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紫光大作。


    原來沸騰翻滾的池水,隨著李漁離開,重新歸於平靜,紋絲不動,宛若銅鏡。


    守在一旁的大紅衣,見著氣息萎靡的李漁上來,神色猶疑片刻,還是開口問道:“那枚蓮子,非得如此給他?”


    李漁毫無儀態地癱坐在地上,看著紫氣繚繞的池水,眼神柔和,輕聲笑道:“當然可以用其他方法給他,可我不願意。這些年,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怎麽看也不覺著厭倦,心心念念都是他,那總得讓他也喜歡我才行。怎麽,覺著心裏不快活了?”


    她越說臉上嫵媚笑意越盛,繼而迴味地舔了下嘴唇,“陳太平,你知道上味相吧?咽喉津液美如甘泉,可惜你是嚐不到了。當初在青雷雲山的時候,我其實還是挺羨慕你的,能和他行走六千裏,朝夕相處,就算在京都,無論你去哪,他也都跟著。後來我仔細查閱卷宗,總覺著要不是你,那天小花瓶也不可能得手。要不是你,我也嚐不到他咽喉美味了。”


    陳太平袖中銅釵捏緊,臉上神色卻是不動分毫,不去理會李漁的言語,重新看向蓮池那輪圓月一點點沒入水中,淡淡道:“五日後取劍守闕,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清楚,你將來要麵對的都是些什麽人了。”


    李漁不以為意道:“白薇?慕容自在?除去小花瓶,我可是誰都不懼。”


    陳太平沒點破其中玄機,也不再去說這個話題,低聲道:“有你那枚先天符篆的蓮子在,他肯定能夠完全吞噬金蓮,得到蓮心中那點機緣,足以保證你五日後取劍不死。這局棋我也隻能下到這了,至於以後如何,就得看他的機緣造化。”


    她深深看了眼蓮池,再無多言,起身朝外走去。


    走出幾步,李漁在身後開口道:“陳太平,他可是要打碎棋盤,劍起春秋的人,機緣造化自然會很好。”


    大紅衣也不迴頭,聲音清冷,“那就好。李漁,是你也好,宋青瓷也好,還是將來的其他人,好好陪著他走下去吧,這世間很大,可遠不止六千裏。”


    李漁眸光微微一凝,看著那襲紅衣,久久不語。


    大紅衣慢慢走過朝露樓,走過太虛宮,走至白玉門口。


    門口處一身黑衣道袍的陸小婉,此刻正清冷冷地看著她,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無言。


    她麵無表情,袖中一枚玉牌飛出,印在玉門之上,兩扇緊閉的玉門緩慢打開。


    走出大門,迴看了眼,座座建築層層氣機遮掩,那座蓮池遙不可見。


    心底並沒有多少喜悲,轉身離開。


    身後陸小婉關上白玉石門的瞬間,語氣生冷道:“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大紅衣笑了笑。


    原本萬事不係於心,笑容裏卻有了幾分悲傷意味。


    她慢慢朝太清殿走去。


    李漁說羨慕她能陪陳長安六千裏。


    卻不知她更羨慕不管不顧的宋青瓷,羨慕愛恨分明的李漁,羨慕陳時寧,羨慕那株桃樹下的陰物,甚至連陸小婉這樣的,她也覺著很好。


    隻是這些羨慕,她都會藏在心底,絕不會跟任何人吐露半分。


    自出世起,她就注定了是一枚棄子,是離州的大紅衣,那就隻能走到這了。


    她再度迴看了眼幽靜的太虛宮,輕輕歎了口氣。


    伸手,一直藏在袖中的銅釵落入手中。


    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銅釵插入發髻,古樸的銅釵,在陽光下,談不上出彩,卻愈發顯得那張臉,絕美無雙。


    她看著太虛宮,低聲呢喃了句,“那就不見了吧。”


    四周無端有風吹起,紅衣不動。


    蓮池內,陳長安體內符篆吞噬完蓮子後,散發出來的氣息愈發兇殘,周圍源源不斷的紫氣,如被鯨吸龍吞,瘋狂地湧入神闕之內,他閉目靜坐,這一坐便是五日。


    五日內,隨著蓮心紫氣被吞噬,那道圓月也一點點沒入陳長安眉心,最終形成一點金色印記。


    陸小婉和李漁都守在蓮池旁,看了五日。


    李漁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陸小婉,淡聲道:“明日學宮取劍,到時候他就得走了,說不得景朝都迴不來。修迷樓山說這世間有八苦,五陰熾盛。陸小婉,世間多別離,你還是收起那些小心思,在這座太虛宮好好修行吧,現在的你,還是太弱小了些。”


    陸小婉看了看她,沒有作聲。


    垂下眼眸,看著紫氣開始收斂的蓮池,那雙無邪的眸子裏,兩輪與陳長安眉心如出一轍的圓月,隱隱浮現,緩緩運轉。


    她於心底輕聲道:“我會很快就強起來的。”


    太虛宮內波瀾不驚。


    道藏八宮宮主,此刻齊聚主峰那座九樓,坎宮宮主不再放浪形骸,而是站在窗前,迎著夜風,衣袂飄飄。


    看了一會夜空景色,似是覺著無趣,撇了撇嘴,迴身看向各宮宮主,沒有過多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明日就是取劍的日子,這半年以來太虛宮內究竟如何,大宮主不讓探查,但想必諸位也都有所感應。山主和真君們的心思如何,我不敢去猜,可二十年前那場雪夜,諸位在山中這些年,想必或多或少都有耳聞。據我所知,那夜兩山加起來,隕落的真君都有雙手之數,更不用說區區四品了。”


    手執羅盤的黑衣少女在一旁點了點頭,“巽坎,五九,渙。”


    一身白袍勝雪,氣質如出鞘名劍的乾宮宮主,不屑笑道:“兇卦?那我便看看,明日到底是誰要身死道消。”


    兌宮宮主蘇六三雙眸緊閉,聞言開口道:“那日我感受過李道衍的氣機,他隻怕已在三品。”


    聲音溫吞,一身道法卻是侵略如火的離宮宮主,笑道:“連山上真君可不少,李道衍要是跨出那一步,到時候自有真君對真君,與我等有何幹係?無非就是一場取劍罷了,這些年並不少見,何必如此在意?”


    金甲金麵的坤宮宮主沉聲道:“以往可沒有陳長安,不僅與那位離州主人相似十分,還學的是她的劍道。雖說骨相年齡不符,但你告訴我說陳長安是離州公子,我也肯信。”


    一身紫衣,氣質陰鷙的巽宮宮主森冷笑道:“我明日直接出手斬了他就是,入宮時我就要出手,可惜李止水不讓,後來大宮主又下了令諭,我生生忍到現在。”


    “這種局棋,生死交錯,還真是難看透啊。”他邊上黃袍女子,放下手中的古舊棋譜輕輕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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