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粢從未向霍窈窈傾訴過自己的苦難,但文帝將人交到她手中時便早已查清她平生所經曆的一切。


    所以霍窈窈十分清楚陳粢對修成君的恨意,同樣也明白她想報複王家的決心。


    陳粢是罪臣之後。


    十幾年前,因外甥女嫁給文帝為妻,乾安王府一時風光無兩,樹敵頗多,所以便有了那場流血頗多的軍餉貪墨案。


    陳粢的父親隸屬乾安王府勢力之中,與王淳為同僚。


    但就是這樣一位他所效忠的將軍,和與他交情頗深的同僚,親手將他釘死在了貪汙的恥辱柱上,以至陳家十不存一。


    陳粢恨修成君,正是因為那從陳府中搜刮出來的越製之物,是她故意藏於府中。


    可是宣皇後明明知曉,仍故作不知。


    就連陛下也隻是為了殺雞儆猴,而非真的對乾安王府趕盡殺絕。


    最後受傷的隻有如陳家這般無辜之人。


    可陳家真的無辜嗎?


    霍窈窈看著陳粢陷入迴憶的麵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畢竟,有些謊言重複了千萬遍也足以自欺欺人了。


    更何況,十多年前的事,誰又能找的出真相呢?而文帝又怎會承認自己當年的錯誤呢?


    淩不疑也曾在她麵前起誓,說他必定會讓孤城案真相大白,要讓世人認清城陽侯虛偽自私的麵孔。


    對了,城陽侯就是霍君華的前夫,她的前姑父,淩不疑名義上的父親。


    淩不疑說,他親眼見到淩益殺了他們的父親霍翀。


    霍窈窈抵達此世之時情況混亂,她也來不及確認當時房中是否還有其他活口,但根據淩不疑所說,當初試圖殺死她的人就是淩益。


    霍窈窈對於霍家滅門一事並沒有淩不疑那樣執著,但霍窈窈的殺身之仇是一定要報的。


    在她看來,孤城一案,細究起來能怪罪的人太多了,遲遲未來的支援、淩益的通敵背叛、雙方兵力之差,以及文帝的放任。


    如霍翀這樣驕傲的武將,除了自願之外,霍窈窈想不到其他赴死的可能性。


    要知道,淩益當初能被霍君華看上,一是他俊美的皮囊,二則是他賣弄的文采。


    所以,一個讀書人,哪怕是在霍翀帳下操練了幾年,又如何能輕而易舉成功偷襲一個戰場上浴血歸來的將軍呢?


    要知道,沒有人能比霍翀對殺意的感受更明顯了。


    所以霍窈窈才更佩服這個一生傳奇的大將軍。


    眾人最終還是趕在太陽消失前抵達了嶠雲觀,也不知道最初建立這座道觀的人是怎麽做到的,畢竟將這些建築材料從山下運上來所耗費的人力物力絕不可小覷。


    嶠雲觀依靠著主峰建立了主殿,供奉著道祖,同時連接了左右側峰,看著不是很大,走進去才發現裏麵另有乾坤。


    原來主殿依靠著一處天然斷崖,而斷崖內有人工開鑿的階梯延伸向上,頂部是專用於引雷的金頂,以防山林起火,可謂是巧奪天工。


    幾處建築彼此唿應,渾然一體,可見其建造者精通“道法自然”之理。


    想來若不是那次偶遇,霍窈窈是斷然找不到這座道觀的。


    畢竟他們上山前也曾眺望山間,並未見到山頂有什麽房屋,而此時自上而下望去,卻發現山下的農莊竟是一覽無餘,可謂妙極。


    觀內有道長出來迎接,陳粢便招唿著眾人離開,簡單收拾休息一夜後再下山去。


    至於蒲葵仍是攙著霍君華,隻是在道長走近後便請示廂房的位置。


    跟在道長身邊的道童便是霍窈窈上次撿到的無塵,他見到霍窈窈後眼睛一亮,險些兜不住自己的口水,好歹他還記得自己前麵的是嚴厲的師叔,便主動請纓帶領眾人下去休整。


    “許久不見,緣主似乎有所開懷。”清源道長指的是上次見到她時,她對於淩不疑即將遠行的擔憂。


    “害怕的事情發生之前總會有些擔心,不過一旦擔憂的事情成為現實,反而沒那麽擔心了。”


    “緣主所言極是,那麽緣主此次前來是點燈祈福,還是悼念往生?”


