又說了一遍“伯母您好!”

    陳母高傲地點點頭,“坐吧,別拘束。”看著晏娜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後又說:“我聽小風說,你想和他結婚?作為母親,我得首先認識一下你。”她強調著“你想”兩個字,語氣裏若有若無的輕視讓晏娜明顯的更扭捏,我開始越來越肯定請陳風母親來幫他處理這件事是正確的了,她的身份和閱人無數的經驗,形成一種壓迫人的氣勢,晏娜無法再保持趾高氣揚的態度,隻是低聲支吾:“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和您說的,這裏麵有些原因。”

    陳母冷冷地打斷她,“結婚是要雙方自願的,而且要你們彼此都相愛,可我聽小風說他既不愛你,更不情願和你結婚?所以我就不知道你為什麽還要堅持?”

    晏娜困難地欲言又止,看來她還真沒作好和陳母談判的準備,一開始主動權就被對方牢牢的掌握,我歎口氣,畢竟她還隻是個沒出校門的學生,對比陳母這樣叱吒風雲的商界女強人,少了太多從容的氣魄。陳母逼視著她,語氣變的不再客氣了,“既然你無法迴答,我們就開門見山來談談你那些所謂的原因。”她喝了口咖啡,不慌不忙地說:“聽說,我快有孫子了,我很高興,就等不急去給你化驗的診所看了看,可真不好找,司機打聽了一下午才找到,太簡陋了,小風是三代單傳,孩子可是我們家的大事,怎麽能去那麽不可靠的小診所就醫呢,我今天特地來帶你去大醫院好好複查一下,我要確保這孩子一切都健康。”她用勺子輕輕地攪動著咖啡,抬眼看著晏娜,“懷孕多少天了?你記得清楚吧?胎教的書有沒有看過?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措施,對孩子將來的性格也有影響的,象我懷小風的時侯就沒經驗,結果生了個這麽倔強的兒子,”她慈祥地看著陳風笑了笑,忽然站起來,“好了,人老了就是話多,一說就跑題了,我們現在就走吧。司機已經幫我們聯係好了陽光醫院,那裏的婦產科主任正好是我的朋友。”

    晏娜看她站起來,嚇了一哆嗦,脫口而出,“不,孩子很好,不需要再檢查了。”陳母一改淡淡的笑意,嚴肅地說:“那可不行,你一個人也懷不上孩子,這孩子是陳家的骨血,我們家必須要負責!”停了一下,她用冷酷到極點的聲音說:“你這麽堅持不去,是不是根本沒懷孕?”

    晏娜再也支持不住了,狂亂地說:“不是的,我懷孕了,真的,除非那家診所診斷錯了。”

    陳母冷笑了一聲,轉頭衝陳風說:“我說你是傻孩子吧,這種拙劣的小伎倆也能騙得到你?她利用了你的愧疚心理,讓你不能正常運用自己的思維了。” 晏娜驚慌地看了看陳風,喃喃地說“不,我沒撒謊!”

    陳母立刻嚴厲地打斷她,“別再演戲了,一開始我就不相信,你能讓一個醉的人事不知的男人就範,還能那麽巧懷孕?這難度太高了吧?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去那診所確認過,你能用錢造假,我也可以用錢讓他們說真話。”

    晏娜已經要崩潰了,蒼白著臉再也說不出來什麽,陳母盯著她,繼續打擊她, “這個問題,我看我們就不用再探討了,聽說還有什麽照片,既然你已經拿到了錢,現在就把它交出來吧!”

    晏娜沉默良久,麻木地從包裏拿出幾張照片放在桌上,陳母看也不看就把他們撕掉,“還有麽?”

    晏娜搖頭,“就洗了這麽多。”

    “底片呢?”

