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六健將出了火雲洞洞門,直接往西南方上,依著道路而走。
行者心中暗想道:“他要請老大王來吃我師父,老大王一定是牛魔王。我老孫當年與他相會,真個是意合情投,彼此交情深厚。到如今,我歸了正道,他還是邪魔。雖然是久別,但我還記得他的模樣,且等老孫變做牛魔王,去哄他們一哄,看看是怎麽樣的情況。”
好行者,躲離開六個小妖,展開翅,飛向前方,離了小妖們有是數裏遠近,搖身一變,變成了牛魔王,又拔下幾根毫毛,叫聲“變!”就變作了幾個小妖。在那山凹裏,架鷹牽犬,搭弩張弓的,裝作打獵的樣子,等候著那六健將。
那一夥小妖一路勾肩搭背,拉拉扯扯的,走了過來,他們忽然看見了牛魔王在那些小妖中間坐著。
慌得興烘掀、掀烘興兩個小妖跪下道:“老大王爺爺在這裏呀。”
那雲裏霧、霧裏雲、急如火、快如風四個小妖都是肉眼凡胎,哪裏能認得真假,也就一同跪倒,磕頭道:“爺爺!小的們是火雲洞聖嬰大王處差使來的,請老大王爺爺去吃唐僧肉,能使壽命延長千紀呢。”
行者借著口風迴答道:“孩兒們起來,同我迴家去,換了衣服再去。”
小妖們叩頭道:“望爺爺行個方便,不需要迴府吧。這路程遙遠,迴去晚了恐怕我們大王責備我們。小的們就此請老大王前行。”
行者笑道:“好乖的兒女。也罷,也罷,向前開路,我和你們前去。”
六小妖抖擻起精神,在前麵喝路。大聖隨後跟來。
不多時,早早到了火雲洞前麵。
快如風、急如火兩小妖衝進洞裏,報告道:“大王,老大王爺爺來了。”
妖王歡喜道:“你們確實中用,來的這樣的快。”
立即就叫道:“各路頭目,擺列隊伍,大開旗鼓,迎接老大王爺爺。”
滿洞的群妖,遵依妖王的旨令,齊齊整整的,擺列了出去。這行者昂昂烈烈的,挺著胸脯,把身子抖了一抖,就將那些架鷹牽犬的毫毛,都收迴了身上。然後邁開大步,直接走入火雲洞裏,坐在了南麵的當中。
紅孩兒當麵跪下,朝上叩頭道:“父王,孩兒拜揖。”
行者道:“孩兒免禮。”
那妖王四大拜拜完後,站立在了行者的下首位置。
行者道:“我兒,請我過來有什麽事情?”
妖王躬身道:“孩兒不才,昨日獲得一人,乃是東土大唐的和尚。常常聽到人講,他是一個十世修行的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壽命能似蓬萊和瀛洲的不老仙。愚男(兒子的謙稱)不敢獨自食用,特意請父王來一同享用唐僧的肉,使父王壽命延長千紀。”
行者聞言,打了個失色的心驚,道:“我兒,是哪個唐僧?”
妖王道:“是往西天取經的人呀。”
行者道:“我兒,可是孫行者的師父嗎?”
妖王道:“正是。”
行者搖頭擺手的說道:“別惹他!別惹他!別的人還好招惹,孫行者他是哪樣的人啊!我的賢郎,你不曾會過他,那猴子神通廣大,變化多端。他曾經大鬧天宮,玉皇上帝差十萬天兵,布下天羅地網,也不曾捉到他。你怎麽敢吃他的師父!快快早些把唐僧送出去還他,不要惹那猴子。他若是打聽到你吃了他的師父,他也不來和你打,他隻把那金箍棒往山腰裏紮個窟窿,就連山都能給翹起了去。我兒,到時候弄得你何處去安身,叫我倚靠何人來養老啊!”
妖王道:“父王說哪裏的話,長他人的誌氣,滅孩兒的威風。那孫行者一共有兄弟三人,領著唐僧在我這半山之中,被我使了個變化,將他們師父給攝來。孫行者與那豬八戒當時尋到了我的門前,講了一些什麽攀親托熟的話,被我怒發衝天的,跟他交戰了幾個迴合,他也隻是如此,不見有什麽高明的手段。那豬八戒從斜刺裏來助戰,孩兒就吐出三昧真火,把他們燒的敗了一陣。慌得他去請四海龍王前來助雨,卻又不能滅了我的三昧真火;他被我燒了一個小發昏,連忙讓豬八戒去請南海觀音。我就假變觀音,把豬八戒給騙來,現在那豬八戒就吊在如意袋中呢,也要把豬八戒蒸了給眾小的們吃呢。那行者今早又來我的門口吆喝,我傳令叫小的們去捉拿他,慌得他把包袱都丟下,跑了。我這才去請父王來看看唐僧的活像,方可蒸給你吃,好延壽長生不老也。”
行者笑道:“我的賢郎啊,你隻知道有三昧真火能贏得他,不知道他可是有七十二般變化呢!”
妖王道:“任憑他怎麽變化,我也能認得。諒他絕不敢進我的門來。”
行者道:“我兒,你雖然認得他,他卻不變大的,比如笨重的大象,恐怕進不了你的門;他若是變做小的,你卻是難以認出來。”
妖王道:“任憑他變成什麽小的。我這裏每一層的門上,有四五個小妖把守著,他怎麽能夠進入!”
行者道:“你是不知道。他會變成蒼蠅、蚊子、跳蚤,或者是蜜蜂、蝴蝶並蟭蟟蟲等,又會變成我的模樣,你卻哪裏能認得?”
妖王道:“不要擔心;他就是有著鐵膽銅心,也不敢靠近我的門來。”
行者道:“既然如此說,賢郎甚是有手段,實在是能敵得過他,方能來請我吃唐僧的肉;奈何我今日還不能吃呢。”
妖王道:“為什麽不吃?”
行者道:“我近來年老了,你母親常常勸我做些善事。我想著沒有什麽事情去做善事,就先持些齋戒。”
妖王道:“不知父王是長齋,還是月齋?”
行者道:“也不是長齋,也不是月齋,喚作‘雷齋’。每月隻該四日齋戒。”
妖王問道:“是哪四日?”
行者道:“三辛逢初六。今天是辛酉日,一則今天正好是齋戒日,二來酉不會客。且等到明日,我去親自刷洗蒸那唐僧,與孩兒你們一同享用吧。”
那妖王聞言,心中暗想道:“我父王平日裏吃人為生,到如今活夠有一千餘歲,怎麽現如今又吃起齋來了?想當初作惡多端,這三四日的齋戒,哪裏就積的過來?此言有假,可疑!可疑!”
妖王就抽身走出二門外,叫來六健將問道:“你們是在哪裏請來的老大王?”
小妖們道:“是在半路上請來的。”
妖王道:“我就說你們怎麽迴來的這麽快。你們沒有到老大王的家嗎?”
小妖們道:“是,沒有到家。”
妖王道:“不好了!著了他的假了!這不是老大王!”
小妖們一起跪下道:“大王,自家的父親,也認不得嗎?”
妖王道:“觀看他的形容動靜都像,隻是言語不像。隻怕著了他的假,吃了他人的虧。你們都要仔細些:會使刀的,刀要出鞘;會使槍的,槍要磨明;會使棍的,就使棍;會使繩索的,就使繩索。等我再去問他,看看他會說些什麽。如果真是老大王,不要說今日不吃,明日不吃,就是推遲了個把月又何妨!假若他的言語不對,你們隻要聽到我‘哏’的一聲,就一齊下手拿下他。”
群魔都個個領命等待。
這妖王又轉身進到裏麵,對著行者當麵又下跪禮拜。
行者道:“孩兒,家裏麵沒有常禮,不需要禮拜;你要是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
妖王跪伏在地上,說道:“愚男一則請父王來,是要獻上唐僧的肉,二來有句話兒要上請父王。我前日閑逛,駕祥光,直接到了九霄空中,忽然遇到了祖庭的道齡張先生。”
行者道:“可是做天師的張道齡嗎?”
