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孫大聖帶著八戒辭別了沙僧,跳過枯鬆澗,直接來到了那怪石山崖前麵。果然看見有一座洞府,真個的也是景致非凡。隻看見:
迴鑾古道幽還靜,風月也聽玄鶴弄。白雲透出滿川光,流水過橋仙意興。
猿嘯鳥啼花木奇,藤蘿石蹬芝蘭勝。蒼搖崖壑散煙霞,翠染鬆篁招彩鳳。
遠列巔峰似插屏,山朝澗繞真仙洞。昆侖地脈發來龍,有分有緣方受用。
行者、八戒兩人將近走到門前,看見有一座石碑,上麵雕刻著八個大字,乃是“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那邊有一群小妖,在那裏掄槍舞劍的,跳風玩耍。
孫大聖厲聲高叫道:“那些小的們,趁早去報給你們洞主知道,叫他送出我們的唐僧師父來,好免了你們這一洞精靈的性命!要是敢牙迸半個‘不’字,我就掀翻了你們的山場,踩平了你們的洞府!”
那些小妖,聽到此言,慌忙急急轉身,各個跑進洞裏,關閉了兩扇石門,到洞府裏麵報告道:“大王,禍事了!”
卻說那妖怪自從把三藏拿到洞裏,選剝了三藏的衣服,四馬攢(cuán)蹄的,把他捆在了後院裏,讓小妖們打來幹淨的水刷洗,要把他上蒸籠準備蒸著吃呢。
那妖怪聽到急報聲說禍事了,也先不刷洗了,就來到前庭上問道:“有什麽禍事?”
小妖們說道:“有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帶著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在門前要什麽唐僧師父呢。但若是牙迸半個‘不’字,就要掀翻了山場,踏平洞府。”
魔王微微冷笑道:“這是孫行者與豬八戒。他們確實也會尋找呢。我拿了他們師父,自半山中到這裏,有一百五十裏遠,卻怎麽就尋到我們門上來了?”
又叫道:“小的們,掌管車的,把車推出去!”
那一班的幾個小妖,推出五輛小車兒來,打開了洞府的前門。
八戒望見道:“哥哥,這妖精想來是害怕我們,推出車子,往那邊搬家呢。”
行者道:“不是,先看他們放在哪裏?”
就看見那些小妖將車子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方位安下,讓五個小妖看著,另外五個小妖進去通報。
那魔王問道:“都停當了?”
小妖們答應道:“停當了。”
又叫小妖們:“取我的槍來。”
有那一夥掌管兵器的小妖,派兩個小妖抬出一杆丈八長的火尖槍,遞給了妖王。妖王掄起火尖槍拽開大步,他也沒有什麽盔甲,隻是在腰間束著一條錦繡戰裙,赤著雙腳,走出前門。行者跟八戒,抬頭觀看,就看見那妖怪:
麵如敷粉三分白,唇若塗朱一表才。鬢挽青雲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戰裙巧繡盤龍鳳,形比哪吒更富胎。雙手綽槍威凜冽,祥光護體出門來。
哏聲響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電乖。要識此魔真姓氏,名揚千古喚紅孩。
那紅孩兒妖怪,出得門來,高聲叫道:“是什麽人,在我這裏吆喝!”
行者近前笑道:“我的賢侄,不要耍弄虛頭。你今早在山路旁邊,高吊在那鬆樹梢頭,是那般一個瘦怯怯的黃病孩兒,哄騙了我師父。我倒是好意的背著你,你就弄風兒把我師父給攝了過來。你如今又弄成這個樣子,我豈不認得你?趁早的送出我師父,不要白了麵皮(傷了情麵),失了親情;恐怕讓你令尊知道,責怪我老孫以長欺幼,不像個模樣。”
那妖怪聞言,心中大怒,咄的一聲喝道:“那潑猴頭!我與你有什麽親情?你在這裏滿口的胡說,綽什麽聲經兒!哪個是你的賢侄?”
行者道:“小哥,你是也不曉得。當年我與你令尊做弟兄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那妖怪道:“你這猴子一發的胡說!你是哪裏的人,我是哪裏的人,你怎麽得以與我父親做兄弟?”
行者道:“你是不知道。我乃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我當初還沒有鬧天宮的時候,遍遊海角天涯,四大部洲,沒有地方不到。那個時候,我專慕豪傑。你的令尊叫做牛魔王,稱為平天大聖,與我老孫結為七弟兄,讓你父親做了大哥;還有個蛟魔王,稱為複海大聖,做了二哥;又有個大鵬魔王,稱為混天大聖,做了三哥;又有個獅駝王,稱為移山大聖,做了四哥;又有個獼猴王,稱為通天大聖,做了五哥;又有個禺狨王,稱為驅神大聖,做了六哥;隻有老孫身小,稱為齊天大聖,排行第七。我老弟兄們,那時候一起玩耍時,你父親還沒有生你呢!”
那怪物聞言,哪裏肯相信,舉起火尖槍就刺了過來。
行者正是那會家不忙,又使了一個身法,閃過槍頭,就掄起鐵棒,口中罵道:“你這小畜生,不識高低!看棍!”
那妖精也使身法,讓過鐵棒道:“潑猢猻,不達時務!看槍!”
他們兩個也不論親情了,一齊變了臉,各使神通,跳在了雲端裏,真是好殺:
行者名聲大,魔王手段強。一個橫舉金箍棒,一個直挺火尖槍。
吐霧遮三界,噴雲照四方。一天殺氣兇聲吼,日月星辰不見光。
語言無遜讓,情意兩乖張。那一個欺心失禮儀,這一個變臉沒綱常。
棒架威風長,槍來野性狂。一個是混元真大聖,一個是正果善財郎。
二人努力爭強勝,隻為唐僧拜法王。
那妖魔與孫大聖戰鬥了二十個迴合,不分勝負。
豬八戒在旁邊,看的明白:那妖精雖然不敗陣,卻也隻是遮攔格擋招架,全然沒有攻殺之能;行者縱使不贏他,棒法精強,來往隻在那妖精的頭上,不離了左右。
八戒暗自想道:“不好啊,行者他動作溜撒,要是一時間故意丟個破綻,哄那妖魔鑽進來,一鐵棒打倒那妖怪,就沒有了我的功勞。······”
於是八戒抖擻精神,舉著九齒釘鈀,在空中,望朝著妖精劈頭就築。那妖怪看見了心驚,急忙拖著槍敗下陣來。
行者大聲喝叫八戒:“趕上!趕上!”
二人就追趕到了那妖精的洞門前,隻見那妖精一隻手舉著火尖槍,站在那中間的一輛小車兒上;另一隻手捏著拳頭,往自己的鼻子上捶了兩拳。
八戒笑道:“這廝他耍賴不羞!你好道應該捶破鼻子,流淌出些兒血來,塗抹紅了臉,好往哪裏去狀告我們呀?”
那妖魔捶了兩拳,念個咒語,口裏就噴出火來,鼻子裏迸出濃煙,又眨眨眼,火焰一齊生發。那五輛車子上,火光湧出。連著噴了幾口,隻看見那紅焰焰、大火燒著天空,把一座火雲洞,弄得那煙火彌漫,真的是熯(hàn)天熾(chi)地。
八戒慌了道:“哥哥,不停當啊!這一鑽在火裏,別想得活;會把老豬弄做個燒熟的,再加上香料,能盡他受用呢!快走!快走!”
