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大聖雖然是被唐僧給驅趕走了,然而他還是思念唐僧,感歎不已,他望著東洋大海,感慨道:“我不走這條路,已經有五百年了!”


    隻看見那海水:


    煙波蕩蕩,巨浪悠悠。煙波蕩蕩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地脈。潮來洶湧,水浸灣環。潮來洶湧,猶如霹靂吼三春;水浸灣環,卻似狂風吹九夏。靠近海岸邊沒有村舍,傍著水邊的地方也少有漁船。浪卷千年雪,風生六月秋。野禽不時地出沒,沙鳥在水上浮沉。


    行者將身一縱,跳過了東洋大海,來到了花果山。他按落雲頭,睜眼觀看,那花果山上沒有了花草,煙霞也消失了;山峰岩石倒塌,樹林焦枯。怎麽會變成這種景象?原來是因為行者他大鬧了天宮,被捉拿去了上界。花果山被顯聖二郎真君,率領那梅山七兄弟,放火給燒壞了。大聖看見這些場景,心中倍加的淒慘。


    大聖正在悲切間,就聽到那芳草坡前,荊棘的凹叢裏響了一聲,跳出來七八個小猴。


    這些小猴一擁上前,圍住大聖紛紛磕頭高聲叫道:“大聖爺爺!今日迴來家了?”


    美猴王問道:“你們因為什麽不耍不玩,一個個都潛蹤隱跡的?我迴來多時了,也看不見你們的形影,為什麽?”


    群猴聽說後,一個個垂淚告訴道:“自從大聖被擒拿去上界後,我們遭受著獵人之苦,著實難以忍受!怎麽受得住他們的硬弩強弓,黃鷹獵犬,網扣槍鉤,因此各自愛惜性命,不敢出頭玩耍,隻是深潛在洞府中,遠遠避開窩巢。餓了去山坡前偷些草來吃,渴了來山澗下吸些泉水。剛才聽到大聖爺爺的聲音,特來接見爺爺,伏望爺爺扶持我們。”


    那大聖聽到這些,更加的淒慘了,便問道:“你們還有多少個人活動在這座山上?”


    群猴道:“老的小的,隻有千把個了。”


    大聖道:“我當時共有四萬七千個群妖,如今都往哪裏去了?”


    群猴道:“自從爺爺離開以後,這座山被二郎菩薩給點上了山火,把眾妖給燒死了大半。我們蹲在井裏,鑽在澗水內,躲藏在鐵板橋下,才得以活命。等到大火熄滅煙霧消散了,我們出來時,山上又沒有了花果來供給,難以存活,遷往別處走的又去了一半。我們剩下的這一半,挨苦的住在這山中。這兩年來,又被那些打獵的給搶走了一半。”


    行者道:“他們搶走你們去幹什麽?”


    群猴道:“說起這些獵戶,實在可恨!他們把我們中那些中箭著槍的,中毒被打死的,拿了去剝皮剔骨,醬煮醋蒸,油煎鹽炒,當做下飯菜食用。或者有那些遭到羅網的,遇到死扣的,被夾住的,都給捉拿走了,叫他們跳圈做戲,翻筋鬥,豎蜻蜓,當街篩鑼敲鼓,無所不為的玩耍給人觀看。”


    大聖聽到這些事情,更是十分的惱怒,說道:“水簾洞中是什麽人在管事?”


    群妖道:“還有馬、流二元帥,奔、芭二將軍管著呢。”


    大聖道:“你們去報給他們知道,說我迴來了。”


    那些小妖,衝撞進水簾洞門裏報道:“大聖爺爺來家了。”


    那馬、流、奔、芭聽聞報信後,急忙出門磕頭,迎接大聖進了水簾洞。


    大聖坐在中間,群怪羅列拜在他麵前,啟問道:“大聖爺爺,近來聽聞你已經得了性命,保護唐僧往西天去取經,怎麽不去西方了,卻迴到了本山?”