    晏娜低聲說:“我是用手機拍的。”她幾乎是顫抖著把手機拿出來,陳母把手機遞給陳風,轉頭又說:“小丫頭,你玩這個遊戲是在惹禍上身知道不?你收了我的錢,又有這些敲詐的證據,我完全可以把你送進監獄!”我倒吸了口冷氣,雖然模糊地想過晏娜這是在犯法,可從沒想把她和監獄聯係起來,這太誇張了,陳母又說:“我就不問你還有沒有偷偷留下別的證物了,你可以破釜沉舟地把他們曝光,可那又能怎麽樣?小風是男孩子,我想這點小醜聞影響不了他什麽。不過影響你的可就多了,我今天不會起訴你,念在你們同學4年的份上,你也是一時情急才這麽做,可如果你真的執迷不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信不信我能讓你一輩子再也出不了頭!”

    晏娜肯定是相信的,她開始控製不住地哭泣,一直沉默的陳風低聲叫了一聲,“媽,算了吧,不要再說了。”

    陳母驚異地看了一眼他,如果我沒看錯,這目光中有一絲感慨,她果然不再說了,坐下來慢慢喝著咖啡,屋子裏隻有晏娜小聲的抽泣聲,良久,陳母才用平和的聲音說:“晏小姐,說實話,你很聰明,善於利用人的弱點來達到你的目的,這很象年輕時候的我,可你還沒學會把握你自己的感情,我想,如果不是你太急於得到小風,而是安心的等待時機,也許真會給我們家出個大難題的。但是,我想勸你幾句,心計如果用對了地方可以讓你很成功,要是你繼續這麽歪門邪路,後果隻能是自取滅亡;還有,我相信你是愛小風才這麽不顧一切地做這些,但愛一個不愛你的人是最悲哀的,即使你能得到他,一生也隻是在孤單中無望的度過,而且千萬不要試圖用孩子去維係他,那樣你隻會陷入兩難的境地,孩子會讓你不忍心給自己自由的機會,現在你可能無法理解,等將來你有了孩子就會明白的。所以,為了你自己,能不能放棄都要放棄。”我感覺這後麵的話有太多自歎的成分,不禁抬頭看了看陳風,他也正用研究的目光看著他母親,一臉的沉重。

    說完這些話,陳母站起來,略顯疲憊地說:“好了,這件事就這樣畫個句號吧。”又轉頭意味深長地衝陳風說:“小風,處理完這些事後迴家來吧,帶著苗苗……我先走了。”

    陳風默默地把他母親送到門口,看著她下樓,突然喊了一聲:“媽!”他母親驀然迴頭,陳風用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謝謝!”我站在門口,看見他母親一臉滄桑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兒子,良久才說:“多少年沒聽你喊我了,今天聽你叫了兩聲媽,傻兒子,母子倆用說謝麽?”

    送走陳母後,晏娜已經不哭了,她呆呆地盯著窗外,淚痕狼籍的臉異常憔悴,陳風坐在她對麵,拿著她的手機開始刪那些照片,我悄然走進臥室,這時候,他們的談話我不該在場,良久,我聽到陳風低聲衝她說:“對不起,我知道說什麽也沒用……不知道怎麽補償我對你的傷害……”晏娜打斷他,“都結束了是吧?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什麽關係了?”她悲愴的聲音在房間裏迴旋,“陳風,你開心了吧?又可以和你的寶貝天使過幸福的日子了,是啊,盡情享受吧!”

    她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看著我,我也看著她,這一瞬間,是那個從前嬌柔美麗的晏娜停在我麵前,用軟軟的川音問我:“苗苗,你會幸福麽?是不是好想聽到我的祝福啊?”我的眼睛潮濕了,這個徹底被打敗的女人讓我無所適從,然後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嚴厲了,聲音低弱卻冰冷,“你不會聽到的,我給你們的隻有詛咒,開在別人傷口上的愛情之花不會長久的,這輩子你們都別想得到我的諒解和祝福!!!”