對行者說了聲走,他也不管行者應不應,就自己跑過澗水去了。
這行者神通廣大,捏著避火訣,衝撞進了火中,去尋那妖怪。那妖怪看見行者過來了,又吐上了幾口,那火比之前更旺盛了。真是好火:
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紅。卻似火輪飛上下,猶如炭屑舞西東。
這火不是燧人鑽木,又不是老子炮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煉成的真三昧火。
五輛車兒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
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徹通靈。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長空萬物榮。
妖邪久悟唿三昧,永鎮西方第一名。
行者被他這些煙火飛騰,不能找尋妖怪,看不見他洞門前的路徑,就抽身跳出了火場。那妖精在門口,看的明明白白。他看見行者走了,這才收了火具,帶領群妖,轉迴了洞府中,關閉了石門,以為自己得勝,讓小的們安排宴席奏起音樂,歡聲笑語慶賀。
卻說行者跳過枯鬆澗,按下雲頭。就聽見八戒與沙僧朗朗的在鬆林間講話。
行者上前喝八戒道:“你這呆子,全然沒有人氣!你是懼怕妖火,就敗走逃生跑了,卻把老孫丟下。還好我是有些本領呀!”
八戒笑道:“哥啊,你被那妖精說著了,果然是不達時務。古人雲:‘識得時務者,唿為俊傑。’那妖精不與你親,你強要認親;既然與你賭鬥,放出那般無情的火來,你又不走,還要與他戀戰呢!”
行者道:“那怪物的手段跟我相比如何?”
八戒道:“不濟,比不了你。”
“槍法跟我的棒法相比如何?”
“也不濟。老豬看見他支撐不下去,就過去助你一釘鈀,沒想到他不識耍,就敗陣逃跑,沒天理了,就放火了。”
行者道:“正是你不該過來。我再跟他鬥上幾個迴合,我取巧兒撈他一棒,卻不是好?”
他們兩個隻管討論那妖精的手段,講論那妖精的火毒辣。沙和尚倚著鬆樹根,聽他們講話,都快笑傻了。
行者看見了,說道:“兄弟,你笑什麽?你倒是有什麽手段,能擒得那妖魔,破得了那火陣?這樁事,也是對大家都有益的事情。常言道:‘眾毛攢裘。’你若是能捉拿了妖魔,救了師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績。”
沙僧道:“我也沒有什麽手段,也不能降妖。我笑是因為你們兩個都著急了呀。”
行者問道:“我們怎麽的著急了?”
沙僧道:“那妖精的手段不如你,槍法不如你,隻是他多了些火勢,因為這不能取勝。若是依著小弟說,以相生相克去捉拿他,有什麽難處?”
行者聞言,嗬嗬笑道:“兄弟說的有道理。果然是我們著急了,忘了這件事。若是以相生相克的道理去論之,應該是以水克火;卻是要往哪裏去尋些水來,要是潑滅這妖火,可不是能救了師父?”
沙僧道:“正是這般呀。師兄不必遲疑。”
行者道:“你兩個隻在這裏等著,不要跟他去索戰,老孫去東洋大海請求借來龍兵,帶些水來,潑熄這妖火,捉拿這潑怪。”
八戒道:“哥哥放心前去,我們理會得。”
好大聖,縱雲離開鬆樹林,頃刻間就到了東海。他也沒有心思去欣賞海景,使個逼水法,分開波浪前行。正走著,撞見一個巡海的夜叉。那夜叉看見是孫大聖,急忙迴到水晶宮裏,報告給老龍王敖廣知道。東海龍王敖廣立即率領龍子、龍孫、蝦兵、蟹卒一起出門來迎接,請大聖裏麵坐。坐定,相互拜禮後又讓上茶。
行者道:“不勞茶,有一件事相煩。我因為師父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經,經過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那裏有一個紅孩兒妖精,稱號聖嬰大王,把我師父給拿了去。老孫就尋到他的洞邊,與他交戰,他卻放出火來。我們禁不住他的火燒,想著水能克火,特來問你求些水過去,給我們下一場大雨,潑滅了這妖火,救唐僧一難。”
東海龍王敖廣道:“大聖錯了。若是要求取雨水,不該來問我。”
行者道:“你是四海裏的龍王,主司雨澤,不來問你,卻要去問誰?”
東海龍王敖廣道:“我雖然司雨,不敢私自決定;必須得了玉帝的旨意,吩咐我在哪個地方,要下幾尺幾寸的雨,什麽時辰開始,什麽時辰停止,還要三官舉筆,太乙移文(一種文書),會令了雷公、電母、風伯、雲童。俗語說:‘龍無雲而不行’呢。”
行者道:“我也用不著風雲雷電,隻是要些雨水去滅火。”
東海龍王敖廣道:“大聖不用風雲雷電,隻我一人也不能助力;讓舍弟們一同助大聖一功如何?”
行者道:“令弟們在哪裏?”
東海龍王敖廣道:“南海龍王敖欽、北海龍王敖閏、西海龍王敖順。”
行者笑道:“我若是再去遊過三海,還不如上界去求玉帝旨意了。”
東海龍王敖廣道:“不用大聖去,隻要我這裏撞動鐵鼓、金鍾,他們自己頃刻間就到來了。”
行者聽他這樣說,就說道:“老龍王,快撞鍾鼓。”
須臾間,三海龍王一擁而至,問道:“大哥,有什麽事情命令弟弟們?”
東海龍王敖廣道:“孫大聖在這裏要借雨,讓我們去助力降妖。”
東海龍王敖廣引著三個弟弟跟大聖相互見禮後,行者詳細述說了借水的事情。眾神個個都歡心跟從,於是就點起了眾兵:
鯊魚驍勇為前部,鱯(hu)癡口大作先鋒。鯉元帥翻波跳浪,鯾(biān)提督吐霧噴風。
鯖(qing)太尉東方打哨,鮊(bo)都司西路催征。紅眼馬郎南麵舞,黑甲將軍北下衝。
鰉(huáng)把總中軍掌號,五方兵處處英雄。縱橫機巧黿(yuán)樞密,妙算玄微龜相公。
有謀有智鼉(tuo)丞相,多變多能鱉總戎。橫行蟹士掄長劍,直跳蝦婆扯硬弓。
鯰(nián)外郎查明文簿,點龍兵出離波中。
那行者帶領著龍兵,不多時,就來到了號山枯鬆澗的上空。
行者道:“敖氏昆玉(對別人兄弟的美稱),有煩你們遠涉。這裏就是妖魔的地方,你們暫且停在空中,不要出頭露麵。讓老孫先與他賭鬥,若是贏了他,不需列位捉拿他;若是輸給他,也不用列位助陣;隻是他一旦放火的時候,你們可聽我唿喚,一齊噴雨。”
眾龍王都聽他的號令。
行者按落雲頭,進入鬆林裏麵,見了八戒、沙僧,叫道:“兄弟們。”
八戒道:“哥哥迴來的好快呀!可曾請來了龍王?”