    大聖道:“小的們,你們不知道,那唐三藏認不出來賢人愚者。我為了他一路上捉精怪擒妖魔,使盡了平生的手段,幾次的打殺了妖精,他卻說我行兇作惡,不要我做他的徒弟了,把我給驅逐趕了迴來,還寫下了貶書為證明,永不聽用了。”


    眾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做什麽和尚,迴家來,帶著我們玩耍幾年吧。”


    又叫道:“快去安排椰子酒來,給爺爺接風。”


    大聖道:“先別飲酒。我問你們,那些打獵的人以前一般什麽時候過來我們山上?”


    馬、流二老猴說道:“大聖,不論什麽時候,他們都一天接一天的在這裏糾纏攪擾。”


    大聖道:“今天他們怎麽沒過來?”


    馬、流二老猴道:“看起來快過來了。”


    大聖吩咐道:“小的們,都出去把那山上已經燒酥了的碎石頭給我搬到一塊堆著。——或是二三十個堆一堆,或是五六十個堆一堆,都堆好了,我有用處。”


    那些小猴子們於是都一窩蜂的跑出去,一個個東跳西竄的,亂搬了許多的碎石塊來堆集著。


    大聖看了看後,叫道:“已經夠了,小的們,你們都去洞內躲藏好,讓老孫來做法。”


    那大聖跳上了山巔觀看,隻看見那山的南半邊,咚咚的敲鼓聲,當當的敲鑼聲中,忽然有千餘的人馬走了上來,都是架著鷹帶著犬,持著刀拿著槍。


    猴王仔細看那些人,來的十分兇險。好男子,真個是驍勇!隻看見:


    狐狸皮遮蓋著肩膀,織錦綺羅包裹著腰胸。箭袋中插的是狼牙箭,腰跨上掛著的是寶雕弓。


    人似搜山虎,馬如跳澗龍。成群的引著獵犬,臂膀上架著獵鷹。


    抬著的荊筐裏放著的是火炮,還有人帶著海東青。粘竿有百十個,兔叉有上千根。


    牛頭攔路網,閻王扣子繩。他們一齊亂吆喝,一個個散開就像撒了滿天星。


    大聖看見那些人散布上他的花果山來,心中大怒,手裏撚訣,嘴裏念念有詞,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氣,唿的吹了出去,便是一陣狂風。好大的風!隻看見:


    揚塵播土,吹倒樹木摧毀山林。掀起的海浪高如聳立的大山,渾濁的波濤一次次不斷地侵蝕。乾坤昏蕩蕩,日月暗沉沉。


    一陣搖鬆如虎嘯,忽然入竹似龍吟。萬竅怒號天噯氣,飛沙走石亂傷人。


    大聖作法刮起的這陣大風,讓那些堆集起來的碎石塊,乘著風亂飛亂舞,把那些可憐的千餘人馬,一個個:


    石打烏頭粉碎,沙飛海馬俱傷。人參官桂嶺前忙,血染朱砂地上。


    附子難歸故裏,檳榔怎得還鄉?屍骸輕粉臥山場,紅娘子家中盼望。


    大聖按落雲頭,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從歸順唐僧以後,做了和尚,他每每勸說我的話都是:‘千日行善,善猶不足;一日行惡,惡自有餘。’真的有這些話?!我跟著他,隻是打殺了幾個妖精,他就責怪我行兇;今日迴來家,卻結果了這許多的獵戶。”


    又叫:“小的們,出來!”


    那群猴子,等狂風過去了,聽到大聖的唿喚,一個個都跳了出來。


    大聖道:“你們去南山下麵,找到那些被打死的獵戶,把他們的衣服,剝下來拿迴家,清洗幹淨血跡,穿在身上禦寒;把他們的屍首,都推到那萬丈的深潭裏;把死了翻倒的馬匹,拖迴來,剝下馬皮,做靴子穿,將馬肉醃著,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槍刀撿拾迴來,給你們用來操演武藝;把那些雜色旗號,收迴來我有用。”


    群猴們一個個領命。


    那大聖把各色旗麵拆洗後,一總拚接起來做成了一麵雜彩花旗,上麵寫著“重修花果山,複整水簾洞,齊天大聖”十四個大字。大聖豎起旗杆,將這麵雜彩花旗掛在了水簾洞外,然後逐日的招妖魔聚怪獸,積草屯糧,再也不提“和尚”二字。