妖王道:“正是。”
行者問道:“他有什麽話說?”
妖王道:“他見孩兒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上停,頭部;中停,從肩到腰;下停,從腰到足。這裏指身材勻稱,富貴榮顯。),他問我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時出生。兒子因為年幼,記得不真。先生的子平(根據星象或八字推算命數)精熟,要給我推算演看五星。今天請來父王,正想要問問我的生辰八字。倘若下次再能遇到他,好勞煩他推算推算。”
行者聞言,坐在上麵暗笑道:“好妖怪呀!老孫自從皈依佛果,保護唐師父,一路上也捉了幾個妖精,都不似這廝的刻薄。他問我什麽家長裏短,少米無柴的這些話,我也隻好信口捏造些來迴答他。他如今問我他的出生年月日,我卻怎麽知道!”
好猴王,也是十分的乖巧:他巍巍的端坐在中間,也沒有一點兒懼色,麵上反而喜盈盈的笑道:“賢郎請起。我因為年老,又連日的有事不遂心意,結果把你的出生時日給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迴家,問問你母親就知道了。”
妖王道:“父王把我的生辰八字可是時常不離口的念叨,說我有同天一樣不老的壽數,怎麽今日一時間給忘了!豈有此理!你必然是假的!”
妖王“哏”的一聲,那群妖就槍刀簇擁,望著行者就沒頭沒臉的紮來。
這大聖使金箍棒給架住了,現出本相,對妖精說道:“賢郎,你確實沒有道理!哪裏有兒子好打爺的?”
那妖王滿麵的羞慚,不敢迴視行者。行者化成金光,走出了他的洞府。
小妖們道:“大王,孫行者走了!”
妖王道:“罷!罷!罷!讓他走了吧!我吃他這一場虧了!先關了門,不要跟他搭話,隻來刷洗了唐僧,蒸了吃就罷了。”
卻說那行者拿著鐵棒,嗬嗬大笑著,從枯鬆澗那邊跑過來。
沙僧聽見行者的笑聲,急忙出鬆樹林迎著他,說道:“哥啊,過去了這麽半天才迴來,你怎麽這樣戲謔的笑,想來是救出師父來了?”
行者道:“兄弟,雖然我沒有救到師父,老孫卻是得了個上風迴來了。”
沙僧道:“什麽上風?”
行者道:“原來豬八戒被那妖怪假變成觀音給哄了迴來,吊在了皮袋裏。我準備設法去救援八戒,沒想到那妖怪讓什麽六健將去請老大王來吃師父肉。老孫就想著他家的老大王必定是牛魔王,就變成了牛魔王的的模樣,冒充牛魔王進了火雲洞,坐在中間。他叫父王,我就答應他;他磕頭拜我,我就直接受了。著實是快活!果然是得了上風!”
沙僧道:“哥啊,你就貪圖這樣的小便宜,恐怕師父的性命難保了。”
行者道:“不需要焦慮,等我去請觀音來。”
沙僧道:“哥啊,你還腰疼著呢。”
行者道:“我不疼了。古人雲:‘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著行李、馬匹,在這等我迴來。”
沙僧道:“你已經是置下仇了,恐怕他害了我們師父。你快去快迴啊。”
行者道:“我迴來的快,隻需要一頓飯的時間,就迴來了。”
好大聖,說話間行者就離開了沙僧,縱起筋鬥雲,直接投向南海。在那半空中,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望見了普陀山的山景。須臾,按落下雲頭,直接到了落伽山的山崖上。
行者端肅神色前行,就看見二十四路諸天來迎著他,問道:“大聖,哪裏去?”
行者作禮後,迴答道:“我要見菩薩。”
諸天道:“少停,容我們去通報。”
這時有鬼子母諸天來到潮音洞外報告道:“菩薩得知,孫悟空特來參見。”
觀音聽聞通報,就命悟空進去。大聖整理整理衣服,放穩步伐,直接進入裏邊,看見觀音倒身下拜。
觀音問道:“悟空,你不領著金蟬子去西方求經,卻來這裏幹什麽?”
行者道:“上告菩薩。弟子保護唐僧前行,到了一個地方,乃是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那裏有一個紅孩兒妖精,喚作聖嬰大王,把我師父給攝了去。弟子與豬悟能尋到了他門前,與他交戰。他放出三昧真火,我們並不能取勝,救不出師父。我急忙去東洋大海,請到了四海龍王,讓他們施雨水去滅火,也不能勝火,把弟子都熏壞了,讓我幾乎喪了殘生啊。”
觀音道:“既然他是三昧真火,神通廣大,你怎麽去請龍王,不來請我?”
行者道:“本來準備過來的,隻是弟子被煙熏了,不能駕雲,就叫豬八戒前來請菩薩。”
觀音道:“悟能沒有過來呀。”
行者道:“正是。八戒未曾到達寶山,是被那妖精假變成菩薩你的模樣,把他又騙進了火雲洞中,現在被吊在了一個皮袋裏,也要被蒸了吃呢。”
觀音聽說後,心中大怒道:“那潑妖怪敢變成我的模樣!”
觀音恨了一聲,將手中的寶珠淨瓶往海心裏撲的一摔,嚇得行者毛骨悚然,立即站起來侍立在下麵。
行者道:“這觀音的火性不退,好像是怪責老孫說的話不好,敗壞了他的德行,就把淨瓶給摔了。可惜!可惜!早知道這樣不如送了給我老孫,卻不是一件大人情?”
話音還未落呢,就看見那大海中,翻波跳浪的,鑽出一個瓶子來。原來是被一個怪物給馱了出來。行者仔細看那馱瓶子的怪物,隻看見它:
根源出處號幫泥(龜的代稱),水底增光獨顯威。世隱能知天地性,安藏偏曉鬼神機。
藏身一縮無頭尾,展足能行快似飛。文王畫卦曾元卜,常納庭台伴伏羲。
雲龍透出千般俏,號水推波把浪吹。條條金線穿成甲,點點裝成彩玳瑁。
九宮八卦袍披定,散碎鋪遮綠燦衣。生前好勇龍王幸,死後還馱佛祖碑。
要知此物名和姓,興風作浪惡烏龜。
那惡烏龜馱著淨瓶,爬上了山崖邊,對觀音點頭點了二十四點,權作為二十四拜。
行者看見了,暗笑道:“原來是個看瓶子的。想來要是不見了瓶子,就要問他去要。”
觀音道:“悟空,你在下麵說什麽呢?”
行者道:“沒有說什麽。”
觀音叫他:“把瓶子拿上來。”
行者就去拿瓶子,唉!悟空別想能拿動那瓶子。就好像似蜻蜓撼石柱,怎麽能搖動一絲一毫呀?
行者上前跪下道:“菩薩,弟子拿不動。”
觀音道:“你這猴頭,隻會說嘴。就連一個瓶兒你也拿不動,還怎麽去降妖縛怪?”
行者道:“不瞞菩薩說。平日裏能拿得動,今日拿不動。想來是吃了妖精的虧,筋力弱了。”
觀音道:“平常的時候是個空瓶;如今這淨瓶被拋下海去,這一時間,淨瓶就轉過了三江五湖,八海四瀆(du)u,溪源潭洞之間,一共借了一海的水在裏麵。你哪裏有架海的力量?所以就拿不動了。”
行者合掌道:“是弟子不知道了。”
觀音走上前,用右手輕輕地提起淨瓶,托放在了左手手掌上。就看見那惡烏龜點了點頭,鑽下海水去了。
行者道:“原來是一個養家看瓶子的笨貨!”