行者道:“都請來了。你們兩個千萬仔細些,隻怕雨大,不要弄濕了行李,等老孫與他打鬥去。”
沙僧道:“師兄放心前去,我們都理會得了。”
行者跳過枯鬆澗,到了火雲洞門口,叫聲:“開門!”
那些小妖又去報告道:“孫行者又來了。”
紅孩兒仰麵笑道:“那猴子想來是在火中沒有燒了他,因此又來了。這一迴千萬不能饒了他,斷然燒他個皮焦肉爛才罷休!”
急忙縱身,挺著火尖槍,叫道:“小的們,推出火車子來!”
他出到門前,對行者道:“你又來幹什麽?”
行者道:“還我師父來。”
那妖怪道:“你這猴頭,忒不會變通。那唐僧給你做得了師父,也給我做得了下酒菜,你還思量著跟我討要他呢。別想!別想!”
行者聞言,十分惱怒,抽出金箍棒劈頭就打。那妖精,使動火尖槍,急忙架槍相迎。這一場賭鬥,與上次不同。還是好殺:
怒發潑妖魔,惱急猴王將。這一個專救取經僧,那一個要吃唐三藏。
心變沒親情,情疏無義讓。這個恨不得捉住活剝皮,那個恨不得拿來生蘸醬。
那妖王與行者戰鬥了二十個迴合,看見不能取勝,就虛晃一槍,急忙抽身跳出戰圈,捏著拳頭,又將鼻子給捶了兩下,卻就噴出火來。那門前的車子上,煙火迸起;那妖怪的口眼中,赤焰飛騰。
孫大聖迴頭叫道:“龍王何在?”
那龍王眾兄弟,率領一眾水族,朝著妖精的火光裏噴下雨來。真是好雨:
瀟瀟灑灑,密密沉沉。瀟瀟灑灑,如天邊墜落星辰;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懸浪滾。
起初時如拳頭大小,次後來像甕潑盆傾。滿地澆流鴨頂綠,高山洗出佛頭青。
溝壑水飛千丈玉,澗泉波漲萬條銀。三叉路口看看滿,九曲溪中漸漸平。
這個是唐僧有難神龍助,扳倒天河往下傾。
那雨水淙淙(cong)的流下,並不能熄滅那妖精的火勢。原來那龍王的私雨,隻能潑得了凡火;那妖精的三昧真火,如何能夠潑得了?這卻好似火上澆油,那火勢反而越潑燒的越狠。
大聖道:“等我撚著訣,鑽入火中!”
行者鑽進火中,掄起鐵棒,尋到妖怪就要打他。那妖怪看見行者來到麵前,將一口煙,劈臉噴向行者。行者急忙轉迴頭,被那些煙熏烤的眼花雀亂,他就忍不住的淚落如雨。原來這大聖並不怕火,卻隻怕煙。
當年因為大鬧天宮的時候,他被太上老君放在了八卦爐中,煆燒過一番。他幸好在那巽(風)位上安身,不曾被燒壞。隻是那風把煙攪了過來,把他熏烤成個火眼金睛,所以現如今他隻是害怕煙。那妖怪又噴了一口煙,行者禁不住這些煙,就縱起雲頭跑了。那妖王就又收了火具,迴歸洞府。
這大聖一身的煙火,灼熱的難以忍受,直接飛撲進澗水裏去解身上的火。怎麽知道他這突然的被冷水一逼,反而弄得火氣攻心,三魂(三魂又叫三精,來源於道家,一名爽靈,二名胎元,三名幽精)出舍。可憐行者氣塞胸膛喉舌冷,魂飛魄散喪殘生!
慌得那四海龍王在半空中,收了雨澤,高聲大叫道:“天蓬元帥!卷簾將軍!不要在林中隱藏了,先尋你師兄出來啊!”
八戒與沙僧聽到有人唿喊他們的聖號,急忙解了白龍馬、挑著行李擔奔出了鬆樹林,他們也不顧泥濘,順著澗水邊去找尋行者。就看見從那上流頭,翻波滾浪的,急水流中流淌下一個人來。沙僧見了,直接穿著衣服跳下澗水中,把這個人抱上岸來,卻原來是孫大聖的身軀。
噫!你看他蜷(quán)曲著四肢伸展不開,渾身上下冷的像冰塊。
沙和尚滿眼垂淚道:“師兄!可惜了你呀,億萬年不老的長生客,現如今化作個中途短命的人!”
八戒笑道:“兄弟不要哭。這猴子假裝死了,嚇唬我們呢。你摸一摸他,看看他的胸前還有沒有一點熱乎氣?”
沙僧道:“渾身都冷了,就是有一點兒熱乎氣,怎麽就能夠起死迴生?”
八戒道:“他有七十二般變化,就有七十二條性命。你扯住他的雙腳,等我來擺布他。”
沙僧真個就扯住行者的雙腳,八戒扶著行者的頭,把他給拽了個直,再把雙腳推上來,讓他盤膝坐定。八戒把兩手來迴摩擦搓熱,然後捂住行者的七竅,使了一個按摩的禪法。原來那行者是被冷水給猛地逼住了,氣息阻在了丹田,不能發出聲音。
幸好他得到八戒的按摩揉搓,須臾間,氣息透過三關(指耳、目、口),轉過明堂(兩眉之間,入內一寸),衝開了孔竅,就叫了一聲:“師父啊!”
沙僧道:“哥啊,你活著為了師父,死了也還把師父兩字放在口裏。先蘇醒吧,我們在這裏呢。”
行者睜開眼睛,說道:“兄弟們怎麽在這裏?老孫吃了虧啦!”
八戒笑道:“你剛才發昏了,若不是老豬救了你啊,你已經就此了賬了,還不感謝我呀!”
行者這才起身,仰麵道:“敖氏弟兄在哪裏?”
那四海龍王在半空中答應道:“小龍們在這裏伺候。”
行者道:“勞累你們遠來,不曾成就功果,先請你們迴去,改日再謝。”
龍王們率領水族,怏怏不快的迴去了。
沙僧攙扶著行者,一同到鬆樹林中,在樹下坐定。少時間,行者穩定心神理順氣息後,止不住的淚水順著腮邊滴落。
行者又叫道:“師父啊!
憶昔當年出大唐,岩前救我脫災殃。
三山六水遭魔障,萬苦千辛割寸腸。
托缽朝餐隨厚薄,參禪暮宿或林莊。
一心指望成功果,今日安知痛受傷!”
沙僧道:“哥哥,先不要煩惱。我們早早安下計策,要去哪裏請兵助力,好搭救師父呀。”
行者道:“去哪裏請救兵?”
沙僧道:“當初觀音吩咐,讓我們保護唐僧,他曾經許諾我們,叫天天應,叫地地應。該去哪裏請救兵呢?”
行者道:“想當年老孫大鬧天宮時,那些神兵,都擋不了我。這妖精神通不小,救兵需要是比老孫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住他呢。天神不濟,地煞也不能,若是要捉拿這妖魔,須是去請觀音才好。奈何我現在皮肉酸麻,腰跟膝蓋都疼痛,駕不起筋鬥雲,這怎麽去請觀音來啊?”