    大聖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就去四海龍王那裏,借了些甘霖仙水,把花果山給洗青了。前麵栽種榆樹柳樹,後麵種上鬆樹楠木,桃樹李子樹棗樹梅樹,無所不備。美猴王就這樣在花果山逍遙自在,樂業安居。


    卻說唐僧聽信了猜疑的心性,縱使自己放走了心猿,然後攀登馬鞍爬上白馬,繼續西行。八戒在前麵開路,沙僧挑著行李,走過了白虎嶺,忽然看見一帶的山丘樹林,真個是藤攀葛繞,柏翠鬆青。


    三藏叫道:“徒弟呀,山路崎嶇,很是難走,這鬆樹林卻又是叢叢攢簇,樹木森羅,切要小心仔細!恐怕會有妖邪妖獸。”


    那呆子,抖擻起精神,叫沙僧來帶著馬,他來使動釘鈀築開道路,帶領著唐僧直接進入到了鬆樹林裏。


    正在走著的時候,唐僧兜住馬說道:“八戒,我這一日其實已經饑餓了,你去哪裏尋找一些齋飯給我吃?”


    八戒道:“師父請下馬,在這裏等著老豬去尋找。”


    唐僧下了馬,沙僧歇了行李擔子,取出缽盂,遞給八戒。


    八戒道:“我去了。”


    唐僧問道:“你往哪裏去?”


    八戒道:“莫管,我這一去,就是鑽冰取火、壓雪求油,也要給你化來齋飯。”


    八戒走出了鬆樹林,往西走過了十餘裏遠,更是不曾遇到一戶人家,真的是有狼虎無人煙的地方。


    那呆子走路走的辛苦,心裏沉吟道:“當時行者在的時候,老和尚但凡要的就都有,今日輪到我的身上,真是所謂的:‘當家才知柴米價,養子方曉父娘恩。’的確是沒有化齋的地方啊。”


    他卻又走的瞌睡上來了,思量道:“我若是就這樣迴去,對老和尚說沒有地方去化齋,他也不會相信我走了這許多的路。必須要再多晃悠個把的時辰,才好去迴話。也罷,也罷,就先往這草科裏睡睡吧。”


    那呆子就把頭拱在了草叢裏睡下,他當時也隻是說朦朧一會兒就起來,豈知那走路辛苦的人,一旦倒頭去睡,就隻管唿唿的大睡了。


    先不說八戒在那睡覺,卻說唐僧在那鬆樹林內,耳熱眼跳,身心不安,急忙迴頭叫沙僧道:“悟能出去化齋,怎麽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還不迴來?”


    沙僧道:“師父,你還不曉得啊。他看見這西邊的人家多有齋僧的,他自己的胃口又大,他管你呢?隻等他自己吃飽了才會迴來呢。”


    三藏道:“說的也是呀,倘若他在那裏貪著吃齋,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等到他迴來啊?天色晚了,這裏不是個能住宿的地方,需要尋找個能住的地方才好呀。”


    沙僧道:“不打緊,師父,你先坐在這裏,等我去把他找迴來。”


    三藏道:“正是,正是。無論有沒有齋飯都算了,隻是尋找到住宿的地方要緊。”


    沙僧綽起了寶杖,直接走出鬆樹林去找八戒。


    唐僧獨自坐在鬆樹林中,十分的煩悶困倦,隻得強打起精神,跳了起來,把行李都聚到一處,將白馬拴在一棵鬆樹上,摘下頭上的鬥笠,把錫杖插定在地上,整一整黑色的僧袍,散步在幽靜的鬆林中,就當做是為了散散悶氣。


    唐僧在鬆林中看遍了野草山花,卻聽不得那些歸巢的鳥叫聲,覺得嘰嘰喳喳的吵鬧。實際上這鬆樹林中都是些草叢深道路窄的地方,隻因為他心思紊亂,就走錯了路。他本來想的是,一來要散散悶氣,二來要去找找八戒、沙僧。沒料到八戒、沙僧他們兩個走的是正西的路,唐僧在林中轉了一會兒,卻是走向南邊去了。