    我被這冷酷的話語震住了,看著她轉身離開,心似乎也隨她飄走,身體內空蕩蕩的,如她所說,我和陳風的一切磨難都解決了,可我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陳風也是這樣,他靠在窗邊看著晏娜的背影,似乎是自言自語,“我真恨我,為什麽那麽沒有責任感,肆意去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我忽然知道了,那個預言的全部內容並沒有都兌現,那折磨我很長時間的陰霾怎麽可能如此簡單的結束,迴想著晏娜最後的話,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騰地從床上站起來,拉著陳風的胳膊語不成聲地喊著:“快,快點!!!她出事了!!!”

    我的預感救了晏娜一命!

    我們趕到寢室的時候,她剛剛割開手腕上的血管,鮮紅的血液染在陳風雪白的襯衫上,象開了一朵朵嬌豔的紅花,暈血的我居然沒有退縮,可能是這一幕讓我太沒有真實感吧,這如此慘烈的景象真的會是現實麽?晏娜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我要死給你們看,你們就踩著我的屍體去享受幸福吧!!!”我被嚇傻了,捂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晏娜在陳風的懷裏掙紮扭動,揮舞著手裏的匕首劃在陳風的胳膊上,兩個人都鮮血淋漓,我的胃一陣痙攣,彎下腰幹嘔起來,陳風在叫我:“苗苗,快幫我!”我這才反應過來,衝過去抓住晏娜的手,她也漸漸沒有力氣,不再掙紮,隻是抽噎著看著陳風的臉,目光中是無盡的哀怨……

    我是在晏娜被打了鎮定劑脫離危險後離開醫院的,看著坐在床邊埋頭不語的陳風,我輕輕對著熟睡的晏娜說:“你贏了!既然你能用生命去爭取你的幸福,我還能不放棄麽?”

    陳風猝然抬頭看我,我忍住要奔湧而出的淚水,“陳風,什麽也別說,好好照顧她!別再辜負她!”

    他拉住我的胳膊,這絕望又無聲地挽留,讓我們僵在那良久,時空凝固在彼此纏綿不舍的目光裏,他的眼睛蓄滿淚水,嘴唇顫抖著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我情不自禁伸手去碰他的臉,指尖在他腮上劃出一串晶瑩的淚,我幾乎立刻要軟弱下來,可身後的晏娜似夢中的一聲輕歎,讓我迅速冷靜,緩緩卻堅決地拉開他的手,再不能看他的眼睛,用身體裏最後一點勇氣對他說:“我心裏的你……。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愛我,就放了我吧……。我無法接受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被詛咒的愛情……不要再找我!”

    我一個人走迴學校,臉色蒼白,漫無目的,正午的太陽肆無忌憚地直射著,可我感到每一縷陽光都是冰冷的刺痛,還是無法整理思路,感覺自己象個憔悴的老太婆一樣無力的徜徉著,學校廣播站正放著《美麗的神話》,歌聲悠揚婉轉,盤繞心頭,

    悲歡歲月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

    永遠的神話?神話代表的是虛幻,陳風,我們之間的愛也隻是一個永遠的神話麽?注定要這麽頭破血流後,還是悲哀地擦肩而過?是感情不成熟還是命運太捉弄?要讓我們寶貴的青春承受這瞬間的枯萎!

    合歡樹已綠意盎然,無法追憶它曾經一樹怒放的輝煌,隻是地上偶見的落紅宣示著這個花季的蕭然遠去,我們就這麽無奈地送走一段留香歲月,甚至不能封存一點餘味……正如我心,愛情反反複複盛開又凋謝,卻一直不肯落下一枚我期待已久的果實……我就這麽坐在樹下,看著太陽一點點西下,暮色中的校園人來人往,象幻燈片一樣快速地播放著,直到靜寂的夜色降臨,我還無知無覺枯坐著,從來沒想向晏娜那樣做個現實生活的導演,這幕愛情戲就這樣慘淡收場,我終究隻是個無奈的演員,任憑劇本殘忍地安排著結局……