八戒道:“有什麽話師兄你吩咐,等我去請菩薩來。”
行者笑道:“也罷,你是去得的。你若是看見了菩薩,千萬不要仰視,隻可以低頭禮拜。等他問你時,你就將地名、妖怪名說給他聽,再講請兵救師父的事情。他若是肯過來,肯定能擒拿了這妖怪。”
八戒聞言,立即就駕了雲霧,向南方而去。
卻說那個妖王在洞裏歡喜道:“小的們,孫行者吃了虧跑了。這一陣雖然不能讓他死,好道也能讓他發個大昏。咦,隻怕他又去請救兵過來。快開門,等我去看看他請誰?”
眾妖打開了門,那妖精就跳在空中去觀看,隻看見八戒往南方去了。那妖精想著南邊再沒有其它的地方,斷然是去請觀音菩薩了。
他就急忙按落雲頭,叫道:“小的們,把我那皮袋給尋出來。多時的不用,隻恐怕係口的繩子係不牢,給我換上一條新的繩子,然後放在二門的下麵,等我去把八戒騙了迴來,裝在袋子裏,把他蒸的稀爛,來犒勞你們。”
原來那妖精有一個如意的皮袋。眾小妖拿出皮袋,換了口繩,安在了洞門內。
卻說那妖王久居在這裏,都是自己經常遊玩的地方。他曉得哪條路上去南海近,哪條路遠。他就抄近路,一路駕著雲頭,趕超過了八戒。然後他端坐在八戒會經過的壁岩上,自己變成觀世音的模樣,專門等候著八戒。
那呆子正縱雲飛行時,忽然遠遠望見了菩薩。八戒哪裏能識得真假?這才真是見像作佛。
呆子停住雲頭下拜道:“菩薩,弟子豬悟能叩頭。”
妖精道:“你不保著唐僧去取經,卻來見我有什麽事情?”
八戒道:“弟子因為與師父行到了中途,遇到號山枯鬆澗火雲洞,有個紅孩兒妖精,他把我師父給攝了去。是弟子與師兄等,找尋到他的門上,跟他交戰。他原來會放火,頭一陣,我們沒有打贏;第二陣,請來龍王們助雨,他們也不能滅火。師兄卻被那妖精給燒壞了,不能行動,就讓弟子來請菩薩。萬望垂慈,救我師父一難!”
妖精道:“那火雲洞洞主,不是個傷生的;一定是你們衝撞了他。”
八戒道:“我不曾衝撞他,是師兄悟空衝撞他了。他變做一個小孩子,吊在樹上,來測試我師父。師父很有善心,叫我把他解了下來,讓師兄馱他一程。是師兄把他摔了一摔,他就弄一陣風兒,把師父給攝了去。”
妖精道:“你起來,跟我進那洞裏去見那洞主,我替你說個人情,你賠一個禮兒,把你師父討要出來吧。”
八戒道:“菩薩呀,若是他肯還我師父,就是給他磕一個頭也行。”
妖王道:“你跟來。”
那呆子不知好歹,就跟著他,直接轉舊路迴去,就不去南海了,隨著那妖精趕赴火雲洞。頃刻間,他們就來到了火雲洞門口。
妖精進了火雲洞,說道:“你不要猜疑顧忌。他是我的故人,你進來。”
呆子隻得舉步進門。眾小妖一齊呐喊,將八戒捉住放倒,裝到了皮袋內。束緊了皮袋的口繩,高吊在了馱梁上麵。
妖精現出了本相,坐在當中道:“豬八戒,你有什麽手段,就敢保護唐僧去取經,就敢請菩薩來降我?你大睜著兩個眼,還認不出來我是聖嬰大王呢!現如今拿了你,吊上個三五日,然後蒸熟了賞賜給小妖們,權當做下酒菜!”
八戒聽他這麽說,在皮袋裏麵罵道:“潑怪物!十分無禮!若是論你這百計千方的,騙了我來吃,保管叫你們一個個遭腫頭天瘟!”
呆子就這樣在皮袋裏罵了又罵,嚷了又嚷。
卻說孫大聖與沙僧正在那坐著,就看見一陣腥風,刮麵而過,他就打了一個噴嚏,說道:“不好!不好!這一陣風,兇多吉少。想來是豬八戒走錯路了。”
沙僧道:“他走錯路了,不會詢問人?”
行者道:“想必是撞見妖精了。”
沙僧道:“撞見了妖精,他不會跑迴來?”
行者道:“不停當。你坐在這裏看守著行李、馬匹,等我跑過枯鬆澗去打聽打聽。”
沙僧道:“師兄你腰疼,隻恐怕又著了他手,等小弟去吧。”
行者道:“你不濟事,還是讓我去。”
好行者,咬著牙,忍著疼,撚著鐵棒,走過枯鬆澗,到了那火雲洞前,叫聲:“潑怪!”
那把門的小妖,又急急跑進裏麵報告道:“孫行者又在門口叫呢!”
那妖王傳令叫捉拿行者,那夥小妖,槍刀簇擁,齊聲呐喊,立即打開洞門,都道:“拿住!拿住!”
行者果然是身體疲倦,不敢相迎這夥小妖,就將身子鑽在道路旁邊,念個咒語叫“變!”就變成了一個銷金(嵌有金色線)的包袱。
小妖們看見了,報告道:“大王,孫行者怕了;隻見我們說一聲‘拿’字,就慌得把包袱給丟下,跑了。”
妖王笑道:“那包袱裏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左右是些和尚的破褊衫,舊帽子,背進來拆洗拆洗做補丁裏襯。”
一個小妖,果真把包袱背了進去,並不知道這是行者變的。
行者暗自道:“好了!這個銷金的包袱,背著了!”
那妖精並不當迴事,把包袱丟在了門內。
好行者,假中又做假,虛裏還是虛:就拔下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氣,把毫毛變做個一樣的包袱;他的真身,卻又變做一個蒼蠅兒,釘在了門樞上。就聽到八戒在那裏哼哩哼的,聲音不清晰,卻好似一個瘟豬。
行者嚶的飛去尋找,原來八戒是被吊在了皮袋裏。
行者釘在皮袋上,又聽到八戒惡言惡語的罵道,妖怪長,妖怪短的,“你怎麽假變做個觀音菩薩,哄騙我迴來,吊我在這裏,還說要吃我!有一日我師兄:
大展齊天無量法,滿山潑怪登時擒!
解開皮袋放我出,築你千鈀方趁心!”
行者聞言,暗笑道:“這呆子雖然在這裏麵受悶氣,卻還不倒了旗槍。老孫一定要捉拿了此妖怪。若是不如此,怎生報仇雪恨!”
行者正準備設法拯救八戒出來,就聽到那妖王叫道:“六健將在哪裏?”
這時有六個小妖,他們是那妖王知己的精靈,被封為了健將,都有名字:一個叫做雲裏霧,一個叫做霧裏雲;一個叫做急如火,一個叫做快如風;一個叫做興烘掀,一個叫做掀烘興。六健將走上前跪下。
妖王道:“你們認得老大王家嗎?”