觀音坐定後,說道:“悟空,我這淨瓶中的甘露水漿,與那龍王的私雨並不相同:能滅了那妖精的三昧真火。本來準備要給你拿了去,但是你卻拿不動;準備要讓善財龍女與你一同前去,你卻又不是個好心的,專門隻會騙人。你看見我這龍女貌美,這淨瓶又是一個寶物,你假若給騙了去,我卻哪裏有功夫又去尋找你?你需要是留些什麽東西來作為抵押。”
行者道:“可憐啊!觀音這樣的多心。我弟子自從秉持沙門,一向不幹那樣的事情了。你叫我留下些當頭,那用什麽東西作當頭呢?我身上這件錦布的直裰,還是你老人家賜給我的。這條虎皮裙子,能值幾個銅錢?這根鐵棒,早晚都要用他來護身。但隻是頭上的這個箍兒,是個金的,卻又被你弄了個法兒長在了我的頭上,取不下來。你現今跟我要當頭,我情願把這個金箍用來抵押。你念個《鬆箍兒咒》,將這個金箍除去吧;要不然,用什麽東西作當頭呢?”
觀音道:“你倒是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鐵棒、金箍;隻把你腦後的救命毫毛拔下來一根給我作為當頭吧。”
行者道:“這救命的毫毛,也是你老人家給我的。隻恐怕拔下來一根,就拆破了群了,又不能救我的性命了。”
觀音罵道:“你這猴子!你就是一毛也不拔,叫我這些善財也難以施舍了。”
行者笑道:“菩薩,你確實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麵看佛麵’。千萬救我師父一難吧!”
觀音就逍遙欣喜的下了蓮台,孫大聖十分歡喜,請觀音出了潮音仙洞。那些諸天大神都列在普陀山岩上。
觀音道:“悟空,渡過海去。”
行者躬身道:“請菩薩先行。”
觀音道:“你先過去。”
行者跪下磕頭道:“弟子不敢在菩薩麵前施展。若是我去駕筋鬥雲啊,就掀露了身體,恐怕菩薩責怪我不敬。”
觀音聞言,立即讓善財龍女去蓮花池裏,劈下一瓣蓮花,放在了石岩下邊的海水上,叫行者道:“你踏上那蓮花瓣兒,我渡你過海。”
行者看了看那蓮花瓣,說道:“菩薩,這蓮花瓣兒,又輕又薄,如何能載的起我!這一踩翻跌下海水去,卻不是會打濕了我的虎皮裙?這虎皮裙要是走了硝,天冷了還怎麽穿啊!”
觀音喝道:“你先上去看看!”
行者不敢再推辭,隻得舍命往那蓮花瓣上跳。果然是先前看那蓮花瓣又輕又小,等到跳了上去,發現這比那海船還要大上三分。
行者歡喜道:“菩薩,載得了我了。”
觀音道:“既然是載得了,你怎麽不過海去?”
行者道:“又沒有個竹篙、船槳、船篷、桅杆,怎麽能過得去?”
觀音道:“不用。”
觀音把行者一口氣給吹離開,又吸一口氣,實實在在的吹出去,就把行者吹過了南洋苦海,得以登臨彼岸。
行者腳踩上實地,笑道:“這菩薩賣弄神通,把老孫這樣的唿來喝去,全不費力呀!”
觀音吩咐一眾諸天各自守衛仙境,讓善財龍女關閉了潮音洞洞門,他縱起祥雲,離開了普陀岩,到了另一個邊叫道:“惠岸在哪裏?”
惠岸——是托塔李天王的第二個太子,俗名是木叉。——也是觀音親自傳授的徒弟,不離觀音的左右,稱為護法惠岸行者。他立即對觀音合掌禮拜伺候。
觀音道:“你快去上界,拜見你父親,問他借來天罡刀用用。”
惠岸問道:“師父要用幾把?”
觀音道:“全副都要。”
惠岸領命,立即駕雲頭,直接進入南天門裏,到了雲樓宮殿,見到李天王後下拜見禮。
托塔李天王問道:“兒子你從哪裏來的?”
木叉道:“師父被孫悟空請去降妖,他讓兒子來拜上父王,要借天罡刀用一用。”
托塔李天王就喚來哪吒讓他去取來三十六把天罡刀,然後把天罡刀遞給了木叉。
木叉對哪吒說道:“兄弟,你迴去多多拜上母親:我這裏事情緊急,等送了天罡刀後,再來給母親磕頭吧。”
木叉急急忙忙辭別父王跟兄弟,按落祥光,直接到了南海,把三十六把天罡刀捧給了觀音。
觀音接在手中,把這些天罡刀拋了出去,念個咒語,隻看見那些刀化成了一座千葉蓮台。觀音縱身上去,端坐在那千葉蓮台中間。
行者在旁邊暗笑道:“這菩薩省使儉用的。那蓮花池裏有五色寶蓮台,他舍不得坐著來,卻又問別人去借。”
觀音道:“悟空,不要言語,跟我走了。”
這才都駕起雲頭,離開海上。白鸚哥展翅在觀音前麵飛翔,孫大聖和惠岸在身後跟隨。頃刻間,就看見了一座山頭。
行者道:“這座山就是號山了。從這裏到那妖精的門口,約莫有四五百裏遠近。”
觀音聞言,就命令停住祥雲;在那山頭上念了一聲“唵”字咒語,隻看見從那山左山右,走出了許多的神鬼,這些乃是本山的土地眾神,都來到觀音的寶蓮座下磕頭拜見。
觀音道:“你們都不要驚慌。我現今過來擒拿這裏的魔王。你們給我把這周圍打掃幹淨,要有三百裏遠近的地方,不許有一個生靈留在這裏。將那窩巢中的幼獸,窟窿中的雛蟲,都送到最高的山峰上安生。”
眾神依命令紛紛去做事。須臾間,做完事後又來迴複。
觀音道:“既然收拾幹淨了,你們都各自迴去廟祠吧。”
觀音於是就把淨瓶給扳倒,唿啦啦的倒出水來,那些水流動起來就如雷聲響動。真個是:
那些水漫過山頭,衝開石壁。漫過山頭如海勢,衝開石壁似汪洋。
黑霧漲天全水氣,滄波影日幌寒光。遍崖衝玉浪,滿海長金蓮。
觀音大展降魔法,袖中取出定身禪。化作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一般般。
孫大聖看見後,暗中讚歎道:“果然是一個大慈大悲的觀音!若是老孫有這些法力,將瓶兒望著這山一倒,哪還管什麽禽獸蛇蟲呀!”
觀音道:“悟空,把手伸過來。”
行者急忙挽起袖子,把左手伸了過去。觀音拔出楊柳枝,蘸著瓶中甘露,在行者的手心中寫了一個“迷”字。
觀音就叫行者:“你捏著這拳頭,快去跟那妖精索戰,隻許敗不許勝。敗過來到我跟前,我自有法力來收他。”
行者領命,返上雲頭,直接來到火雲洞前。
行者左手使拳頭,右手使金箍棒,高聲叫道:“妖怪開門!”
那些守門的小妖,又進去報告道:“孫行者又來了!”
妖王說道:“關緊了門!不要理睬他!”
行者叫道:“好兒子!把你老子趕出了門外,還不開門!”
小妖又報告道:“孫行者罵出那些話兒來了!”
妖王隻叫小妖們:“不要理睬他!”