    晏娜為情自殺的消息悄然傳開,給已充滿離別氛圍的校園又添上一抹濃重的悲哀。

    沒有人當著我的麵發表評論,隻有劉明洋在探望完晏娜後紅著眼圈問我:“這都是為什麽啊?”我靜靜看了他好久,除了歎息再沒別的迴答,默默把陳風留在我這的衣物遞給他,我沒有勇氣再見陳風,相信他也是一樣的感受,劉明洋偷眼看我,吸了口氣:“聽陳風說,他馬上就會陪晏娜去美國念書,這幾天正辦理手續呢……你們……”我搖搖手打斷他,轉身踉蹌離開,視線瞬間模糊了,既然是我自己選擇了放棄,還有什麽必要強忍這悲痛欲絕的淚水,好想大喊一聲:“陳風!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不再有我的歲月裏,請替我照顧好你,也替我去尋找我一直不能長久擁有的幸福!”

    和其他留在這座城市的學生一樣,我堅持到最後才離校,經曆過大學生活的人,無論在校期間曾有過怎樣的厭倦,到畢業時都難免會留戀難舍,人生很少有這麽界限清晰的分水嶺,讓你清楚的和那段幹淨純粹的青春告別,無可奈何花落去,這憂傷的無奈中又含著對未來全新人生道路的憧憬,每個要走的人都懷著這複雜的情緒,這是個充滿著離愁別緒的夏季,空氣中都彌漫著哀傷的祝福,有象陳風和晏娜一樣悄然離開的,也有象阿秋和小靜一樣帶著大隊的送別人群哭著遠走的,我和每一個先走的人握別,想把自己留在最後再孤單的上路,身後沒有依依不舍的牽掛,隻有4載的悲喜迴憶,掛在最喜愛的合歡樹枝頭,一年一年隨著花香搖曳。

    我不知道陳風和晏娜什麽時候出發去美國,隻聽別人支言片語地議論過,說晏娜的精神狀態好多了,在陳風的陪伴下迴老家辦出國手續。陳風一直沒和我聯係,這也是我希望的,走到今天這個結局,我們之間真的不需要交代什麽了,在經曆這麽多事情之後,我們終於要為自己曾經的年少輕狂而付出代價,所以,不約而同地選擇放棄感情去彌補晏娜的傷痕,這是我們的宿命,她說過,開在別人傷口上的愛情之花是不會長久的,但願我們可以用埋葬愛情的方式滋潤她的生命之花。

    這些天來,除了在家寫稿子,我都會留戀在校園裏,走走看看,盡量多的把一切曾經熟悉的景物牢記,尤其是留下過我和陳風影子的地方,我都會駐足好久,任迴憶一遍遍漫過心頭,雖然,這讓我總是情不自禁淚流滿麵,但我不痛,因為我知道:我們沒有因不愛而分手,這已足夠無怨無悔,即使上帝給我一個時光倒流的機會,我依然會義無返顧地去經曆這場愛情。

    距最後離校日還有一周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一個海報,很醒目地貼在教學樓前的板報欄上,“告別金色年華——送2001屆畢業生夏夜歌會”我搖頭歎息著這屆院學生會的工作效率,往年這種例行的活動會提前一個月舉辦,現在很多人已經走了,看來這告別的歌曲更多的是唱給在校的學生聽了,當然,每年的這個歌會都會很隆重,我看著下麵長長的歌手名單,忽然,一個讓我心跳的名字出現在中間靠下的位置,陳風,這可能麽?他怎麽會在這時候迴來參與這種本來就不喜歡的表演,我緊張地看看日期,就是明天,我呆呆地看著他的名字好久,難道還有一個也會唱歌的重名的人?我的心髒在緊張的狂跳,整個人象被水淋了一樣大汗淋漓,渾身癱軟著蹲下來,一個念頭衝進腦子裏,我真的是該離校了,再這樣留戀在有他痕跡的地方,我怕我會崩潰,那一定不是陳風願意看到的,我希望他好好生活下去,他也一定不想我為這不能擁有的感情而無法自拔,是的,是我也該悄然遠去的時候了。