    走出了鬆樹林,唐僧忽然抬頭觀看,看見那一邊金光閃爍,彩色煙霧騰騰,定睛仔細觀看,原來是一座寶塔,金色的塔頂在放出光芒。這正好是西墜的日光,映射在了那金色的塔頂上。


    唐僧自言自語道:“我弟子卻是沒有緣法呀!自從離開東土,發下誓願逢廟燒香,見佛拜佛,遇塔掃塔。那放出光亮的不是一座黃金寶塔嗎?怎麽就沒有去走那條路?那塔下必然是有寺院,寺院內必然有僧家,先等我去走走。這行李、白馬,料想這裏沒有人行走,放在這裏應該也不會有事。寶塔那裏若是有方便的地方,等徒弟們迴來,一同去借宿歇息。”


    噫!唐僧也是一時的晦氣來了,該他倒黴。他拽開大步,直接來到了那寶塔旁邊,隻看見那裏:


    石崖高萬丈,山大接青霄。根連地厚,峰插天高。


    兩邊的雜書有數千棵,前後的藤蔓纏繞有百餘裏。花映草梢風有影,水流雲洞月無根。


    傾倒的樹木橫擔在深澗上,枯幹的藤條結掛在光禿禿的山峰上。


    石橋下,流滾滾清泉;台座上,長明明白粉。遠觀像似三島天堂,近看猶如蓬萊仙境。


    香鬆紫竹繞山溪,鴉雀猿猴穿峻嶺。洞門外,有一來一往的走獸成行;樹林裏,或出或入的飛禽作對。青青香草秀,豔豔野花開。這所在分明是惡境,那唐僧晦氣撞過來。


    唐僧舉步不斷前行,才走到了那寶塔的門口,就看見一個斑竹的簾子,掛在門裏麵。他直接走進門裏,掀起竹簾來,悶頭往裏就進,猛的抬起頭,看見那石床上麵,側身睡著一個妖魔。看見那妖魔:


    青藍色的臉,白色的獠牙,一張大口呀呀。兩邊的鬢毛亂蓬蓬,卻都是些胭脂紅的染色;三四簇紫巍巍的胡須,懷疑是那荔枝排芽。鸚鵡嘴般的鼻兒拱拱,啟明星樣的眼兒巴巴。兩個拳頭,和尚缽盂般的模樣;一雙藍腳,懸崖上樹根墩子般的丫杈。斜披著淡黃色的寬袍大袖衣服,賽過那織錦的袈裟。拿的那一口刀,精光閃耀輝映;睡眠的一塊石頭,細潤無暇。


    他也曾小妖排蟻陣,他也曾老怪坐峰衙。你看他威風凜凜,大家都吆喝一聲爺。他也曾月作三人壺酌酒,他也曾風生兩腋盞傾茶。你看他神通浩浩,眨一下眼遊遍天涯。荒林喧鳥雀,深山莽林宿龍蛇。仙子種田生白玉,道人伏火養丹砂。小小洞門,雖然到不得那阿鼻地獄;楞楞妖怪,卻就是一個牛頭夜叉。


    那唐僧看見他這般的模樣,被嚇得打了一個倒退,遍體酥麻,兩腿酸軟,急忙的抽身就走。那妖魔,靈性實在是強,在唐僧放下簾子剛剛轉過身的時候,一雙金睛鬼眼就睜開了,恍惚的看見一個人急急的跑出了門。


    那妖魔就叫道:“小的們!你們看看門外的是什麽人!”


    一個小妖就伸頭往門外去看,看見是一個光頭的長老,連忙跑了進去,報告道:“大王,外麵是有一個和尚,團頭大麵的,兩耳垂肩;嫩呱呱的一身肉,細嬌嬌的一張皮:真是好一個和尚!”


