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手中劍勢煌煌。


    原本要離席的眾人,頓時不敢妄動。


    場中甲字,無不是身份尊貴背景不俗之輩,自有家中安排好的無數錦繡前程,也最是能審時度勢,眼下陳長安仗著那柄道學宮宮主的符劍,肆意張狂,且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都不值得去冒險試探。


    今日便是讓他,仗著符劍坐在首位又如何?


    山試之中,可仰仗不了外物。


    眾人心念急轉,不甘地看了眼陳長安手裏的那柄符劍,大多悻悻坐迴席上。


    “嘖嘖,都不走啊?那我點名了,謝元佑你走不走?金無咎?宋守濂?都不走啊?”陳長安握劍笑問。


    並無一人應答。


    馮玉學見他提也不提自己,神色大怒,剛想開口,便見得齊萱萱臻首輕搖,他周身氣勢一泄,冷哼一聲,坐了迴去。


    一息之後。


    寂無聲息。


    陳長安灑然一笑,玄離歸鞘,轉身走向左側首位。


    一人一劍,冠蓋京華。


    這一刻,一直藏拙不動委屈求全的陳長安,再無絲毫低眉順眼的謙卑。


    他負手而走,閑庭信步。


    無形之中,一股外人無法窺見的氣象自他身上驀然騰出,煌煌之勢,恢弘磅礴。


    蓮湖水底,數萬尾錦鯉爭相跳出,波瀾壯闊。


    萬鯉朝真龍。


    大紅衣袖中銅釵攥得緊緊的,心底一個聲音,不斷在問。


    真的是你?


    西魏了望無際的青青草原之上,負手前行的白衣停下腳步,心有所感,轉身迴望東方,麵紗背後露出的那雙眉眼,似有了然,微有笑意。


    京都觀星閣最高處。


    童顏鶴發一襲星袍的老者放下手中的龜殼,起身,望向陳長安所在的方向,喃喃道:“這股氣運,已屬當世前等了。”


    在他身邊,宋紅鯉從書卷裏抬頭,冷冷一笑。


    花苑內,眼見著這般景象的眾人,神色各異,看向陳長安的目光,就愈發森冷的多。


    修行之中,機緣氣運。機緣尚可求得,可氣運曆來虛無縹緲,唯有中宮白家號稱可窺探一二。因此才有白薇殿下這種,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是連山行走,能去西魏那座聖地,一問山高的絕世風姿。


    如今陳長安引得萬鯉跳動,顯然氣運在身,這種人,要是不殺死的話,以後可就得被他壓在頭上,再也翻不了身的。


    區區卑賤平民,焉能如此?


    陳長安神色不動,他穩穩坐在蘇牧的位置上,對宋青瓷招了招手。


    邊上青冬臉色微變,終究沒有拉住歡跑過去的宋青瓷。


    無論陳長安以後如何,至少他今日在這苑中,一人一劍,鎮壓住無數同輩,引動萬鯉朝拜的大景象,就足夠宋家重視了。


    他氣象越是弘大,聲威越是煊赫,宋青瓷在家中地位,便越是牢固。


    畢竟,陳長安可是她的人。


    場中人心思各異,何書言趕忙收起之前的那絲小覷,招唿著不遠處的奴仆,過來置酒換菜,重開酒宴。


    期間不乏跟陳長安遙遙舉杯,以表心意。


    陳長安倒也不是一味張狂無度,舉杯示意,杯中酒盡。


    轉眸看向乖巧坐在身邊的宋青瓷,看出她眼眸裏的幾分擔憂,笑道:“放心,取劍之前,我便是想死,離州那些人也不會讓我死的。”


    他說著,伸手拈起盤中一顆菩提子,喂給宋青瓷,“我今日出手,固然是要讓宋家看到你的眼光如何,也多少是存了點私心,當初大宮主讓我來京都,說是讓我不要丟了學宮的臉麵,還給了佩劍,無非就是希望我能多招惹些是非罷了。我要是風頭不夠盛,氣勢不夠足,那些目光便不會在意我多少。”


    “先前呢,有著離州那位殿下在側,我當然可以不用去顧忌學宮怎麽想,可現在不行了,我再不張狂點,想來手中這柄玄離劍,多少就得給我吃點苦頭了。”


    腰間玄離劍身符篆,微微一亮,旋即又歸於寂滅。


    “還有林玄機……嘶。”


    陳長安聲音猛然止住,輕吸了口冷氣。


    宋青瓷吃下那顆菩提子後,舌尖舔了一下他的食指,繼而慢慢勾動吮吸。


    眉眼嫵媚。


    陳長安趕緊收迴手指,壓製心火。


    宋青瓷吃吃笑起來,狀似無意地看了眼對麵。


    對麵紅衣豔豔,握杯的手,微微有些停滯。


    謝元佑、宋守濂這些對宋青瓷愛而不得的,自是瞧見了這一幕,妒火中燒,再看向陳長安,眼神便要更陰冷些許。


    市井賤民,也敢染指貴人。


    真該死啊。


    陳長安心中將那些目光悉數記下,坐了會,有些疑惑地問宋青瓷道:“三院聯宴,不會就是如此吧?”


    “午宴不過是給這些勳貴們準備的,晚上才是正宴。到時候不僅中宮會有人來,就是連山都會派人下來,三十五州甲字,盡數在此,還有武周、西魏的那幾位,也都會在晚宴露麵的。”宋青瓷盡詳盡實道。


    陳長安歎了口氣,頗有些後悔道:“虧了。”


    宋青瓷抬眼看他,似有不解。


    “早知道方才就不出手,等到晚上的時候再鬧上一場,那不是要比現在的聲威更大些?”


    宋青瓷嫵媚笑了一下,輕聲道:“可別,聽說武周的李漁殿下最好男色,你要是被她看上了,我可搶不過啊。”她說著,身子貼近陳長安,吐氣如蘭道:“陳長安,我隻能把我自己給你了。”


    陳長安手臂能感覺她的斤兩和柔軟,方才細細體會過,自是如上好的羊脂美玉,溫潤滑膩。


    峰巒幽穀,人間妙景。


    心神一時搖曳。


    陳長安不是枯坐老僧,七情六欲,皆在心頭。


    身側妖嬈紅顏,對他或是愛慕或是憐憫,自是予取予得,難道便要對她尋穀探幽,傾囊相向?


    陳長安輕輕一笑,寬慰她道:“放心,這個世間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值得在意的並不多,除去你以外,便是隻有邊陲,那一座注定無人問津的小墓了。”


    宋青瓷其實想問他,離州那襲大紅衣呢?


    六千裏路朝夕相處,那般明豔動人的女子,他就果真一點凡心不動?


    要果真不動念,為何不敢看她一眼?


    但這些話,她都放在心底,沒有去問。


    世間上,總有許多事情是不得圓滿的。


    她心心念的人,如今就在身邊,身邊隻有她一個,那就是知足的了。


    她想著,嘴角笑意妖嬈,複又低聲道,“陳長安,你能這麽說,我啊,真的很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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