    第二天,我匆忙辦完了離校手續,迴到出租房裏,這房子裏有太多讓我哀傷的東西,我象個沒有意識的傻瓜一樣在房間裏轉來轉去,不知道該收拾什麽東西,床上的被褥似乎還留著他的體味,碰碰廚房裏的碗筷,它們丁冬作響,象是我們笑語的迴音,打開音箱,是我們最愛聽的那些歌,憂鬱的歌聲敲在心裏,我象被麻醉了一樣,倒進他最愛坐的搖椅裏,身體似乎也埋進他的懷抱,這留著他的音容笑貌的房間,這散著他氣息的空氣,讓我虛弱到不想再監守孤獨,心已不受控製地奔向那個刻骨銘心卻已遠在天涯的愛人,陳風,你是真的、真的要永遠離開我了?我能有多少意誌力來承受今後那無愛的生活,不,你不能這樣悄然遠去,至少再讓我看你一眼,哪怕隻是為了告別的一眼,我發瘋一樣衝出房間,向歌會現場跑去,他會來嗎?

    天已完全黑了,舉辦歌會的足球場裏已坐滿了學生,我氣喘籲籲地擠到台下,好想找個認識的人問問,告示裏寫的那個名字真的是我的陳風麽?台上的工作人員還在緊張地做最後的準備,看來學校是進了一批新設備,現在搭起來的台子,從燈光舞美到音響都可以和一個小型的商業演出媲美了,這繽紛的舞台,驀然間讓我迴憶起晏娜,如果她在校,應該會喜歡在這樣的場合來做主持吧?於是,她滿身是血的身影衝進了我的腦海,我那本已狂熱的心立刻灰暗起來,在華光溢彩的燈影裏,在笑語洋溢的人群中,我象被狠狠潑了一盆冷水,從心到身體都冷了,現實是如此的悲哀,我連企求一個永遠的告別都成奢望。

    一個個校園歌手上台又下台,我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僵硬地站在歡樂人群中,孤獨到似與世隔絕。忽然,有個名字敲進耳朵裏,讓我一陣顫抖,是旁邊的幾個唧唧喳喳的學妹在大聲議論,“不是說有陳風麽?怎麽沒看見?”

    “是啊,我上次在他們係的演出中看過他唱歌,太迷人了,可惜他畢業了。沒機會再看了。”

    我倉皇顧盼,她們議論的是曾經那個屬於我的陳風麽?

    “聽說他早離校了,哪還能迴來唱什麽歌啊!”

    “哎,太可惜了,要是我和他同屆就好了,”

    “呸,同屆怎麽拉?你還癡心妄想做人家女朋友啊?我聽他們係的人說,陳風 有個暗戀很久的女朋友,他對那個女孩癡心的要命。不過,他最終選擇和他們係的另一個女孩出國了……不知道怎麽迴事,好象是挺轟轟烈烈的故事哩!”

    我的眼眶不爭氣地發熱了,沒錯!她們的確是在議論他,沒想到,這戀情不僅刻進我們的心裏,也傳成了讓旁人歎息的故事。我深深吸口氣,強咽下喉間的哽咽,這時候,主持人走到台上,估計是要宣布演出結束吧,我黯然轉身,可主持人的聲音讓我定在那:“剛才有同學問我們,陳風為什麽沒來演出?”我驚訝地迴頭張望,愣愣地聽著主持人繼續秀著這個話題:“因為他忙於辦理出國手續,我們以為今天沒辦法聽他的歌聲了,但好消息來了,他剛剛趕到,下麵我們有請經貿係原學生會主席陳風給我們做壓軸表演!!”