行者叫了兩次門,見他們不開門,就心中大怒,舉起金箍棒,將洞門一下子打了一個窟窿。
慌得那些小妖跌跌撞撞跑進去,說道:“孫行者把門打破了!”
妖王看見小妖來報了幾次,又聽說前門給打破了,急忙縱身跳了出去,挺著長槍,對行者罵道:“你這猴子,老大的不識時務!我讓你得了些便宜,你還不知足,又來欺我!還打破了我的洞門!你該是個什麽罪名?”
那妖王又羞又怒,抓緊長槍朝著行者劈胸就刺;這行者舉起金箍棒,架隔起長槍還手相迎。這一番兩人搭上了手,鬥了有四五個迴合,行者捏著拳頭,拖著金箍棒,敗了下來。
妖王站立在山前說道:“我還要迴去刷洗唐僧呢!”
行者道:“好兒子,天看著你呢!你過來!”
那妖精聽行者這樣叫,越加的生氣,大喝一聲,追趕到行者的麵前,挺長槍又刺了過去。行者掄起金箍棒又打了幾個迴合,敗陣又跑。
妖王就罵道:“猴子,你在以前有跟我打鬥上二三十個迴合的本事,怎麽現今你正賭鬥的時候就要跑了,為什麽呀?”
行者笑道:“賢郎,老子怕你放火。”
妖精說道:“我不放火了,你上來。”
行者道:“既然你不放火,那就走遠一些。好漢子不要在自家門前打人。”
那妖精不知道是詐,真個就舉槍又去追趕行者。行者拖著金箍棒,邊跑邊放開了拳頭。那妖王中招,著了迷亂,就隻管追趕行者。行者在前麵跑得如流星飛逝,妖王在後麵追得如弩箭離弦。不一時,就望見那觀音了。
行者道:“妖精,我怕了你了,你饒了我吧。你如今都追趕到南海觀音的地方了,怎麽還不迴去?”
那妖王不相信,咬著牙,隻管追過來。行者將身子一幌,藏在了那觀音的神光影裏。
這妖精看不見了行者,就走到觀音近前,睜圓眼睛,對觀音道:“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嗎?”
觀音不應聲。
妖王拈轉長槍,對著觀音喝道:“咄!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嗎?”
觀音還是不應聲。
妖精就望著觀音劈心刺了一槍。觀音就化作一道金光,直接飛到了九霄空中。
行者跟著觀音一起到了空中,說道:“菩薩,你也就好欺負我罷了!那妖精再三的問你,你怎麽裝聾作啞的,不敢做聲,現在被他一槍給刺跑了,卻把那個蓮台都給丟下了呀!”
觀音隻叫他:“不要言語,看看他再要做什麽。”
這時行者與木叉都在空中,他們兩並肩一同觀看。
就看見那妖怪,嗬嗬冷笑道:“潑猴頭,他看錯我了!他不知道把我聖嬰當做個什麽人。幾次三番打不過我,又去請了個什麽膿包觀音來,卻被我一槍,給刺得跑了個無影無蹤;還把個寶蓮台兒給丟了。且等我也上去坐坐這寶蓮台。”
好妖精,他也學著觀音,盤手盤腳的,坐在了蓮台的當中。
行者看見後,說道:“好!好!好!蓮花台兒好送人了!”
觀音道:“悟空,你又說什麽呢?”
行者道:“說什麽?說什麽?你的蓮台要送人了!那妖精坐放在了臀下,難不成你還要啊?”
觀音道:“正是要他去坐呢。”
行者道:“他的身軀小巧,比你還坐的穩當。”
觀音道:“不要言語,且看我法力。”
觀音將楊柳枝往下朝著蓮台一指,叫了一聲:“退!”
隻看見那蓮台的蓮花和彩光都沒有了,祥光也全都散去,原來那妖王坐在了那些天罡刀的刀尖上。
觀音命令木叉:“使降妖杵,去把那些刀柄兒打打。”
那木叉就按下雲頭,將降魔杵,如同築牆一般,築了有千百餘下。那妖精,兩條腿被刀尖穿透,皮肉破開血流成汪。好妖精,他咬著牙,忍著疼痛,先丟了長槍,用手把那些刀亂拔。
行者就說道:“菩薩啊,那妖精不怕痛,還拔刀呢。”
觀音看見了,叫喚木叉,道:“先別傷害他的生命。”
觀音又把楊柳枝垂下來,念聲“唵”字咒語,那些天罡刀都變得有倒須鉤兒,像狼牙一般,不能夠褪下去。
那妖精這時才慌了,雙手扳著刀尖,痛聲苦苦告饒道:“菩薩,我弟子有眼無珠,不識你的廣大法力。千乞垂慈,饒了我的性命!我再也不敢行惡了,情願入了法門戒行。”
觀音聞言,就與悟空、木叉、白鸚哥他們低下金光,到了妖精的麵前,問道:“你可受我的戒行嗎?”
妖王點頭滴淚,說道:“若是饒了我的性命,願意受戒行。”
觀音又問道:“你可入我門中嗎?”
妖王道:“如果饒了我的性命,願意入法門。”
觀音道:“既然如此,我給你摩頂受戒。”
觀音就從袖中取出一把金剃頭刀兒,走上前去,把那妖精的頭頂分著剃了幾刀,剃了一個泰山壓頂,給他留了三個頂搭,能挽起三個窩角揪兒。
行者在旁邊笑道:“這妖精大晦氣啊!弄得不男不女的,不知道像個什麽東西!”
觀音道:“你如今既然受了我的戒行,我卻也不會怠慢了你,稱你做善財童子,怎麽樣?”
那妖精點頭領受在心,隻盼望饒了性命。
觀音用手一指,叫聲“退!”
duang的一聲,天罡刀都脫落下來跌到地上,那童子的身體沒有一點損傷。
觀音叫道:“惠岸,你把這些天罡刀送上天宮,還給你父王,不用來接我了,你先到普陀岩會和諸天去等候吧。”
那木叉領命,送天罡刀上界,又直接迴了南海。
卻說那童子他野性不定,看見自己的雙腿疼痛的地方不疼了,臀部的傷口不破了,頭上挽了三個揪兒,他走過去把地上的槍抓起來,望著觀音道:“你哪裏有什麽真法力來降我!原來是一個障眼的掩樣術法兒!我不受你的什麽戒了!看槍!”
他望著觀音劈臉就刺了過來,恨得個行者掄起金箍棒就要打過去。
觀音隻是叫道:“別打,我自有懲治。”
觀音卻又從袖中取出來一個金箍兒,說道:“這寶貝原來是我佛如來賜給我讓我往東土去尋取經人的‘金、緊、禁’的三個箍兒。緊箍兒,先給你戴了;禁箍兒,收了個守山大神;這個金箍兒,一直未曾舍得給人,現今觀看這妖怪無禮,就給他吧。”
好觀音,將金箍兒迎風一幌,叫了聲“變!”
那金箍兒就變作了五個箍兒,觀音望著童子身上拋了過去,喝一聲“著!”
於是一個套在了那童子的頭頂上,兩個套在了他的左右手上,兩個套在了他的左右腳上。
觀音道:“悟空,走開一些,等我念念《金箍兒咒》。”
行者慌了,說道:“菩薩呀,請你過來這裏是降妖的,你怎麽卻要咒我?”