    那妖魔聞言,嗬嗬笑道:“這就叫做個‘蛇頭上蒼蠅,自來的衣食。’你們一眾小的們!趕緊追上去,給我捉拿過來,我這裏重重有賞。”


    那些小妖們,於是就一窩蜂的,齊齊的一擁而上追了過去。三藏看見小妖們追了過來,雖然是一心的忙似箭,兩腳的走如飛;終究還是心驚膽顫,腿軟腳麻了。況且還是那山路崎嶇,林深日暮,走不成,看不清,他的腳步哪裏還能移得動?於是就被那些小妖們給抓著四肢平抬了迴去。


    眾小妖抬著唐僧,把他放在了那竹簾兒的外麵,歡歡喜喜的,報告道:“大王,我們把那和尚給捉拿進來了。”


    那老妖,他也偷眼瞧了一瞧,就看見三藏頭頂上沒有頭發,又相貌堂堂,果然是好一個和尚。


    那老妖就心中想道:“這等的好和尚,必然是上方的人物,不能當做兒戲的,若是不擺個威風,他怎麽肯屈服投降呢?”


    突然間,他就狐假虎威的,紅色胡須倒豎,血色頭發朝天,眼睛瞪得迸裂。


    大喝一聲道:“帶那和尚進來!”


    眾小妖,大家響亮的答應一聲“是”,就把三藏往裏麵隻是一推,三藏踉蹌的走了進去。


    這正是“既在矮簷下,怎敢不低頭”,三藏隻得雙手合著,給那老妖見了個禮。


    那老妖問道:“你是哪裏的和尚?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快快說個明白!”


    三藏道:“我原本是唐朝的僧人,奉大唐皇帝的敕命,前往西方訪求經文,經過貴山,特來這寶塔下麵拜見聖人,沒想到驚動了你的威嚴,望乞恕罪。等我往西方取得經文迴歸東土後,會永遠標注上你的高名。”


    那老妖聞言,嗬嗬大笑道:“我就說應該是上邦的人物,果然就是你。正想著要吃你呢,你卻自己過來的很好!很好!要不然,卻不是錯放你過去了?你就該是我口裏的食物,自然要撞進來,就是放也放不過去,就是走也走不脫!”


    又叫眾小妖道:“把這和尚拿去綁了!”


    於是那些小妖一擁而上,把個長老繩纏索綁的,給綁縛在了那定魂樁上。


    那老妖手中持刀又問道:“和尚,你們一行有幾個人?終不成你一個人敢上西天?”


    三藏看見他手裏拿著刀,又老實的說道:“大王,我有兩個徒弟,叫做豬八戒、沙和尚,他們都出鬆樹林去化齋了。還有一擔行李,一匹白馬,都在鬆樹林裏放著呢。”


    老妖道:“又造化了!兩個徒弟,連上你三個,再連上馬就是四個,夠吃一頓了!”


    眾小妖道:“我們去把他們給捉拿過來。”


    老妖道:“不要出去,把前門給關了。他們兩個化到齋飯迴來,一定會去尋找他們師父,把齋飯拿給他吃,若是尋找不到,一定會尋到我們的門上來。常言道:‘上門的買賣好做。’且等著慢慢的捉拿他們。”


    眾小妖就把前門給關閉了。


    先不說三藏遭逢了災禍,卻說那沙僧出了鬆樹林去尋找八戒,直著行走了有十餘裏遠近,沒有見到一個村莊。他就站在了高土丘上,仔細的四處觀看,就聽到草叢中有人說話,急忙用寶杖撥開深草去看,原來是那呆子在裏麵說夢話呢。


    沙僧就去揪著那呆子的耳朵,這才把他給叫醒了,說道:“好呆子啊!師父叫你去化齋,是讓你在這裏睡覺的?”


    那呆子迷迷糊糊的醒來,問道:“兄弟,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沙僧道:“快起來!師父說了有沒有齋飯都罷了,叫你我去尋找住宿的地方呢。”


    呆子依然糊裏糊塗的,托著缽盂,夾著釘鈀,跟沙僧徑直迴來了,到了鬆林中去看時,發現唐僧不見了。


    沙僧埋怨道:“都是因為你這呆子,化齋去了半天都不迴來,必然是有妖精把師父給捉拿走了。”


    八戒笑道:“兄弟,不要胡說。這鬆樹林裏是個清雅的地方,決然是沒有妖精的。想來是老和尚他坐不住,不知道往什麽地方觀風遊覽去了。我們去找找他吧。”