    我的腦袋控製不住的嗡嗡鳴響,不知道是台下太高的歡唿聲浪還是什麽別的原因,這鳴響讓我迷離如入夢境,消失在我生活裏很久的陳風緩緩走近台前,黑色的緊身背心和蘭色牛仔褲,依然是我記憶裏的俊朗帥氣,我清晰地看見那熟悉的麵龐上正掛著淡淡笑意,陳風,你真的來了,是來看我的麽?是跟我告別來的麽?難道不怕又會勾起傷痛的迴憶,我無從判斷他的想法,他的歌聲已婉轉於耳跡,是那首平安夜裏唱的《你》,那天他是看著我唱的,今天還是唱給我的麽?我怔怔地看著他,在這千人注目中,你還能看到獨在一隅的我麽?好象所有人都在鼓掌,隻有我呆立無聲,這首我記憶深刻的歌很快就唱完了,台下轟然的喝彩聲,不斷有人高喊“再來一首。”他並沒有要下台的意思,心靈感應一般朝我的方向望過來,我的心立刻更瘋狂地跳動著,似乎四周的喧嘩漸漸消逝,隻有他溫柔的聲音在對我低訴:“把下麵兩首歌,獻給讓我終生不忘的校園和那段刻骨銘心的日子!——那是我的《一生中最愛》!”

    如果癡癡地等某日終於可等到一生中最愛

    誰介意你我這段情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來

    何曾願意?我心中所愛

    每天要孤單看海

    寧願一生都不說話都不想講假說話欺騙你

    留意到你我這段情你會發覺間隔著一點點距離無言地愛,我偏不敢說

    說一句想跟你一起

    如真如假如可分身飾演自己

    會將心中的溫柔獻出給你唯有的知己

    如癡如醉還盼你懂珍惜自己

    有天即使分離我都想你我真的想你

    他已唱得哽咽,卻堅持唱最後一首,“這最後的歌給永遠的知音,謝謝你一直指引我方向,謝謝你和我《共同度過》的那些時光!”

    垂下眼睛息了燈 迴望這一段人生

    望見當天今天即使多轉變

    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問究竟為何生

    但你驅使我擔起灰暗

    勇敢去麵迎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

    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你

    共去寫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千次

    我都盼麵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沒什麽可給你 但求憑這闕歌

    謝謝你風雨裏 都不退願陪著我

    告別今天的你 但求憑我愛火

    活在你心內 分開也像同度過

    我以前並沒有聽過這兩首歌,可這些歌詞句句警心如此震撼,仿佛曾感受過他有這樣的心聲,我瞬間就淚流滿麵,台上的陳風一直對著我的方向,我知道是在唱給我。

    那讓我肝腸寸斷的歌聲一遍遍唱起,他閉上眼睛在掩飾淚水,我們就這麽靜靜的,一個台上一個台下,癡倒在這告白似的的歌聲裏……

    曲終人去,我目送著不再滿足聽眾的陳風揮手下台,主持人的聲音遙遙響起:“感謝陳風,希望下次還能在這裏聽到你優美的歌聲!”

    不,他已即將離去,不會再迴來為我唱這歌,我知道,他是用這種方式和過往的日子告別,從此去那無歌也無愛的世界了。我衝過興奮高喊的人潮,一路狂奔到學校門口,沒有他的影子,又趕迴到家門口,在樹影婆娑中,那車那人靜靜地停在那,我屏息站在離他有10幾米的暗影裏,癡癡地凝望,他倚在車門上靜靜地抽著煙,煙頭的火光一明一滅,他的臉也一明一滅,恍惚若夢,猝然間,他抬頭望向我,深愛的人才有這讓人心碎的心靈召喚,我象飄蕩的幽靈一樣,撲進他的懷裏,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港灣,卻隻能再給我這一刻的短暫靠岸,悲痛讓我們說不出一句話, 他抱著我慢慢跪下來,痛哭失聲“對不起……對不起……”我俯下身來盯住他的臉,拚命透過朦朧的淚霧,似乎還是剛才他那絕唱般的曲調背景下,

    沒什麽可給你 但求憑這闕歌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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