觀音道:“這篇咒,不是《緊箍兒咒》,那篇是咒你的;這篇是《金箍兒咒》,是咒那童子的。”
行者這才放心了,緊隨在觀音的左右,聽他念咒。觀音撚著訣,默默地念了幾遍《金箍兒咒》,那妖精就在那裏不是搓耳揉腮的,就是在那裏攢蹄打滾。
正是:一句能通遍沙界,廣大無邊法力深。
行者心中暗想道:“他要請老大王來吃我師父,老大王一定是牛魔王。我老孫當年與他相會,真個是意合情投,彼此交情深厚。到如今,我歸了正道,他還是邪魔。雖然是久別,但我還記得他的模樣,且等老孫變做牛魔王,去哄他們一哄,看看是怎麽樣的情況。”
好行者,躲離開六個小妖,展開翅,飛向前方,離了小妖們有是數裏遠近,搖身一變,變成了牛魔王,又拔下幾根毫毛,叫聲“變!”就變作了幾個小妖。在那山凹裏,架鷹牽犬,搭弩張弓的,裝作打獵的樣子,等候著那六健將。
那一夥小妖一路勾肩搭背,拉拉扯扯的,走了過來,他們忽然看見了牛魔王在那些小妖中間坐著。
慌得興烘掀、掀烘興兩個小妖跪下道:“老大王爺爺在這裏呀。”
那雲裏霧、霧裏雲、急如火、快如風四個小妖都是肉眼凡胎,哪裏能認得真假,也就一同跪倒,磕頭道:“爺爺!小的們是火雲洞聖嬰大王處差使來的,請老大王爺爺去吃唐僧肉,能使壽命延長千紀呢。”
行者借著口風迴答道:“孩兒們起來,同我迴家去,換了衣服再去。”
小妖們叩頭道:“望爺爺行個方便,不需要迴府吧。這路程遙遠,迴去晚了恐怕我們大王責備我們。小的們就此請老大王前行。”
行者笑道:“好乖的兒女。也罷,也罷,向前開路,我和你們前去。”
六小妖抖擻起精神,在前麵喝路。大聖隨後跟來。
不多時,早早到了火雲洞前麵。
快如風、急如火兩小妖衝進洞裏,報告道:“大王,老大王爺爺來了。”
妖王歡喜道:“你們確實中用,來的這樣的快。”
立即就叫道:“各路頭目,擺列隊伍,大開旗鼓,迎接老大王爺爺。”
滿洞的群妖,遵依妖王的旨令,齊齊整整的,擺列了出去。這行者昂昂烈烈的,挺著胸脯,把身子抖了一抖,就將那些架鷹牽犬的毫毛,都收迴了身上。然後邁開大步,直接走入火雲洞裏,坐在了南麵的當中。
紅孩兒當麵跪下,朝上叩頭道:“父王,孩兒拜揖。”
行者道:“孩兒免禮。”
那妖王四大拜拜完後,站立在了行者的下首位置。
行者道:“我兒,請我過來有什麽事情?”
妖王躬身道:“孩兒不才,昨日獲得一人,乃是東土大唐的和尚。常常聽到人講,他是一個十世修行的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壽命能似蓬萊和瀛洲的不老仙。愚男(兒子的謙稱)不敢獨自食用,特意請父王來一同享用唐僧的肉,使父王壽命延長千紀。”
行者聞言,打了個失色的心驚,道:“我兒,是哪個唐僧?”
妖王道:“是往西天取經的人呀。”
行者道:“我兒,可是孫行者的師父嗎?”
妖王道:“正是。”
行者搖頭擺手的說道:“別惹他!別惹他!別的人還好招惹,孫行者他是哪樣的人啊!我的賢郎,你不曾會過他,那猴子神通廣大,變化多端。他曾經大鬧天宮,玉皇上帝差十萬天兵,布下天羅地網,也不曾捉到他。你怎麽敢吃他的師父!快快早些把唐僧送出去還他,不要惹那猴子。他若是打聽到你吃了他的師父,他也不來和你打,他隻把那金箍棒往山腰裏紮個窟窿,就連山都能給翹起了去。我兒,到時候弄得你何處去安身,叫我倚靠何人來養老啊!”
妖王道:“父王說哪裏的話,長他人的誌氣,滅孩兒的威風。那孫行者一共有兄弟三人,領著唐僧在我這半山之中,被我使了個變化,將他們師父給攝來。孫行者與那豬八戒當時尋到了我的門前,講了一些什麽攀親托熟的話,被我怒發衝天的,跟他交戰了幾個迴合,他也隻是如此,不見有什麽高明的手段。那豬八戒從斜刺裏來助戰,孩兒就吐出三昧真火,把他們燒的敗了一陣。慌得他去請四海龍王前來助雨,卻又不能滅了我的三昧真火;他被我燒了一個小發昏,連忙讓豬八戒去請南海觀音。我就假變觀音,把豬八戒給騙來,現在那豬八戒就吊在如意袋中呢,也要把豬八戒蒸了給眾小的們吃呢。那行者今早又來我的門口吆喝,我傳令叫小的們去捉拿他,慌得他把包袱都丟下,跑了。我這才去請父王來看看唐僧的活像,方可蒸給你吃,好延壽長生不老也。”
行者笑道:“我的賢郎啊,你隻知道有三昧真火能贏得他,不知道他可是有七十二般變化呢!”
妖王道:“任憑他怎麽變化,我也能認得。諒他絕不敢進我的門來。”
行者道:“我兒,你雖然認得他,他卻不變大的,比如笨重的大象,恐怕進不了你的門;他若是變做小的,你卻是難以認出來。”
妖王道:“任憑他變成什麽小的。我這裏每一層的門上,有四五個小妖把守著,他怎麽能夠進入!”
行者道:“你是不知道。他會變成蒼蠅、蚊子、跳蚤,或者是蜜蜂、蝴蝶並蟭蟟蟲等,又會變成我的模樣,你卻哪裏能認得?”
妖王道:“不要擔心;他就是有著鐵膽銅心,也不敢靠近我的門來。”
行者道:“既然如此說,賢郎甚是有手段,實在是能敵得過他,方能來請我吃唐僧的肉;奈何我今日還不能吃呢。”
妖王道:“為什麽不吃?”
行者道:“我近來年老了,你母親常常勸我做些善事。我想著沒有什麽事情去做善事,就先持些齋戒。”
妖王道:“不知父王是長齋,還是月齋?”
行者道:“也不是長齋,也不是月齋,喚作‘雷齋’。每月隻該四日齋戒。”
妖王問道:“是哪四日?”
行者道:“三辛逢初六。今天是辛酉日,一則今天正好是齋戒日,二來酉不會客。且等到明日,我去親自刷洗蒸那唐僧,與孩兒你們一同享用吧。”
那妖王聞言,心中暗想道:“我父王平日裏吃人為生,到如今活夠有一千餘歲,怎麽現如今又吃起齋來了?想當初作惡多端,這三四日的齋戒,哪裏就積的過來?此言有假,可疑!可疑!”
妖王就抽身走出二門外,叫來六健將問道:“你們是在哪裏請來的老大王?”
小妖們道:“是在半路上請來的。”
妖王道:“我就說你們怎麽迴來的這麽快。你們沒有到老大王的家嗎?”
小妖們道:“是,沒有到家。”
妖王道:“不好了!著了他的假了!這不是老大王!”
小妖們一起跪下道:“大王,自家的父親,也認不得嗎?”
妖王道:“觀看他的形容動靜都像,隻是言語不像。隻怕著了他的假,吃了他人的虧。你們都要仔細些:會使刀的,刀要出鞘;會使槍的,槍要磨明;會使棍的,就使棍;會使繩索的,就使繩索。等我再去問他,看看他會說些什麽。如果真是老大王,不要說今日不吃,明日不吃,就是推遲了個把月又何妨!假若他的言語不對,你們隻要聽到我‘哏’的一聲,就一齊下手拿下他。”
群魔都個個領命等待。
這妖王又轉身進到裏麵,對著行者當麵又下跪禮拜。
行者道:“孩兒,家裏麵沒有常禮,不需要禮拜;你要是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
妖王跪伏在地上,說道:“愚男一則請父王來,是要獻上唐僧的肉,二來有句話兒要上請父王。我前日閑逛,駕祥光,直接到了九霄空中,忽然遇到了祖庭的道齡張先生。”
行者道:“可是做天師的張道齡嗎?”