六健將道:“認得。”
妖王道:“你們給我星夜去請老大王過來,說我這裏捉到了唐僧,要蒸給他吃,能把壽命延長千紀(十二年為一紀)。”
六妖怪領命,一個個拉拉扯扯的,直接出門去了。行者嚶的一聲,飛下皮袋來,跟定那六個妖怪,躲著離開了火雲洞。
迴鑾古道幽還靜,風月也聽玄鶴弄。白雲透出滿川光,流水過橋仙意興。
猿嘯鳥啼花木奇,藤蘿石蹬芝蘭勝。蒼搖崖壑散煙霞,翠染鬆篁招彩鳳。
遠列巔峰似插屏,山朝澗繞真仙洞。昆侖地脈發來龍,有分有緣方受用。
行者、八戒兩人將近走到門前,看見有一座石碑,上麵雕刻著八個大字,乃是“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那邊有一群小妖,在那裏掄槍舞劍的,跳風玩耍。
孫大聖厲聲高叫道:“那些小的們,趁早去報給你們洞主知道,叫他送出我們的唐僧師父來,好免了你們這一洞精靈的性命!要是敢牙迸半個‘不’字,我就掀翻了你們的山場,踩平了你們的洞府!”
那些小妖,聽到此言,慌忙急急轉身,各個跑進洞裏,關閉了兩扇石門,到洞府裏麵報告道:“大王,禍事了!”
卻說那妖怪自從把三藏拿到洞裏,選剝了三藏的衣服,四馬攢(cuán)蹄的,把他捆在了後院裏,讓小妖們打來幹淨的水刷洗,要把他上蒸籠準備蒸著吃呢。
那妖怪聽到急報聲說禍事了,也先不刷洗了,就來到前庭上問道:“有什麽禍事?”
小妖們說道:“有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帶著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在門前要什麽唐僧師父呢。但若是牙迸半個‘不’字,就要掀翻了山場,踏平洞府。”
魔王微微冷笑道:“這是孫行者與豬八戒。他們確實也會尋找呢。我拿了他們師父,自半山中到這裏,有一百五十裏遠,卻怎麽就尋到我們門上來了?”
又叫道:“小的們,掌管車的,把車推出去!”
那一班的幾個小妖,推出五輛小車兒來,打開了洞府的前門。
八戒望見道:“哥哥,這妖精想來是害怕我們,推出車子,往那邊搬家呢。”
行者道:“不是,先看他們放在哪裏?”
就看見那些小妖將車子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方位安下,讓五個小妖看著,另外五個小妖進去通報。
那魔王問道:“都停當了?”
小妖們答應道:“停當了。”
又叫小妖們:“取我的槍來。”
有那一夥掌管兵器的小妖,派兩個小妖抬出一杆丈八長的火尖槍,遞給了妖王。妖王掄起火尖槍拽開大步,他也沒有什麽盔甲,隻是在腰間束著一條錦繡戰裙,赤著雙腳,走出前門。行者跟八戒,抬頭觀看,就看見那妖怪:
麵如敷粉三分白,唇若塗朱一表才。鬢挽青雲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戰裙巧繡盤龍鳳,形比哪吒更富胎。雙手綽槍威凜冽,祥光護體出門來。
哏聲響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電乖。要識此魔真姓氏,名揚千古喚紅孩。
那紅孩兒妖怪,出得門來,高聲叫道:“是什麽人,在我這裏吆喝!”
行者近前笑道:“我的賢侄,不要耍弄虛頭。你今早在山路旁邊,高吊在那鬆樹梢頭,是那般一個瘦怯怯的黃病孩兒,哄騙了我師父。我倒是好意的背著你,你就弄風兒把我師父給攝了過來。你如今又弄成這個樣子,我豈不認得你?趁早的送出我師父,不要白了麵皮(傷了情麵),失了親情;恐怕讓你令尊知道,責怪我老孫以長欺幼,不像個模樣。”
那妖怪聞言,心中大怒,咄的一聲喝道:“那潑猴頭!我與你有什麽親情?你在這裏滿口的胡說,綽什麽聲經兒!哪個是你的賢侄?”
行者道:“小哥,你是也不曉得。當年我與你令尊做弟兄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那妖怪道:“你這猴子一發的胡說!你是哪裏的人,我是哪裏的人,你怎麽得以與我父親做兄弟?”
行者道:“你是不知道。我乃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我當初還沒有鬧天宮的時候,遍遊海角天涯,四大部洲,沒有地方不到。那個時候,我專慕豪傑。你的令尊叫做牛魔王,稱為平天大聖,與我老孫結為七弟兄,讓你父親做了大哥;還有個蛟魔王,稱為複海大聖,做了二哥;又有個大鵬魔王,稱為混天大聖,做了三哥;又有個獅駝王,稱為移山大聖,做了四哥;又有個獼猴王,稱為通天大聖,做了五哥;又有個禺狨王,稱為驅神大聖,做了六哥;隻有老孫身小,稱為齊天大聖,排行第七。我老弟兄們,那時候一起玩耍時,你父親還沒有生你呢!”
那怪物聞言,哪裏肯相信,舉起火尖槍就刺了過來。
行者正是那會家不忙,又使了一個身法,閃過槍頭,就掄起鐵棒,口中罵道:“你這小畜生,不識高低!看棍!”
那妖精也使身法,讓過鐵棒道:“潑猢猻,不達時務!看槍!”
他們兩個也不論親情了,一齊變了臉,各使神通,跳在了雲端裏,真是好殺:
行者名聲大,魔王手段強。一個橫舉金箍棒,一個直挺火尖槍。
吐霧遮三界,噴雲照四方。一天殺氣兇聲吼,日月星辰不見光。
語言無遜讓,情意兩乖張。那一個欺心失禮儀,這一個變臉沒綱常。
棒架威風長,槍來野性狂。一個是混元真大聖,一個是正果善財郎。
二人努力爭強勝,隻為唐僧拜法王。
那妖魔與孫大聖戰鬥了二十個迴合,不分勝負。
豬八戒在旁邊,看的明白:那妖精雖然不敗陣,卻也隻是遮攔格擋招架,全然沒有攻殺之能;行者縱使不贏他,棒法精強,來往隻在那妖精的頭上,不離了左右。
八戒暗自想道:“不好啊,行者他動作溜撒,要是一時間故意丟個破綻,哄那妖魔鑽進來,一鐵棒打倒那妖怪,就沒有了我的功勞。······”
於是八戒抖擻精神,舉著九齒釘鈀,在空中,望朝著妖精劈頭就築。那妖怪看見了心驚,急忙拖著槍敗下陣來。
行者大聲喝叫八戒:“趕上!趕上!”
二人就追趕到了那妖精的洞門前,隻見那妖精一隻手舉著火尖槍,站在那中間的一輛小車兒上;另一隻手捏著拳頭,往自己的鼻子上捶了兩拳。
八戒笑道:“這廝他耍賴不羞!你好道應該捶破鼻子,流淌出些兒血來,塗抹紅了臉,好往哪裏去狀告我們呀?”
那妖魔捶了兩拳,念個咒語,口裏就噴出火來,鼻子裏迸出濃煙,又眨眨眼,火焰一齊生發。那五輛車子上,火光湧出。連著噴了幾口,隻看見那紅焰焰、大火燒著天空,把一座火雲洞,弄得那煙火彌漫,真的是熯(hàn)天熾(chi)地。
八戒慌了道:“哥哥,不停當啊!這一鑽在火裏,別想得活;會把老豬弄做個燒熟的,再加上香料,能盡他受用呢!快走!快走!”
