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樓,樓高數十丈,俯瞰整座學宮。


    陳長安在樓內枯坐一夜之後,並無絲毫疲態。


    次日醒來,睜開漆黑的眸子,他先將懷裏的太平劍經翻了一遍,與記憶裏仔細對照,一字不差,便點了小火球將書卷燒毀,燃成灰燼。


    一切做完之後,陳長安眸中金光亮起,仔細打量著九樓內的一切。


    無數天地靈力氤氳四周,比之前在舊雨巷的住處,不知要強出多少。


    眼前所見也和竊靈時也有所不同,此刻能清楚地分清靈力屬性如何,也能看見每一種靈力不斷遊離變化的軌跡。


    陳長安並不識得厲害。


    眸光不斷遊移,屋內四角,各有一枚紋絡各異的符篆,隱隱中勾連成某種陣法,雖認不出,但能感受到屋內遊離的靈力,循環往複,一絲不多,一毫不少。


    陳長安用心地將四枚符篆形態記在腦中,再三確認屋內靈力充裕之後,不再計較其他,盤膝而坐。


    體內符篆早已是饑餓難耐,謹慎如他,被大宮主點破隱秘之後,在顧南樓也沒什麽好顧忌的,開始修行竊靈。


    神識落在神闕內符篆之上,道法運轉。


    四周靈力點點滴滴,遊離而來。


    起初尚隻是在點滴積攢,後如水流,潺潺涓涓。


    陳長安盤膝靜坐,運轉竊靈道訣,不斷吞噬周身天地靈力,全然不顧是否會引起神識探查。


    他分神二用,一邊修行竊靈,一邊在識海裏將太平劍經反複揣摩,細細思量。


    毫不懈怠。


    陳太平給的劍經,字句大氣磅礴,屬於提綱挈領一類的劍道法門,被兩山譽為攻殺第一等,其內容並不如何繁瑣晦澀,通篇也不提劍法如何,隻說劍氣。


    由氣疊勢,轉而論術,以術入意,直指煌煌劍道。


    陳長安心中思量,小心推衍的同時,體內靈力氣機節節拔升。


    有著李道衍坐鎮學宮,那恐怖神識並未出現在此,陳長安得了契機,如此不眠不休,吞噬靈力近乎半月光景。


    他以凡夫俗子的身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吞噬靈力,進入了近乎真君境界的辟穀神遊狀態,委實古怪絕倫。


    便是暗中觀察的李道衍也有些琢磨不透。


    他這一脈,對竊靈並不陌生,早些年師祖沒死的時候,他也見過,可遠沒有陳長安這般詭譎玄妙。


    到了最後,他刻畫在九樓的四枚符篆通通消散,樓內天地靈力被抽取一空,再也無以為繼時,入定半月的陳長安終於醒轉過來。


    不僅毫無半點疲態,甚而神氣完備,體內靈力渾厚,周身三百處竅穴盡數填滿,已穩穩站在世間九品境最頂尖的層次。


    要不是樓內靈力被吞噬幹淨,陳長安又出不去,他有自信,便是剩下的竅穴,要不了幾日,也能一一點亮。


    陳長安到底有著不可對人說的野望,想多積攢點本錢,否則完全可以勾連竅穴,形成周天,瞬間達到八品通幽境。


    當初大紅衣從二十樓一層層退下,便是這個道理。


    入定這麽長時間,好處不小,體內禍端也漸顯。


    半枚符篆在天地靈力不斷蘊養之下,陳長安已經能隱隱感應到,虛空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機牽引,有幾次甚至能看見符篆內半睜半合的黃金眸子。


    威嚴玄奧,帶著森冷殺機。


    修行一十五日,不斷吞噬天地靈力,夜以繼日,填滿三百處竅穴,看似神速,可絕大部分靈力都吞入了符篆口內。


    這尊饕餮胃口之大,實在出人意料,到了後來,吞食之快更是令陳長安頭痛,倘若不是他拚命壓製,隻怕後麵自己一絲靈力都分不到。


    這就極為可怖了。


    雖說暫時與符篆達成某種微妙的平衡,可一旦無法竊取靈力,積攢靈力又滿足不了對方,說不得最後就會被反噬,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以目前符篆的吞噬速度來看,陳長安覺著,那一天,隻怕不遠了。


    果然是福禍相依,自己一步也退不得啊。


    修行多日的陳長安迴過神來,伸了伸僵直的身子,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出通體舒泰。


    便在暢快淋漓時,驀然發覺身側不遠處,離州大紅衣正靜靜地看著他,也不知來了多久。


    大紅衣不談錢時,便如仕女雍容,說話間都帶著股清冷疏離感,“再有半月,就得動身去京都了,你打算什麽時候練劍?”


    陳長安吞噬靈力期間,早就對太平劍經滾瓜爛熟。不過終究隻是紙上談兵,到底如何,還要試一試才能得知。


    他極善於察言觀色,自然能看出紅衣的淡漠,要是以往,他或許還會刻意親近,討好陳太平兩句。


    那晚李道衍說需得大氣些,他便不再有意藏拙,此刻也一改常態,輕聲笑道:“我已盡得劍經真意了。”


    “哦。”陳太平眸光不動。


    在陳長安眸眼驟縮的同時,大紅衣並起兩根劍指。


    虛空之中,一柄飛劍驀然浮出。


    劍意森然。


    也不停留,飛劍勢若奔雷,直指大言不慚的陳長安。


    早見識過她的劍道手段,當初體內還殘留著磨人的劍意。陳長安後來細細推敲,必定是大紅衣故意留下的,雖說賺了不少銀子,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認輸,她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也不快意。


    女子的小心思便是如此。


    陳長安沒有傻到會硬抗這一擊,身子一退再退,雙手拈動數下,眸中金光一凝,緊緊盯著空中飛劍走勢,期望能夠躲過這飛來橫禍的一劍。


    能夠窺破一切虛妄的見靈真經之下,果然能瞧出些門道。


    無數的劍勢路線,一一顯現。


    陳長安不斷避閃,左右騰挪,險之又險地避開數次攻擊。


    大紅衣輕輕咦了一聲,飛劍在空中驀然止住,旋即平平無奇的劍身吐出一丈淩厲的劍芒。


    一旦碰著,便非死即傷。


    “接我這劍試試。”


    陳長安識得厲害,根本就不會不知死活地去硬接,打不過就逃,反正她是七品築蘊境巔峰,又是那位城主的嫡傳,並不丟人。


    陳長安安慰自己,作勢要逃。


    可惜,身子還未動彈,那柄飛劍便唿嘯而來,快如疾電,瞬息便至。


    饒是他能看清飛劍軌跡,在巨大差距麵前,也根本無法逃開。


    還不待飛劍靠近,僅劍身包裹著的淩厲的劍芒,就迫得陳長安一撤再撤。


    轟!


    陳長安隻來得及凝出一層冰盾擋在胸口,稍稍擋了一下,隨即整個身子便被劍芒擊中,巨大的衝擊力將狠狠砸向身後的木牆之上。


    整座顧南樓好似微微晃動了一下。


    底下守經老道睜了睜眼,繼而又緩緩閉上。


    顧南樓,如山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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