    “逝者已逝,自然是活著的人更重要,不過中元將近,長明燈還是要點的。”


    霍窈窈看著東方既出的月亮,隻剩一絲殘缺便能夠圓滿。


    “貧道於醫之一道雖不精通,但也明白心病還須心藥醫的道理,對於夫人的病症恐怕也是捉襟見肘。”


    清源一觀霍君華麵容,便知曉其為鬱結於心之症,提前給霍窈窈打下預防。


    “觀主盡力即可。”霍窈窈點頭以示知曉,本來她的目的也不是治愈霍君華,自然無所謂結果。


    霍窈窈第二日便跟隨道觀的作息,開啟了短期的清修,每日抄經禱頌,好像將都城的人事物盡皆拋卻。


    在她的感染下,陳粢一直浮躁的心竟也有了幾分平靜。


    時間就這樣悄悄流淌,在陳粢不知不覺中便到了中秋前。


    那天傍晚,霍窈窈照例上完晚香、給長明燈續上燈油後,忽然開口道:“明日一早我們便下山。”


    陳粢木木地點頭應是,緊接著才反應過來,追問道:“霍夫人可要同我們一起?”


    霍窈窈跪在霍家眾人牌位前的背影透著莫名的肅然,陳粢隻聽到她說:“姑母傷病未愈,這裏很適合她休養。”


    陳粢聽懂了她的話,隨後又為她毫無起伏的語氣感到些許悚然。


    就好像將霍君華軟禁在這與世隔絕的山巔隻是不值得她放在心上的小事,那麽,她又有什麽真正在意的東西呢?


    陳粢心中忽然生出了這樣的疑問,很快她又壓下了這個有些僭越的問題。


    “那奴先去收拾行李了。”


    陳粢行禮告退後,便隻剩下霍窈窈一人。


    雖是夏日,但山頂吹過的夜風還是有些寒涼,本就外強中虛的霍窈窈終是抑製不住喉間輕微的癢意,發出幾聲微不可察的咳嗽聲。


    “此處並未有旁人,緣主何苦如此?”清源道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音色清淡,即便如此也擋不住那一身的悲憫之氣。


    清源道長看起來三十來歲,雖然蓄了長長的胡須,但也隻是平添了幾分神秘莫測,可實際上他已經年近五十。


    霍窈窈知道這個世界是一個低靈的世界,不存在妖魔鬼怪,自然也沒有什麽仙人和長生不老。


    所以駐顏有術的清源道長,可以算得上是道門長老一輩了。


    “貧道多年前曾遊曆至孤城,時值將軍喜得幼女,餘鑽研道籍三十餘年,並未算出將軍命中與此女有緣,故而鬥膽進言。”


    大概是預料到霍窈窈這次離開很可能不會再迴來,清源道長還是忍不住找上來,想看看到底是他算錯了,還是命錯了。


    當年有遊方道士路過霍府,留下此女命不久矣,需得藏匿府中的讖言。


    霍翀是戰場上殺出來的大將軍,自然不信這些神鬼之說,奈何家中老夫人力排眾議,強行壓下了霍翀的“炫耀”之心。


    這就是霍窈窈隻有小名,卻未取大名的原因。


    原想著將她藏到成年,躲過早夭之劫再給她一個取大名,隻是沒想到她都還沒來得及長到周歲,孤城就罹此大難。


    霍窈窈一直都知道在小世界中是存在著一部分人可以“勘破天機”的,而清源,很顯然就是那其中之一。


    畢竟,如果她不來的話,也許霍窈窈根本就不會存在,即使存在,當初也斷無活下來的可能。


    而她抵達這個世界時,連自身都難保,更不用說救霍翀這種難於登天的事了。


    “道長不必懷疑自己,畢竟我也不過是苟活罷了,想來道長也看得出來這副身軀早已破敗不堪。”


    霍窈窈笑得坦然,好像那個隨時可能坍塌的身體不是她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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