妖王道:“正是。”
行者問道:“他有什麽話說?”
妖王道:“他見孩兒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上停,頭部;中停,從肩到腰;下停,從腰到足。這裏指身材勻稱,富貴榮顯。),他問我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時出生。兒子因為年幼,記得不真。先生的子平(根據星象或八字推算命數)精熟,要給我推算演看五星。今天請來父王,正想要問問我的生辰八字。倘若下次再能遇到他,好勞煩他推算推算。”
行者聞言,坐在上麵暗笑道:“好妖怪呀!老孫自從皈依佛果,保護唐師父,一路上也捉了幾個妖精,都不似這廝的刻薄。他問我什麽家長裏短,少米無柴的這些話,我也隻好信口捏造些來迴答他。他如今問我他的出生年月日,我卻怎麽知道!”
好猴王,也是十分的乖巧:他巍巍的端坐在中間,也沒有一點兒懼色,麵上反而喜盈盈的笑道:“賢郎請起。我因為年老,又連日的有事不遂心意,結果把你的出生時日給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迴家,問問你母親就知道了。”
妖王道:“父王把我的生辰八字可是時常不離口的念叨,說我有同天一樣不老的壽數,怎麽今日一時間給忘了!豈有此理!你必然是假的!”
妖王“哏”的一聲,那群妖就槍刀簇擁,望著行者就沒頭沒臉的紮來。
這大聖使金箍棒給架住了,現出本相,對妖精說道:“賢郎,你確實沒有道理!哪裏有兒子好打爺的?”
那妖王滿麵的羞慚,不敢迴視行者。行者化成金光,走出了他的洞府。
小妖們道:“大王,孫行者走了!”
妖王道:“罷!罷!罷!讓他走了吧!我吃他這一場虧了!先關了門,不要跟他搭話,隻來刷洗了唐僧,蒸了吃就罷了。”
卻說那行者拿著鐵棒,嗬嗬大笑著,從枯鬆澗那邊跑過來。
沙僧聽見行者的笑聲,急忙出鬆樹林迎著他,說道:“哥啊,過去了這麽半天才迴來,你怎麽這樣戲謔的笑,想來是救出師父來了?”
行者道:“兄弟,雖然我沒有救到師父,老孫卻是得了個上風迴來了。”
沙僧道:“什麽上風?”
行者道:“原來豬八戒被那妖怪假變成觀音給哄了迴來,吊在了皮袋裏。我準備設法去救援八戒,沒想到那妖怪讓什麽六健將去請老大王來吃師父肉。老孫就想著他家的老大王必定是牛魔王,就變成了牛魔王的的模樣,冒充牛魔王進了火雲洞,坐在中間。他叫父王,我就答應他;他磕頭拜我,我就直接受了。著實是快活!果然是得了上風!”
沙僧道:“哥啊,你就貪圖這樣的小便宜,恐怕師父的性命難保了。”
行者道:“不需要焦慮,等我去請觀音來。”
沙僧道:“哥啊,你還腰疼著呢。”
行者道:“我不疼了。古人雲:‘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著行李、馬匹,在這等我迴來。”
沙僧道:“你已經是置下仇了,恐怕他害了我們師父。你快去快迴啊。”
行者道:“我迴來的快,隻需要一頓飯的時間,就迴來了。”
好大聖,說話間行者就離開了沙僧,縱起筋鬥雲,直接投向南海。在那半空中,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望見了普陀山的山景。須臾,按落下雲頭,直接到了落伽山的山崖上。
行者端肅神色前行,就看見二十四路諸天來迎著他,問道:“大聖,哪裏去?”
行者作禮後,迴答道:“我要見菩薩。”
諸天道:“少停,容我們去通報。”
這時有鬼子母諸天來到潮音洞外報告道:“菩薩得知,孫悟空特來參見。”
觀音聽聞通報,就命悟空進去。大聖整理整理衣服,放穩步伐,直接進入裏邊,看見觀音倒身下拜。
觀音問道:“悟空,你不領著金蟬子去西方求經,卻來這裏幹什麽?”
行者道:“上告菩薩。弟子保護唐僧前行,到了一個地方,乃是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那裏有一個紅孩兒妖精,喚作聖嬰大王,把我師父給攝了去。弟子與豬悟能尋到了他門前,與他交戰。他放出三昧真火,我們並不能取勝,救不出師父。我急忙去東洋大海,請到了四海龍王,讓他們施雨水去滅火,也不能勝火,把弟子都熏壞了,讓我幾乎喪了殘生啊。”
觀音道:“既然他是三昧真火,神通廣大,你怎麽去請龍王,不來請我?”
行者道:“本來準備過來的,隻是弟子被煙熏了,不能駕雲,就叫豬八戒前來請菩薩。”
觀音道:“悟能沒有過來呀。”
行者道:“正是。八戒未曾到達寶山,是被那妖精假變成菩薩你的模樣,把他又騙進了火雲洞中,現在被吊在了一個皮袋裏,也要被蒸了吃呢。”
觀音聽說後,心中大怒道:“那潑妖怪敢變成我的模樣!”
觀音恨了一聲,將手中的寶珠淨瓶往海心裏撲的一摔,嚇得行者毛骨悚然,立即站起來侍立在下麵。
行者道:“這觀音的火性不退,好像是怪責老孫說的話不好,敗壞了他的德行,就把淨瓶給摔了。可惜!可惜!早知道這樣不如送了給我老孫,卻不是一件大人情?”
話音還未落呢,就看見那大海中,翻波跳浪的,鑽出一個瓶子來。原來是被一個怪物給馱了出來。行者仔細看那馱瓶子的怪物,隻看見它:
根源出處號幫泥(龜的代稱),水底增光獨顯威。世隱能知天地性,安藏偏曉鬼神機。
藏身一縮無頭尾,展足能行快似飛。文王畫卦曾元卜,常納庭台伴伏羲。
雲龍透出千般俏,號水推波把浪吹。條條金線穿成甲,點點裝成彩玳瑁。
九宮八卦袍披定,散碎鋪遮綠燦衣。生前好勇龍王幸,死後還馱佛祖碑。
要知此物名和姓,興風作浪惡烏龜。
那惡烏龜馱著淨瓶,爬上了山崖邊,對觀音點頭點了二十四點,權作為二十四拜。
行者看見了,暗笑道:“原來是個看瓶子的。想來要是不見了瓶子,就要問他去要。”
觀音道:“悟空,你在下麵說什麽呢?”
行者道:“沒有說什麽。”
觀音叫他:“把瓶子拿上來。”
行者就去拿瓶子,唉!悟空別想能拿動那瓶子。就好像似蜻蜓撼石柱,怎麽能搖動一絲一毫呀?
行者上前跪下道:“菩薩,弟子拿不動。”
觀音道:“你這猴頭,隻會說嘴。就連一個瓶兒你也拿不動,還怎麽去降妖縛怪?”
行者道:“不瞞菩薩說。平日裏能拿得動,今日拿不動。想來是吃了妖精的虧,筋力弱了。”
觀音道:“平常的時候是個空瓶;如今這淨瓶被拋下海去,這一時間,淨瓶就轉過了三江五湖,八海四瀆(du)u,溪源潭洞之間,一共借了一海的水在裏麵。你哪裏有架海的力量?所以就拿不動了。”
行者合掌道:“是弟子不知道了。”
觀音走上前,用右手輕輕地提起淨瓶,托放在了左手手掌上。就看見那惡烏龜點了點頭,鑽下海水去了。
行者道:“原來是一個養家看瓶子的笨貨!”