對行者說了聲走,他也不管行者應不應,就自己跑過澗水去了。
這行者神通廣大,捏著避火訣,衝撞進了火中,去尋那妖怪。那妖怪看見行者過來了,又吐上了幾口,那火比之前更旺盛了。真是好火:
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紅。卻似火輪飛上下,猶如炭屑舞西東。
這火不是燧人鑽木,又不是老子炮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煉成的真三昧火。
五輛車兒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
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徹通靈。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長空萬物榮。
妖邪久悟唿三昧,永鎮西方第一名。
行者被他這些煙火飛騰,不能找尋妖怪,看不見他洞門前的路徑,就抽身跳出了火場。那妖精在門口,看的明明白白。他看見行者走了,這才收了火具,帶領群妖,轉迴了洞府中,關閉了石門,以為自己得勝,讓小的們安排宴席奏起音樂,歡聲笑語慶賀。
卻說行者跳過枯鬆澗,按下雲頭。就聽見八戒與沙僧朗朗的在鬆林間講話。
行者上前喝八戒道:“你這呆子,全然沒有人氣!你是懼怕妖火,就敗走逃生跑了,卻把老孫丟下。還好我是有些本領呀!”
八戒笑道:“哥啊,你被那妖精說著了,果然是不達時務。古人雲:‘識得時務者,唿為俊傑。’那妖精不與你親,你強要認親;既然與你賭鬥,放出那般無情的火來,你又不走,還要與他戀戰呢!”
行者道:“那怪物的手段跟我相比如何?”
八戒道:“不濟,比不了你。”
“槍法跟我的棒法相比如何?”
“也不濟。老豬看見他支撐不下去,就過去助你一釘鈀,沒想到他不識耍,就敗陣逃跑,沒天理了,就放火了。”
行者道:“正是你不該過來。我再跟他鬥上幾個迴合,我取巧兒撈他一棒,卻不是好?”
他們兩個隻管討論那妖精的手段,講論那妖精的火毒辣。沙和尚倚著鬆樹根,聽他們講話,都快笑傻了。
行者看見了,說道:“兄弟,你笑什麽?你倒是有什麽手段,能擒得那妖魔,破得了那火陣?這樁事,也是對大家都有益的事情。常言道:‘眾毛攢裘。’你若是能捉拿了妖魔,救了師父,也是你的一件大功績。”
沙僧道:“我也沒有什麽手段,也不能降妖。我笑是因為你們兩個都著急了呀。”
行者問道:“我們怎麽的著急了?”
沙僧道:“那妖精的手段不如你,槍法不如你,隻是他多了些火勢,因為這不能取勝。若是依著小弟說,以相生相克去捉拿他,有什麽難處?”
行者聞言,嗬嗬笑道:“兄弟說的有道理。果然是我們著急了,忘了這件事。若是以相生相克的道理去論之,應該是以水克火;卻是要往哪裏去尋些水來,要是潑滅這妖火,可不是能救了師父?”
沙僧道:“正是這般呀。師兄不必遲疑。”
行者道:“你兩個隻在這裏等著,不要跟他去索戰,老孫去東洋大海請求借來龍兵,帶些水來,潑熄這妖火,捉拿這潑怪。”
八戒道:“哥哥放心前去,我們理會得。”
好大聖,縱雲離開鬆樹林,頃刻間就到了東海。他也沒有心思去欣賞海景,使個逼水法,分開波浪前行。正走著,撞見一個巡海的夜叉。那夜叉看見是孫大聖,急忙迴到水晶宮裏,報告給老龍王敖廣知道。東海龍王敖廣立即率領龍子、龍孫、蝦兵、蟹卒一起出門來迎接,請大聖裏麵坐。坐定,相互拜禮後又讓上茶。
行者道:“不勞茶,有一件事相煩。我因為師父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經,經過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那裏有一個紅孩兒妖精,稱號聖嬰大王,把我師父給拿了去。老孫就尋到他的洞邊,與他交戰,他卻放出火來。我們禁不住他的火燒,想著水能克火,特來問你求些水過去,給我們下一場大雨,潑滅了這妖火,救唐僧一難。”
東海龍王敖廣道:“大聖錯了。若是要求取雨水,不該來問我。”
行者道:“你是四海裏的龍王,主司雨澤,不來問你,卻要去問誰?”
東海龍王敖廣道:“我雖然司雨,不敢私自決定;必須得了玉帝的旨意,吩咐我在哪個地方,要下幾尺幾寸的雨,什麽時辰開始,什麽時辰停止,還要三官舉筆,太乙移文(一種文書),會令了雷公、電母、風伯、雲童。俗語說:‘龍無雲而不行’呢。”
行者道:“我也用不著風雲雷電,隻是要些雨水去滅火。”
東海龍王敖廣道:“大聖不用風雲雷電,隻我一人也不能助力;讓舍弟們一同助大聖一功如何?”
行者道:“令弟們在哪裏?”
東海龍王敖廣道:“南海龍王敖欽、北海龍王敖閏、西海龍王敖順。”
行者笑道:“我若是再去遊過三海,還不如上界去求玉帝旨意了。”
東海龍王敖廣道:“不用大聖去,隻要我這裏撞動鐵鼓、金鍾,他們自己頃刻間就到來了。”
行者聽他這樣說,就說道:“老龍王,快撞鍾鼓。”
須臾間,三海龍王一擁而至,問道:“大哥,有什麽事情命令弟弟們?”
東海龍王敖廣道:“孫大聖在這裏要借雨,讓我們去助力降妖。”
東海龍王敖廣引著三個弟弟跟大聖相互見禮後,行者詳細述說了借水的事情。眾神個個都歡心跟從,於是就點起了眾兵:
鯊魚驍勇為前部,鱯(hu)癡口大作先鋒。鯉元帥翻波跳浪,鯾(biān)提督吐霧噴風。
鯖(qing)太尉東方打哨,鮊(bo)都司西路催征。紅眼馬郎南麵舞,黑甲將軍北下衝。
鰉(huáng)把總中軍掌號,五方兵處處英雄。縱橫機巧黿(yuán)樞密,妙算玄微龜相公。
有謀有智鼉(tuo)丞相,多變多能鱉總戎。橫行蟹士掄長劍,直跳蝦婆扯硬弓。
鯰(nián)外郎查明文簿,點龍兵出離波中。
那行者帶領著龍兵,不多時,就來到了號山枯鬆澗的上空。
行者道:“敖氏昆玉(對別人兄弟的美稱),有煩你們遠涉。這裏就是妖魔的地方,你們暫且停在空中,不要出頭露麵。讓老孫先與他賭鬥,若是贏了他,不需列位捉拿他;若是輸給他,也不用列位助陣;隻是他一旦放火的時候,你們可聽我唿喚,一齊噴雨。”
眾龍王都聽他的號令。
行者按落雲頭,進入鬆林裏麵,見了八戒、沙僧,叫道:“兄弟們。”
八戒道:“哥哥迴來的好快呀!可曾請來了龍王?”