    二人隻得牽馬挑擔,收拾了鬥篷、錫杖,一起出鬆樹林去找尋師父。


    這一迴,也是唐僧不該死。他們兩個找尋了一會兒還是沒找到,忽然就看見那正南方有金光閃爍。


    八戒道:“兄弟啊,有福的人就是有福。你看師父往他的家去了,那裏放光的是一座寶塔,到了那裏誰敢怠慢他?一定是要安排齋飯的,留他在那裏受用呢。我們還不走快一些,也好趕上去吃些齋飯。”


    沙僧道:“哥啊,還不能確定是吉是兇呢。我們先去看看。”


    二人就雄赳赳的走到了門前,——呀!關閉著門呢。——隻看見那門上橫著安了一塊白玉石板,上麵刻著六個大字:“碗子山波月洞”。


    沙僧道:“哥啊,這裏可不是什麽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啊。我們師父就是在這裏麵,也是見不到呀。”


    八戒道:“兄弟別怕,你先去拴下馬匹,守著行李,等我去問問師父的消息來看。”


    那呆子舉著釘鈀,走上前高聲叫道:“開門!開門!”


    那洞府內有把門的小妖,他打開了門,忽然看見他們兩個的模樣,急忙抽身,跑進裏麵報告道:“大王,買賣來了!”


    老妖問道:“哪裏的買賣?”


    小妖道:“洞府門外有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還有一個晦氣臉色的和尚,來叫門了!”


    老妖大喜道:“是豬八戒和沙和尚尋過來了!——噫!他們也怪會找哩!怎麽就尋到我這門上來了?既然他們的嘴臉兇頑,那就不要怠慢了他們。”


    於是就叫道:“取我的披掛來!”


    眾小妖就給他抬來了披掛。老妖穿戴整齊後,抄刀在手,直接走出了洞府門。


    卻說那八戒、沙僧在門前正等著,就看見從門裏出來了一個妖魔,看起來是十分的兇險。隻見那妖魔:


    青臉紅須赤發飄,黃金鎧甲亮光饒。裹肚襯腰磲(qu)石帶,攀胸勒甲步雲絛。


    閑立山前風吼吼,悶遊海外浪滔滔。一雙藍靛焦筋手,執定追魂取命刀。


    要知此物名和姓,聲揚二字喚黃袍。


    那黃袍老怪走出門來,便問道:“你們是哪方的和尚,在我的門口吆喝?”


    八戒道:“我的兒子啊,你不認得?我是你老爺!我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和尚!我師父是那禦弟三藏。若是他在你的家裏,趁早給送出來,省了讓我的釘鈀築進去!”


    那黃袍老怪笑道:“是,是,是有一個唐僧在我家裏。我也沒有怠慢他,安排了一些人肉包子給他吃呢。你們也進去吃一個兒,怎麽樣?”


    那呆子就真的要進去吃包子,沙僧一把扯住他,說道:“哥啊,他哄騙你呢,你什麽時候又吃起人肉啦?”


    呆子這才省悟過來,於是就舉起釘鈀,望著妖怪劈臉就築。那黃袍老怪側身躲過,使動鋼刀急忙架住相迎。他們兩個都大顯神通,縱起雲頭,跳在空中去廝殺。沙僧撇了行李、白馬,舉起寶杖,急急的去幫忙攻打。


    這時兩個狠和尚,一個潑妖魔,他們在雲端裏爭鬥,真是一場好殺:


    寶杖起刀來迎,釘鈀來刀去架。一員魔將施威,兩個神僧顯化。九齒釘鈀真個的英雄,降妖寶杖誠然的厲害。沒前後左右的齊來,那黃袍卻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鋼刀晃亮如銀,其實他的神通也為廣大。隻殺得滿空中,霧繞雲迷;半山裏,崖崩嶺炸。一個為了聲名,怎麽肯罷休?兩個為了師父,斷然不怕。


    他們三個在那半空中,往往來來的,戰鬥經過了數十個迴合,不分勝負。各自因為性命要緊,其實是難解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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