觀音坐定後,說道:“悟空,我這淨瓶中的甘露水漿,與那龍王的私雨並不相同:能滅了那妖精的三昧真火。本來準備要給你拿了去,但是你卻拿不動;準備要讓善財龍女與你一同前去,你卻又不是個好心的,專門隻會騙人。你看見我這龍女貌美,這淨瓶又是一個寶物,你假若給騙了去,我卻哪裏有功夫又去尋找你?你需要是留些什麽東西來作為抵押。”
行者道:“可憐啊!觀音這樣的多心。我弟子自從秉持沙門,一向不幹那樣的事情了。你叫我留下些當頭,那用什麽東西作當頭呢?我身上這件錦布的直裰,還是你老人家賜給我的。這條虎皮裙子,能值幾個銅錢?這根鐵棒,早晚都要用他來護身。但隻是頭上的這個箍兒,是個金的,卻又被你弄了個法兒長在了我的頭上,取不下來。你現今跟我要當頭,我情願把這個金箍用來抵押。你念個《鬆箍兒咒》,將這個金箍除去吧;要不然,用什麽東西作當頭呢?”
觀音道:“你倒是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鐵棒、金箍;隻把你腦後的救命毫毛拔下來一根給我作為當頭吧。”
行者道:“這救命的毫毛,也是你老人家給我的。隻恐怕拔下來一根,就拆破了群了,又不能救我的性命了。”
觀音罵道:“你這猴子!你就是一毛也不拔,叫我這些善財也難以施舍了。”
行者笑道:“菩薩,你確實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麵看佛麵’。千萬救我師父一難吧!”
觀音就逍遙欣喜的下了蓮台,孫大聖十分歡喜,請觀音出了潮音仙洞。那些諸天大神都列在普陀山岩上。
觀音道:“悟空,渡過海去。”
行者躬身道:“請菩薩先行。”
觀音道:“你先過去。”
行者跪下磕頭道:“弟子不敢在菩薩麵前施展。若是我去駕筋鬥雲啊,就掀露了身體,恐怕菩薩責怪我不敬。”
觀音聞言,立即讓善財龍女去蓮花池裏,劈下一瓣蓮花,放在了石岩下邊的海水上,叫行者道:“你踏上那蓮花瓣兒,我渡你過海。”
行者看了看那蓮花瓣,說道:“菩薩,這蓮花瓣兒,又輕又薄,如何能載的起我!這一踩翻跌下海水去,卻不是會打濕了我的虎皮裙?這虎皮裙要是走了硝,天冷了還怎麽穿啊!”
觀音喝道:“你先上去看看!”
行者不敢再推辭,隻得舍命往那蓮花瓣上跳。果然是先前看那蓮花瓣又輕又小,等到跳了上去,發現這比那海船還要大上三分。
行者歡喜道:“菩薩,載得了我了。”
觀音道:“既然是載得了,你怎麽不過海去?”
行者道:“又沒有個竹篙、船槳、船篷、桅杆,怎麽能過得去?”
觀音道:“不用。”
觀音把行者一口氣給吹離開,又吸一口氣,實實在在的吹出去,就把行者吹過了南洋苦海,得以登臨彼岸。
行者腳踩上實地,笑道:“這菩薩賣弄神通,把老孫這樣的唿來喝去,全不費力呀!”
觀音吩咐一眾諸天各自守衛仙境,讓善財龍女關閉了潮音洞洞門,他縱起祥雲,離開了普陀岩,到了另一個邊叫道:“惠岸在哪裏?”
惠岸——是托塔李天王的第二個太子,俗名是木叉。——也是觀音親自傳授的徒弟,不離觀音的左右,稱為護法惠岸行者。他立即對觀音合掌禮拜伺候。
觀音道:“你快去上界,拜見你父親,問他借來天罡刀用用。”
惠岸問道:“師父要用幾把?”
觀音道:“全副都要。”
惠岸領命,立即駕雲頭,直接進入南天門裏,到了雲樓宮殿,見到李天王後下拜見禮。
托塔李天王問道:“兒子你從哪裏來的?”
木叉道:“師父被孫悟空請去降妖,他讓兒子來拜上父王,要借天罡刀用一用。”
托塔李天王就喚來哪吒讓他去取來三十六把天罡刀,然後把天罡刀遞給了木叉。
木叉對哪吒說道:“兄弟,你迴去多多拜上母親:我這裏事情緊急,等送了天罡刀後,再來給母親磕頭吧。”
木叉急急忙忙辭別父王跟兄弟,按落祥光,直接到了南海,把三十六把天罡刀捧給了觀音。
觀音接在手中,把這些天罡刀拋了出去,念個咒語,隻看見那些刀化成了一座千葉蓮台。觀音縱身上去,端坐在那千葉蓮台中間。
行者在旁邊暗笑道:“這菩薩省使儉用的。那蓮花池裏有五色寶蓮台,他舍不得坐著來,卻又問別人去借。”
觀音道:“悟空,不要言語,跟我走了。”
這才都駕起雲頭,離開海上。白鸚哥展翅在觀音前麵飛翔,孫大聖和惠岸在身後跟隨。頃刻間,就看見了一座山頭。
行者道:“這座山就是號山了。從這裏到那妖精的門口,約莫有四五百裏遠近。”
觀音聞言,就命令停住祥雲;在那山頭上念了一聲“唵”字咒語,隻看見從那山左山右,走出了許多的神鬼,這些乃是本山的土地眾神,都來到觀音的寶蓮座下磕頭拜見。
觀音道:“你們都不要驚慌。我現今過來擒拿這裏的魔王。你們給我把這周圍打掃幹淨,要有三百裏遠近的地方,不許有一個生靈留在這裏。將那窩巢中的幼獸,窟窿中的雛蟲,都送到最高的山峰上安生。”
眾神依命令紛紛去做事。須臾間,做完事後又來迴複。
觀音道:“既然收拾幹淨了,你們都各自迴去廟祠吧。”
觀音於是就把淨瓶給扳倒,唿啦啦的倒出水來,那些水流動起來就如雷聲響動。真個是:
那些水漫過山頭,衝開石壁。漫過山頭如海勢,衝開石壁似汪洋。
黑霧漲天全水氣,滄波影日幌寒光。遍崖衝玉浪,滿海長金蓮。
觀音大展降魔法,袖中取出定身禪。化作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一般般。
孫大聖看見後,暗中讚歎道:“果然是一個大慈大悲的觀音!若是老孫有這些法力,將瓶兒望著這山一倒,哪還管什麽禽獸蛇蟲呀!”
觀音道:“悟空,把手伸過來。”
行者急忙挽起袖子,把左手伸了過去。觀音拔出楊柳枝,蘸著瓶中甘露,在行者的手心中寫了一個“迷”字。
觀音就叫行者:“你捏著這拳頭,快去跟那妖精索戰,隻許敗不許勝。敗過來到我跟前,我自有法力來收他。”
行者領命,返上雲頭,直接來到火雲洞前。
行者左手使拳頭,右手使金箍棒,高聲叫道:“妖怪開門!”
那些守門的小妖,又進去報告道:“孫行者又來了!”
妖王說道:“關緊了門!不要理睬他!”
行者叫道:“好兒子!把你老子趕出了門外,還不開門!”
小妖又報告道:“孫行者罵出那些話兒來了!”
妖王隻叫小妖們:“不要理睬他!”