行者道:“都請來了。你們兩個千萬仔細些,隻怕雨大,不要弄濕了行李,等老孫與他打鬥去。”
沙僧道:“師兄放心前去,我們都理會得了。”
行者跳過枯鬆澗,到了火雲洞門口,叫聲:“開門!”
那些小妖又去報告道:“孫行者又來了。”
紅孩兒仰麵笑道:“那猴子想來是在火中沒有燒了他,因此又來了。這一迴千萬不能饒了他,斷然燒他個皮焦肉爛才罷休!”
急忙縱身,挺著火尖槍,叫道:“小的們,推出火車子來!”
他出到門前,對行者道:“你又來幹什麽?”
行者道:“還我師父來。”
那妖怪道:“你這猴頭,忒不會變通。那唐僧給你做得了師父,也給我做得了下酒菜,你還思量著跟我討要他呢。別想!別想!”
行者聞言,十分惱怒,抽出金箍棒劈頭就打。那妖精,使動火尖槍,急忙架槍相迎。這一場賭鬥,與上次不同。還是好殺:
怒發潑妖魔,惱急猴王將。這一個專救取經僧,那一個要吃唐三藏。
心變沒親情,情疏無義讓。這個恨不得捉住活剝皮,那個恨不得拿來生蘸醬。
那妖王與行者戰鬥了二十個迴合,看見不能取勝,就虛晃一槍,急忙抽身跳出戰圈,捏著拳頭,又將鼻子給捶了兩下,卻就噴出火來。那門前的車子上,煙火迸起;那妖怪的口眼中,赤焰飛騰。
孫大聖迴頭叫道:“龍王何在?”
那龍王眾兄弟,率領一眾水族,朝著妖精的火光裏噴下雨來。真是好雨:
瀟瀟灑灑,密密沉沉。瀟瀟灑灑,如天邊墜落星辰;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懸浪滾。
起初時如拳頭大小,次後來像甕潑盆傾。滿地澆流鴨頂綠,高山洗出佛頭青。
溝壑水飛千丈玉,澗泉波漲萬條銀。三叉路口看看滿,九曲溪中漸漸平。
這個是唐僧有難神龍助,扳倒天河往下傾。
那雨水淙淙(cong)的流下,並不能熄滅那妖精的火勢。原來那龍王的私雨,隻能潑得了凡火;那妖精的三昧真火,如何能夠潑得了?這卻好似火上澆油,那火勢反而越潑燒的越狠。
大聖道:“等我撚著訣,鑽入火中!”
行者鑽進火中,掄起鐵棒,尋到妖怪就要打他。那妖怪看見行者來到麵前,將一口煙,劈臉噴向行者。行者急忙轉迴頭,被那些煙熏烤的眼花雀亂,他就忍不住的淚落如雨。原來這大聖並不怕火,卻隻怕煙。
當年因為大鬧天宮的時候,他被太上老君放在了八卦爐中,煆燒過一番。他幸好在那巽(風)位上安身,不曾被燒壞。隻是那風把煙攪了過來,把他熏烤成個火眼金睛,所以現如今他隻是害怕煙。那妖怪又噴了一口煙,行者禁不住這些煙,就縱起雲頭跑了。那妖王就又收了火具,迴歸洞府。
這大聖一身的煙火,灼熱的難以忍受,直接飛撲進澗水裏去解身上的火。怎麽知道他這突然的被冷水一逼,反而弄得火氣攻心,三魂(三魂又叫三精,來源於道家,一名爽靈,二名胎元,三名幽精)出舍。可憐行者氣塞胸膛喉舌冷,魂飛魄散喪殘生!
慌得那四海龍王在半空中,收了雨澤,高聲大叫道:“天蓬元帥!卷簾將軍!不要在林中隱藏了,先尋你師兄出來啊!”
八戒與沙僧聽到有人唿喊他們的聖號,急忙解了白龍馬、挑著行李擔奔出了鬆樹林,他們也不顧泥濘,順著澗水邊去找尋行者。就看見從那上流頭,翻波滾浪的,急水流中流淌下一個人來。沙僧見了,直接穿著衣服跳下澗水中,把這個人抱上岸來,卻原來是孫大聖的身軀。
噫!你看他蜷(quán)曲著四肢伸展不開,渾身上下冷的像冰塊。
沙和尚滿眼垂淚道:“師兄!可惜了你呀,億萬年不老的長生客,現如今化作個中途短命的人!”
八戒笑道:“兄弟不要哭。這猴子假裝死了,嚇唬我們呢。你摸一摸他,看看他的胸前還有沒有一點熱乎氣?”
沙僧道:“渾身都冷了,就是有一點兒熱乎氣,怎麽就能夠起死迴生?”
八戒道:“他有七十二般變化,就有七十二條性命。你扯住他的雙腳,等我來擺布他。”
沙僧真個就扯住行者的雙腳,八戒扶著行者的頭,把他給拽了個直,再把雙腳推上來,讓他盤膝坐定。八戒把兩手來迴摩擦搓熱,然後捂住行者的七竅,使了一個按摩的禪法。原來那行者是被冷水給猛地逼住了,氣息阻在了丹田,不能發出聲音。
幸好他得到八戒的按摩揉搓,須臾間,氣息透過三關(指耳、目、口),轉過明堂(兩眉之間,入內一寸),衝開了孔竅,就叫了一聲:“師父啊!”
沙僧道:“哥啊,你活著為了師父,死了也還把師父兩字放在口裏。先蘇醒吧,我們在這裏呢。”
行者睜開眼睛,說道:“兄弟們怎麽在這裏?老孫吃了虧啦!”
八戒笑道:“你剛才發昏了,若不是老豬救了你啊,你已經就此了賬了,還不感謝我呀!”
行者這才起身,仰麵道:“敖氏弟兄在哪裏?”
那四海龍王在半空中答應道:“小龍們在這裏伺候。”
行者道:“勞累你們遠來,不曾成就功果,先請你們迴去,改日再謝。”
龍王們率領水族,怏怏不快的迴去了。
沙僧攙扶著行者,一同到鬆樹林中,在樹下坐定。少時間,行者穩定心神理順氣息後,止不住的淚水順著腮邊滴落。
行者又叫道:“師父啊!
憶昔當年出大唐,岩前救我脫災殃。
三山六水遭魔障,萬苦千辛割寸腸。
托缽朝餐隨厚薄,參禪暮宿或林莊。
一心指望成功果,今日安知痛受傷!”
沙僧道:“哥哥,先不要煩惱。我們早早安下計策,要去哪裏請兵助力,好搭救師父呀。”
行者道:“去哪裏請救兵?”
沙僧道:“當初觀音吩咐,讓我們保護唐僧,他曾經許諾我們,叫天天應,叫地地應。該去哪裏請救兵呢?”
行者道:“想當年老孫大鬧天宮時,那些神兵,都擋不了我。這妖精神通不小,救兵需要是比老孫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住他呢。天神不濟,地煞也不能,若是要捉拿這妖魔,須是去請觀音才好。奈何我現在皮肉酸麻,腰跟膝蓋都疼痛,駕不起筋鬥雲,這怎麽去請觀音來啊?”
