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大人真的有辦法救張生嗎?」


    「救不救他,很重要嗎?」


    鸞歌腳步未停,語意不明地反問。


    「如果宿主不打算救他,又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思找過來呢?」


    團子問出自己的疑惑。


    鸞歌當然不是走在路上突然遇見的張生和青竹,她特意在青竹鎮打聽了許多傳說,從各種蛛絲馬跡推斷出“青竹娘娘”的隱居地。


    至於張生……


    她隻是在城外的小溪中釣起了一封信。


    收信人,張生。


    那是一封注定送不到收信人手中的慰問家書,畢竟,凡世與四海八荒之間的結界,人世間的驛馬並不能通過。


    至於原本屬於塵世之人如何誤入東荒俊疾山,那便是鸞歌此行的目的了。


    她相信,答案很快便會主動送上門來。


    「救人是醫生的職責,我並非醫生,也救不了他。」


    鸞歌沒有明說的是,張生並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就算是折顏親自前來,也是束手無策。


    鸞歌一點兒也不著急,每日早出晚歸,來往於青竹鎮與鎮外山林中,扮足了采藥女的角色。


    等到張生於約定的最後一日前來拜訪時,鸞歌正在她臨時租下來的院子中翻曬藥材。


    “黃芪、當歸……”


    張生一眼便認出了這些不過是些普通的補氣血的藥材,眼中難掩失望。


    張生一時想起妻子的說辭,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麽迷魂藥,竟真的信了這年輕的少女能救自己。


    張生的情緒幾乎是不加掩飾的,鸞歌輕易便能感受到他的不信任,她隻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直至所有藥材全部翻曬完畢,她才像是突然發現站在跟前的張生一樣,驚訝著說道:“張公子?你身體不好,怎麽不在家好好歇著?”


    “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人說久病成醫,我病了這麽些年,卻也不是半點長進都無。”


    張生的臉上泛起苦笑。


    他聽得出鸞歌語中的諷刺,並不否認自己病弱的事實。


    “張公子的想法我已明了,可這治病之事,若隻有你一人同意,怕也是不行的吧?”


    頂著鸞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張生狼狽地後退兩步,發出猛烈的咳嗽聲,腰身也不自覺佝僂下去。


    「你看,他其實也不是全然無知,隻是因為自己是受益方,所以才可以裝作一無所知。」


    鸞歌在心底譏諷。


    而團子也發出無奈的歎息。


    它想讓宿主大人明白感情的美好,可好像適得其反了。


    團子透過鸞歌的視角看向前方搖搖欲墜的張生,頗有些對方不成器的感慨。


    “張郎——”


    隱在後麵的青竹終究還是忍不住衝了出來,有力的雙手扶住了張生。


    緊接著又走出來一位白衣少女,眉眼間與青竹有幾分相似,少女看向青竹的眼神亦是恨鐵不成鋼。


    注意到鸞歌投向自己的眼神,少女滿含歉意地朝著鸞歌見禮:“家姐禮數不周,對青歌姑娘多有怠慢,我手中有一千年虎膽與萬年蛇蛻,便送與閣下代家姐賠罪,還望閣下海涵。”


    鸞歌微微勾唇,心中起了些興致。


    “你與青竹是親姐妹?”


    “是,我們是孿生姐妹。”


    “你喚何名?”


    “白篁。”


    “那麽,你也是來求我救人的麽?”


    白篁搖了搖頭說道:“修行之事,向來是與天爭與命鬥,我自知姐姐使用禁術在先,不敢奢求姑娘相救。”


    “阿篁?”


    原本還關心張生的青竹,感受到來自姐妹的“背刺”,不敢置信地抬頭,滿眼受傷地望向白篁。


    “阿姐,別再執迷不悟了,迴頭吧。”


    白篁平淡而悲傷地看向青竹,勸說道。


    可世上情事,向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青竹陷得太深,她已經迴不了頭了。


    “為何他人都可以,唯獨我不能與張郎長相廝守?為何!”