行者叫了兩次門,見他們不開門,就心中大怒,舉起金箍棒,將洞門一下子打了一個窟窿。
慌得那些小妖跌跌撞撞跑進去,說道:“孫行者把門打破了!”
妖王看見小妖來報了幾次,又聽說前門給打破了,急忙縱身跳了出去,挺著長槍,對行者罵道:“你這猴子,老大的不識時務!我讓你得了些便宜,你還不知足,又來欺我!還打破了我的洞門!你該是個什麽罪名?”
那妖王又羞又怒,抓緊長槍朝著行者劈胸就刺;這行者舉起金箍棒,架隔起長槍還手相迎。這一番兩人搭上了手,鬥了有四五個迴合,行者捏著拳頭,拖著金箍棒,敗了下來。
妖王站立在山前說道:“我還要迴去刷洗唐僧呢!”
行者道:“好兒子,天看著你呢!你過來!”
那妖精聽行者這樣叫,越加的生氣,大喝一聲,追趕到行者的麵前,挺長槍又刺了過去。行者掄起金箍棒又打了幾個迴合,敗陣又跑。
妖王就罵道:“猴子,你在以前有跟我打鬥上二三十個迴合的本事,怎麽現今你正賭鬥的時候就要跑了,為什麽呀?”
行者笑道:“賢郎,老子怕你放火。”
妖精說道:“我不放火了,你上來。”
行者道:“既然你不放火,那就走遠一些。好漢子不要在自家門前打人。”
那妖精不知道是詐,真個就舉槍又去追趕行者。行者拖著金箍棒,邊跑邊放開了拳頭。那妖王中招,著了迷亂,就隻管追趕行者。行者在前麵跑得如流星飛逝,妖王在後麵追得如弩箭離弦。不一時,就望見那觀音了。
行者道:“妖精,我怕了你了,你饒了我吧。你如今都追趕到南海觀音的地方了,怎麽還不迴去?”
那妖王不相信,咬著牙,隻管追過來。行者將身子一幌,藏在了那觀音的神光影裏。
這妖精看不見了行者,就走到觀音近前,睜圓眼睛,對觀音道:“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嗎?”
觀音不應聲。
妖王拈轉長槍,對著觀音喝道:“咄!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嗎?”
觀音還是不應聲。
妖精就望著觀音劈心刺了一槍。觀音就化作一道金光,直接飛到了九霄空中。
行者跟著觀音一起到了空中,說道:“菩薩,你也就好欺負我罷了!那妖精再三的問你,你怎麽裝聾作啞的,不敢做聲,現在被他一槍給刺跑了,卻把那個蓮台都給丟下了呀!”
觀音隻叫他:“不要言語,看看他再要做什麽。”
這時行者與木叉都在空中,他們兩並肩一同觀看。
就看見那妖怪,嗬嗬冷笑道:“潑猴頭,他看錯我了!他不知道把我聖嬰當做個什麽人。幾次三番打不過我,又去請了個什麽膿包觀音來,卻被我一槍,給刺得跑了個無影無蹤;還把個寶蓮台兒給丟了。且等我也上去坐坐這寶蓮台。”
好妖精,他也學著觀音,盤手盤腳的,坐在了蓮台的當中。
行者看見後,說道:“好!好!好!蓮花台兒好送人了!”
觀音道:“悟空,你又說什麽呢?”
行者道:“說什麽?說什麽?你的蓮台要送人了!那妖精坐放在了臀下,難不成你還要啊?”
觀音道:“正是要他去坐呢。”
行者道:“他的身軀小巧,比你還坐的穩當。”
觀音道:“不要言語,且看我法力。”
觀音將楊柳枝往下朝著蓮台一指,叫了一聲:“退!”
隻看見那蓮台的蓮花和彩光都沒有了,祥光也全都散去,原來那妖王坐在了那些天罡刀的刀尖上。
觀音命令木叉:“使降妖杵,去把那些刀柄兒打打。”
那木叉就按下雲頭,將降魔杵,如同築牆一般,築了有千百餘下。那妖精,兩條腿被刀尖穿透,皮肉破開血流成汪。好妖精,他咬著牙,忍著疼痛,先丟了長槍,用手把那些刀亂拔。
行者就說道:“菩薩啊,那妖精不怕痛,還拔刀呢。”
觀音看見了,叫喚木叉,道:“先別傷害他的生命。”
觀音又把楊柳枝垂下來,念聲“唵”字咒語,那些天罡刀都變得有倒須鉤兒,像狼牙一般,不能夠褪下去。
那妖精這時才慌了,雙手扳著刀尖,痛聲苦苦告饒道:“菩薩,我弟子有眼無珠,不識你的廣大法力。千乞垂慈,饒了我的性命!我再也不敢行惡了,情願入了法門戒行。”
觀音聞言,就與悟空、木叉、白鸚哥他們低下金光,到了妖精的麵前,問道:“你可受我的戒行嗎?”
妖王點頭滴淚,說道:“若是饒了我的性命,願意受戒行。”
觀音又問道:“你可入我門中嗎?”
妖王道:“如果饒了我的性命,願意入法門。”
觀音道:“既然如此,我給你摩頂受戒。”
觀音就從袖中取出一把金剃頭刀兒,走上前去,把那妖精的頭頂分著剃了幾刀,剃了一個泰山壓頂,給他留了三個頂搭,能挽起三個窩角揪兒。
行者在旁邊笑道:“這妖精大晦氣啊!弄得不男不女的,不知道像個什麽東西!”
觀音道:“你如今既然受了我的戒行,我卻也不會怠慢了你,稱你做善財童子,怎麽樣?”
那妖精點頭領受在心,隻盼望饒了性命。
觀音用手一指,叫聲“退!”
duang的一聲,天罡刀都脫落下來跌到地上,那童子的身體沒有一點損傷。
觀音叫道:“惠岸,你把這些天罡刀送上天宮,還給你父王,不用來接我了,你先到普陀岩會和諸天去等候吧。”
那木叉領命,送天罡刀上界,又直接迴了南海。
卻說那童子他野性不定,看見自己的雙腿疼痛的地方不疼了,臀部的傷口不破了,頭上挽了三個揪兒,他走過去把地上的槍抓起來,望著觀音道:“你哪裏有什麽真法力來降我!原來是一個障眼的掩樣術法兒!我不受你的什麽戒了!看槍!”
他望著觀音劈臉就刺了過來,恨得個行者掄起金箍棒就要打過去。
觀音隻是叫道:“別打,我自有懲治。”
觀音卻又從袖中取出來一個金箍兒,說道:“這寶貝原來是我佛如來賜給我讓我往東土去尋取經人的‘金、緊、禁’的三個箍兒。緊箍兒,先給你戴了;禁箍兒,收了個守山大神;這個金箍兒,一直未曾舍得給人,現今觀看這妖怪無禮,就給他吧。”
好觀音,將金箍兒迎風一幌,叫了聲“變!”
那金箍兒就變作了五個箍兒,觀音望著童子身上拋了過去,喝一聲“著!”
於是一個套在了那童子的頭頂上,兩個套在了他的左右手上,兩個套在了他的左右腳上。
觀音道:“悟空,走開一些,等我念念《金箍兒咒》。”
行者慌了,說道:“菩薩呀,請你過來這裏是降妖的,你怎麽卻要咒我?”
觀音道:“這篇咒,不是《緊箍兒咒》,那篇是咒你的;這篇是《金箍兒咒》,是咒那童子的。”
行者這才放心了,緊隨在觀音的左右,聽他念咒。觀音撚著訣,默默地念了幾遍《金箍兒咒》,那妖精就在那裏不是搓耳揉腮的,就是在那裏攢蹄打滾。
正是:一句能通遍沙界,廣大無邊法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