八戒道:“有什麽話師兄你吩咐,等我去請菩薩來。”
行者笑道:“也罷,你是去得的。你若是看見了菩薩,千萬不要仰視,隻可以低頭禮拜。等他問你時,你就將地名、妖怪名說給他聽,再講請兵救師父的事情。他若是肯過來,肯定能擒拿了這妖怪。”
八戒聞言,立即就駕了雲霧,向南方而去。
卻說那個妖王在洞裏歡喜道:“小的們,孫行者吃了虧跑了。這一陣雖然不能讓他死,好道也能讓他發個大昏。咦,隻怕他又去請救兵過來。快開門,等我去看看他請誰?”
眾妖打開了門,那妖精就跳在空中去觀看,隻看見八戒往南方去了。那妖精想著南邊再沒有其它的地方,斷然是去請觀音菩薩了。
他就急忙按落雲頭,叫道:“小的們,把我那皮袋給尋出來。多時的不用,隻恐怕係口的繩子係不牢,給我換上一條新的繩子,然後放在二門的下麵,等我去把八戒騙了迴來,裝在袋子裏,把他蒸的稀爛,來犒勞你們。”
原來那妖精有一個如意的皮袋。眾小妖拿出皮袋,換了口繩,安在了洞門內。
卻說那妖王久居在這裏,都是自己經常遊玩的地方。他曉得哪條路上去南海近,哪條路遠。他就抄近路,一路駕著雲頭,趕超過了八戒。然後他端坐在八戒會經過的壁岩上,自己變成觀世音的模樣,專門等候著八戒。
那呆子正縱雲飛行時,忽然遠遠望見了菩薩。八戒哪裏能識得真假?這才真是見像作佛。
呆子停住雲頭下拜道:“菩薩,弟子豬悟能叩頭。”
妖精道:“你不保著唐僧去取經,卻來見我有什麽事情?”
八戒道:“弟子因為與師父行到了中途,遇到號山枯鬆澗火雲洞,有個紅孩兒妖精,他把我師父給攝了去。是弟子與師兄等,找尋到他的門上,跟他交戰。他原來會放火,頭一陣,我們沒有打贏;第二陣,請來龍王們助雨,他們也不能滅火。師兄卻被那妖精給燒壞了,不能行動,就讓弟子來請菩薩。萬望垂慈,救我師父一難!”
妖精道:“那火雲洞洞主,不是個傷生的;一定是你們衝撞了他。”
八戒道:“我不曾衝撞他,是師兄悟空衝撞他了。他變做一個小孩子,吊在樹上,來測試我師父。師父很有善心,叫我把他解了下來,讓師兄馱他一程。是師兄把他摔了一摔,他就弄一陣風兒,把師父給攝了去。”
妖精道:“你起來,跟我進那洞裏去見那洞主,我替你說個人情,你賠一個禮兒,把你師父討要出來吧。”
八戒道:“菩薩呀,若是他肯還我師父,就是給他磕一個頭也行。”
妖王道:“你跟來。”
那呆子不知好歹,就跟著他,直接轉舊路迴去,就不去南海了,隨著那妖精趕赴火雲洞。頃刻間,他們就來到了火雲洞門口。
妖精進了火雲洞,說道:“你不要猜疑顧忌。他是我的故人,你進來。”
呆子隻得舉步進門。眾小妖一齊呐喊,將八戒捉住放倒,裝到了皮袋內。束緊了皮袋的口繩,高吊在了馱梁上麵。
妖精現出了本相,坐在當中道:“豬八戒,你有什麽手段,就敢保護唐僧去取經,就敢請菩薩來降我?你大睜著兩個眼,還認不出來我是聖嬰大王呢!現如今拿了你,吊上個三五日,然後蒸熟了賞賜給小妖們,權當做下酒菜!”
八戒聽他這麽說,在皮袋裏麵罵道:“潑怪物!十分無禮!若是論你這百計千方的,騙了我來吃,保管叫你們一個個遭腫頭天瘟!”
呆子就這樣在皮袋裏罵了又罵,嚷了又嚷。
卻說孫大聖與沙僧正在那坐著,就看見一陣腥風,刮麵而過,他就打了一個噴嚏,說道:“不好!不好!這一陣風,兇多吉少。想來是豬八戒走錯路了。”
沙僧道:“他走錯路了,不會詢問人?”
行者道:“想必是撞見妖精了。”
沙僧道:“撞見了妖精,他不會跑迴來?”
行者道:“不停當。你坐在這裏看守著行李、馬匹,等我跑過枯鬆澗去打聽打聽。”
沙僧道:“師兄你腰疼,隻恐怕又著了他手,等小弟去吧。”
行者道:“你不濟事,還是讓我去。”
好行者,咬著牙,忍著疼,撚著鐵棒,走過枯鬆澗,到了那火雲洞前,叫聲:“潑怪!”
那把門的小妖,又急急跑進裏麵報告道:“孫行者又在門口叫呢!”
那妖王傳令叫捉拿行者,那夥小妖,槍刀簇擁,齊聲呐喊,立即打開洞門,都道:“拿住!拿住!”
行者果然是身體疲倦,不敢相迎這夥小妖,就將身子鑽在道路旁邊,念個咒語叫“變!”就變成了一個銷金(嵌有金色線)的包袱。
小妖們看見了,報告道:“大王,孫行者怕了;隻見我們說一聲‘拿’字,就慌得把包袱給丟下,跑了。”
妖王笑道:“那包袱裏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左右是些和尚的破褊衫,舊帽子,背進來拆洗拆洗做補丁裏襯。”
一個小妖,果真把包袱背了進去,並不知道這是行者變的。
行者暗自道:“好了!這個銷金的包袱,背著了!”
那妖精並不當迴事,把包袱丟在了門內。
好行者,假中又做假,虛裏還是虛:就拔下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氣,把毫毛變做個一樣的包袱;他的真身,卻又變做一個蒼蠅兒,釘在了門樞上。就聽到八戒在那裏哼哩哼的,聲音不清晰,卻好似一個瘟豬。
行者嚶的飛去尋找,原來八戒是被吊在了皮袋裏。
行者釘在皮袋上,又聽到八戒惡言惡語的罵道,妖怪長,妖怪短的,“你怎麽假變做個觀音菩薩,哄騙我迴來,吊我在這裏,還說要吃我!有一日我師兄:
大展齊天無量法,滿山潑怪登時擒!
解開皮袋放我出,築你千鈀方趁心!”
行者聞言,暗笑道:“這呆子雖然在這裏麵受悶氣,卻還不倒了旗槍。老孫一定要捉拿了此妖怪。若是不如此,怎生報仇雪恨!”
行者正準備設法拯救八戒出來,就聽到那妖王叫道:“六健將在哪裏?”
這時有六個小妖,他們是那妖王知己的精靈,被封為了健將,都有名字:一個叫做雲裏霧,一個叫做霧裏雲;一個叫做急如火,一個叫做快如風;一個叫做興烘掀,一個叫做掀烘興。六健將走上前跪下。
妖王道:“你們認得老大王家嗎?”
六健將道:“認得。”
妖王道:“你們給我星夜去請老大王過來,說我這裏捉到了唐僧,要蒸給他吃,能把壽命延長千紀(十二年為一紀)。”
六妖怪領命,一個個拉拉扯扯的,直接出門去了。行者嚶的一聲,飛下皮袋來,跟定那六個妖怪,躲著離開了火雲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