    青竹神情漸漸癲狂。


    十年,百年,千年,與張生在一起已經是青竹的執念。


    她心生魔障,情劫陷落,已無迴頭的餘地了。


    “為何?你不是早就知道為何了嗎?”


    鸞歌清冷的聲音猶如寺中晨鍾,將昏昏沉沉的青竹一下子敲醒。


    她淒慘一笑:“是,我早知……可我不甘心——”


    因為不甘心與一見傾心的張郎再無相見之日,她強行將他留在俊疾山,留在深山之中,留在她一人身邊。


    後來,又為了強留張生的性命,不惜動用禁術。


    她放棄了成仙的機會,放棄了一半的壽命,卻還是留不住張生。


    如此,她又怎麽能甘心?


    “凡人壽命不過百年,你們相見時張生壽數已盡,無論如何,你們都注定無法廝守。”


    鸞歌不過三言兩語,便將青竹千年來的努力化作泡沫。


    “不可能!我們初見時明明——”


    青竹不願相信鸞歌所說,她還記得與張生初見時,他雖衣著破爛不堪,可容顏俊美,分明是一位俊俏少年郎,又哪裏是壽數已盡的樣子?


    “你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是一派胡言!”


    鸞歌毫不在意被白篁死死攔住的青竹,反而笑吟吟地看向張生:“我說的對與不對,青竹姑娘說了可不算,不如由張公子來替我們解答疑惑?”


    張生不敢對上青竹期盼的眼神,隻是低斂眉目。


    “張公子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呢?你毀了他人的成仙之路,其中因果,也不知你擔不擔得起啊!”


    張生在鸞歌清淩淩的眼神中逐漸敗下陣來。


    “我不過是想要長生,何錯之有!”


    張生終還是敗下陣來,破罐子破摔道。


    隻是他說這話時,始終逃避著青竹的視線。


    而青竹聞言腦中“嗡”的一聲,似是一直以來支撐著她的那根琴弦繃斷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青竹愣愣的,有些反應不過來,又或許是不想明白,她懇求著,以期張生仍如往日那般“欺騙”她。


    可張生早就不想再這般苟活下去了,有了這個缺口,他便也將這些年的忐忑惶恐全然發泄出來。


    “我說,我從未愛過你,現在,你聽懂了嗎?”


    張生不再逃避,定定地看著青竹說出了這番頗為絕情的話。


    “不……”


    青竹不住地搖頭。


    “我不信,張郎,你一定是在騙我,對嗎?我們那般相愛,你定是不願我在你離開後傷心,對嗎?”


    青竹還想自欺欺人,可張生堅決的態度,卻逼得她不得不相信那個事實。


    從頭到尾,都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噗嗤”。


    一把利刃插在了張生的心口,張生震驚地低頭,握著刀柄的那隻玉手,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每日喂他喝藥的手。


    那是青竹。


    張生張了張口,可血沫盈滿口腔,他除了咳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而他對麵的青竹也好不到哪去。


    即便如此,青竹仍是忍著魂魄的疼痛,又將那把利刃深入了幾分。


    張生看著青竹的嘴唇蠕動著,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他隻認出了一個“我”字,至於後麵的,究竟是“愛”還是“恨”,他已經無法再追究了。


    與張生的身體一同倒下的,還有生命力漸漸消散的青竹。


    “阿篁……”


    青竹隻來得及再叫一聲白篁,剩餘的,也已無法再說出口,隻是眼中的悲傷與歉意怎麽也揮散不去。


    “姐姐——”


    白篁抱著青竹的屍身,泣不成聲。


    鸞歌冷眼旁觀著,心中並沒有什麽波動,反而是係統空間裏的團子,看著這對苦命鴛鴦的悲慘結局嗚嗚咽咽。


    「嗚嗚嗚,真是太感人了!」


    「你們係統的戀愛課程應該改進了。」


    鸞歌在心底吐槽。


    「啊?為什麽?」


    團子不明所以。


    看著傻乎乎的團子,鸞歌嘴角露出一絲無奈。


    「沒什麽,傻人有傻福,你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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